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耳边缓慢绵长的呼吸声,若盈亦疲惫地阖上眼,思绪却飘至片刻前与邵殷埠的对话……
“若盈,你对白公子……你想要和他在一起吗?”
取下几片绿叶,熟练地卷成筒状,邵殷埠轻轻问道。
若盈诧异地看向他,“邵大哥为何如此问?”
“看的出来,他对你不一样。”手下动作不停,甚至没有抬起头。
“邵大哥想对若盈说什么?”
俯身饮了几口溪水,她不甚在意地问。
“白公子一看便知,非富即贵,跟着这样的人,不会长久的!”
见若盈明显愣住了,惊异地望着他,才惊觉自己不由吼了起来。
“……你可知,在下为什么这般想要取得宝剑?”
“邵大哥说过,取剑便能得到各国器重,财富、地位能手到擒来。”
背过身,他淡然说道。
“……当年,娘亲带着我们兄弟两人逃至永国,战死的爹并不是在下的生父,却对我们母子三人极好。”
“在下的生父是幽国的一个权贵,而娘亲只是他众多侍妾中的一人。入府最初的几月,娘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以为,她找到了这生最大的幸福……”
“可惜,宠爱只持续到下一个美妾的到来。娘亲从高处坠下,受尽冷落,甚至落得一个妒妇的下场,被赶出府邸。”
“直到死前,她依旧没有忘了他,在下懂事以来,她每夜以泪洗面……”
“若在下能取得宝剑,名扬天下,你说,在下的生父会不会后悔当初赶走我们母子?”
唇边扯出一抹惨淡的笑意,眼里满是讥讽。
“……若盈,大哥不想你走上娘亲的旧路……”
“若盈明白,邵大哥,我也不会和白公子在一起。下了山,我就会与他分道扬镳了。”
她急急打断邵殷埠的话头,拿起折好的树叶,盛满清水。
“我们回去罢,他们该是等急了。”
邵殷埠点头,跟在她身后,提步走去……
就当在神山的这段日子是场梦罢,下山后,她与第一首富的他便再无交集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若盈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树干的疙瘩恪得背上有些刺痛。紧绷了几日的弦终是放松下来,她的头一点一点的,很快便困顿地睡去了。
肩上原本紧闭的墨眸缓缓睁开,眸里一片冰冷,却没有一丝睡意。
伸手轻柔地替她调整了睡姿,双臂紧紧环绕着纤细的腰肢,她苍白的睡脸在月色下透明飘渺,仿佛下一刻便会随风而逝。
长臂收紧,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嗅着如兰的幽香。
他,怕是乏了,心底竟会有一丝若有所失……
微凉的清风习习而过,旭日东升,灿烂的金光普照大地,吹散了一夜的阴冷。
几人摘下附近的果子,将就吃下,便一同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头顶忽然传来一阵风声,若盈抬头,见一只黑色的大鸟在固定的高度来回盘旋。正疑惑,身侧响起一声清脆的口哨,黑鸟瞬间急速俯冲下来。
她吃了一惊,回头却见黑鸟微微一顿,停在修长白皙的手臂上。
绝美的面容漾起淡淡的微笑,硕长的身姿,绸缎般的墨发轻扬,这一幕美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这是……血鸢……”水音一脸惧意,往木风身后挪了挪。从小他便害怕禽鸟,更别说是血鸢了。其生性凶残,难以驯服,每日需吃下数斤生肉。
取下绑在血鸢脚上的信筏,寒眸一扫,眼神凛冽。手一握,转眼间,指缝间的粉末消散在凉风中。
不过半月,那老狐狸便察觉到军营里面的不寻常,果真了得……
“怎么了?”若盈瞥见他面色不豫,低声问道。
“……没事,我们快走罢。”
血鸢扬起黑翅,仰头迎风而上,恣意飞翔。
墨衫下的青葱五指握住若盈的小手,跟随着前方的血鸢,急步走去。
“白公子,”若盈着急地唤道。“下山的路在这边,为何……”
“那边有很多讨厌的人。”
皇甫酃头也未转,沉声答道。
水音上前为她解疑,“每次取剑后,永国的皇帝与大臣都会在山下迎接。若持剑者已然失常,便当场拦截,避免伤及无辜。若还能为他们所用,则迎回去高官厚禄。”
“拦截?”
