身下的女子惊讶地瞪大双眼,若盈掏出她口中的破布,解开她手上的细绳,顺手擦了擦脸上的灰黑。
袁莲不可置信地望向若盈。
“你是……”
手指轻轻抚上若盈红肿的左脸,她欣慰地唤道。“若盈……”
“莲姐姐。”若盈笑了,从以前开始,莲姐姐总能一下子区分她和斐然哥哥。
“若盈,你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临国的兵服?”袁莲皱眉打量着若盈宽大的军袍,“难道……你一个人混进来?”
若盈点点头。
“这太胡来了,你一个女孩子,混到临国那些士兵里……斐然怎会让你做如此危险的事?”
若盈撇开脸,“爹去了,斐然哥哥他也……”
袁莲叹了口气,双臂紧紧搂住若盈。浅淡的莲香,温暖的怀抱,若盈闭上眼,埋首在她的肩窝里。连日来的焦急、恐惧和哀伤一下爆发出来,害怕哭声引来士兵,她只能低声呜咽着。
不一会,袁莲肩膀的衣衫湿了大片。她轻柔地拍打着若盈的后背,沉静的双眸盈满了泪光。“我就知道……斐然那么疼你,又怎么会舍得让你上战场……”
袁莲想起那个喜爱素衣的男子,会在百花盛开的季节,亲手摘她最爱的花,放在她窗前。每次出征,披上殷红的战袍,眼底流露的无奈与不舍。
那个在阳光下,对她笑得灿烂的男子,就这样,无声地离去了……
她甚至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温热的泪珠滑落,袁莲阖上眼帘。斐然,我曾答应你,不再夜夜为你担忧而哭泣。但是,现在,就让我最后一次为你流泪罢……
半晌,若盈擦去眼泪,贴在袁莲耳边,道。
“莲姐姐,明日,子夜,明叔会来接你们离开。”
袁莲一惊,低声问道。“可行么?这营帐表面只有四个侍卫,但暗处有一队士兵不定时巡逻。”
“一般是何时巡逻会经过这里?”
袁莲沉思片刻,“子夜刚好是两队交班之时,子夜到凌晨这里的防备会加强许多。”
若盈又问,“莲姐姐,你知道其他的族人在何处?”
袁莲脸色一黯,“村里的男子反抗,皆被就地斩杀,老人、小孩也……如今只有我们十几个女子被带到红帐了……”
若盈身子一僵,不可置信。“他们竟然如此残暴,老人、小孩都不放过……我,还是来晚了……”
“若盈,不必自责,你尽力了……”袁莲伸手理了理若盈乱糟糟的头发,“你本不必涉险来此,袁将军不在,斐然也去了,袁家军全依仗你了。但你还是来了,来救我们。只要我们都活着,怎样都不算晚……”
若盈用力回抱她,哽咽道。“谢谢你,莲姐姐,还好有你在,你还活着……”
一声轻响,伴着脚步,传来只字片语。
“那小个子行不……安静……性子烈……帮忙……”
若盈身子一僵,慌张地看向仍旧被她压在地上的袁莲。
袁莲连忙敞开衣襟,抬手弄乱若盈的军服,口里断断续续地低吟着。
“嗯……嗯……啊……”
若盈的脸霎时通红,愣住了。
袁莲手上一用力,把若盈的头压向她的胸前,若盈窘迫地贴着她雪白的肌肤,脸更烫了。
“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办法,竟然让那烈女贴贴服服。走,我们也去乐乐。”掀开幕帘一角,看见交缠的两人,那侍卫与旁边的人低笑了一声,渐渐走开。
若盈松了一口气,抬头见袁莲朝她眨眨眼,相视而笑。
“……我很庆幸,第一次给了我最爱的男人……”
听见袁莲的低语,若盈吓得瞪大双眼。
“莲姐姐,你……斐然哥哥……天啊!”