水音耸耸肩,不以为然。
“说得好听就是拦截,难听的话,就是截杀。免得疯疯癫癫地出去弄一堆烂摊子,还得他们跟着去收拾。”
明眸一闪,“若不愿为他们所用……”
“若盈姑娘果然聪明,”水音赞叹道,“他们派人重重封锁下山的唯一石道,如果屈服就罢了,不然也出不了神山。”
邵殷埠往下张望,叹道。
“黑压压的一大片人,还有弓箭手,即使宝剑在手,怕也是插翅难飞。”
“他们肯定知晓‘思召’认主了,才这般劳师动众。”
努了努嘴,瞅向她腰侧的长剑。刺目的阳光下,银光闪闪,却普通得跟平常的佩剑没有什么差别。若果不是风师兄拿不起此剑,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眼前的会是绝世宝剑“思召”。
“不过,‘思召’的主人在此,他们也不敢乱来。”
“为何?”若盈不解,“画影”激发了其主人的潜力,她手握“思召”时却没有任何异常。永国怎会重视“思召”之主更甚于“画影”?
“若盈姑娘听说过关于两剑的传说罢?”水音耐心地继续解惑,心下却细细思索,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似是完全不了解他国众所周知的事情,应是常年处在深闺之中,不问世事的小姐,却又有一身好剑术;天真,瘦弱,遇事却又冷静,理智,不可能是平常的大家闺秀……
“丈夫铸造了‘画影’,欲夺回妻子,却被剑反噬,迷了心智。”
水音微微颔首,“当时的国主派了许多高人,仍旧不能制服他,便欲痛下杀手,强取宝剑。妻子察觉到国主的杀机,提议再铸造一把剑来对付‘画影’,国主欣然应承。”
“不久之后,妻子用丈夫剩下的材料,果然造出一把能与之媲美的好剑,取名‘思召’。”
若盈顿觉不可思议,两把剑竟然是同一种材质铸造出来的?色泽与气息完全不同。
“妻子救出丈夫了吗?”
水音迟疑了一下,“妻子唤醒了失神的丈夫,只是……”
“主子,”众人一惊,一抹青影已跪在不远处。
“漏网之鱼如何?”顿住脚步,皇甫酃淡淡问道。
“有五人侥幸生还,但被截下。”一成不变的恭敬声调,简略地答道。
“嗯?”略略感到疑惑,墨眸扫向他。
“永国不知在何处得到了预言,所以……”
“所以来替天行道,来抓我这个金瞳妖孽?”冰冷的双眸闪烁着璀璨的金色光芒,自嘲道。
感觉到手上一紧,掌心的暖意让他周身的杀意渐渐缓和下来。
炎余光瞥见黑衫下交握的手,大吃一惊,面上仍不动声色。
安抚地拍拍手心里柔软的小手,“走罢。”
众人在炎的带领下,绕过重兵包围的一处,悄悄地在另一面下了山。
回到先前入住的客栈,掌柜一见皇甫酃平安归来,兴奋地把店里所有的招牌菜通通摆上桌。二三十道菜把几张桌子都占满了,若盈在掌柜极度热情地招待下,一直吃到快走不动,才慢吞吞地走回房间。
仍是之前的房间,物什没有移动过。一尘不染,定是有人时时清扫。
疲倦地倒在大床上,昏昏欲睡。
突然察觉到房间的气息有些微变化,左手拿起“思召”一跃而起!
一只雪白的鸽子停在窗台上,黑豆般可爱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她。
松了口气,收回剑,一手托起白鸽,抽出它颈环里条形的纸片。
“明日,午时,归云成衣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