袁莲脸颊染了一层绯色,原本苍白的脸添了几分妩媚。
“……就在斐然出征的前一晚,”她回想起那一夜,幸福似乎就在眼前,如今却失之交臂。“若盈,如果有一日,你爱上了一个人,就不要有一丝犹疑。”
若盈迷惑地看向她。
“在这乱世中,根本就没有明天。上一刻你眼前的人,或许下一刻便天人相隔。所以,爱上了,便义无反顾地紧紧抓住他,知道吗?”
“莲姐姐……”若盈担忧地望着她,天人相隔,她又想起哥哥了么……
“别担心,若盈。我会代替斐然,陪你直到最后一刻的。斐然离开时,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袁莲无奈地掏出手帕拭去若盈的眼泪,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再哭,就真变兔子了。看,眼睛都红了。”
若盈接过手帕,随手擦了擦,不好意思地笑了。扯到左脸的红肿,疼得呲牙咧嘴。
袁莲心疼地瞅着她,“你这脸肿得厉害,待会用水敷敷。那大个子你也敢惹,虽然说……唉,若盈你太冲动了……”
“可是,如儿她……”
“我知道,”袁莲淡淡打断她,“我们没有能力反抗,只能顺从一些,少吃点苦头。”
若盈默然地垂下头。
“好了,你该回去了。时间太长,会让人生疑的。”袁莲整理好衣衫,又帮若盈理了理。
“可是,我走了,待会不是还有人……要不,我今晚一直留下来,莲姐姐……”若盈想到她离开之后,还会有其他临国士兵糟蹋莲姐姐,心里不由揪紧。
“傻孩子,你不是准备明晚带我们走么,再忍受这一晚又算得了什么。”袁莲温柔地笑道,“他们最多只会在我们这里留半个时辰,你呆得时间太长,会引人注意的,那明晚我们离开会多一分危险,不是么?”
见若盈不情愿地点头,她抬起双臂。“帮我绑回去。”
若盈犹豫了一下,顺从地把细绳绑好,将破布塞回袁莲的口中。掀起幕帘,缓缓走了出去。
“你小子磨蹭得够久的,”营帐前的侍卫粗鲁地把袁莲推了进去,“待会莫将军要来视察,被他发现了,我们都得挨骂。真是的,要不是看在小丁的份上。”
若盈乖巧地笑着,不住道歉,那侍卫才稍稍消了气。
“这位大哥,你刚才说的是莫恬莫将军吗?”待那侍卫脸色一缓,她连忙问道。
“是啊,告诉你,莫将军可是我姨妈的叔父的表弟的侄子,和我可亲着呢。”他挺起胸脯,骄傲地说道。
若盈赶紧附和,“就是,难怪大哥被安排在这美差了。莫将军经常来巡视?”
“没有,他隔一段时间来,挑一名美貌的女奴服侍皇上。有时两三日来一次,有时八九日。”
“皇上需要那么多女奴服侍吗?”两三日选一个,那营帐还不挤满了。
那侍卫看左右没人,压低声音道。“听说啊,那些女奴伺候的不好,都被……”说到后面他禁了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若盈吓了一跳,身子抖了抖。
“难道那些女奴就不是人吗,他也太残忍了……”
侍卫惊恐地捂住若盈的口,悄声叱喝道。
“不要命了你,竟敢诽谤皇上……刚才我什么都没说,你赶紧走。”使劲推了她一把,让她立刻离开。
想起莫恬待会就要来,怕他认出,若盈快步走开,偷偷地留了口信给林外的袁家士兵,才慢慢往回走。
放松下来,脸疼得愈加厉害,拿着莲姐姐的手帕,幽幽的莲香让若盈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猛地回神,已是来到昨晚遇到黑袍男子的河边。
环视四周,若盈有些失落,这么晚了,果然没在了么。
立在河边,夜风徐徐,思及明晚就能救出她的族人,多日来的焦虑仿佛被吹散了。望着河里婆娑的月影,顿觉今晚夜色比以往任何一夜都要怡人,唇角不禁扬起。
“……你来迟了。”
若盈一惊,手帕应声飘落,转身看见缓步从树影中走出的一人,依旧是镶边的黑色长袍,华贵高雅。墨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弯腰拾起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