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孙利轻敲若盈的房门,恭敬地告知。
“公子,我家主人半个时辰后将到西岭山下。”
半个时辰?
若盈穿戴好,打开门,一脸惊讶。
“不是说要三五日之后么,怎么这般快?”
“小人刚收到主人的传讯。”
若盈点头,“我立刻去通知明叔他们。”
霍明听闻欧阳宇即将到达山下,就向众人提到有贵客来临,却隐瞒了欧阳宇的身份,携若盈、孙利到山下相迎。
不久,山脚缓缓驶来一辆朴实的马车,若盈赶忙上前。
半晌,停下的马车内没有丁点声响,她疑惑地打开车门。
只见一人躺卧在厚实暖和的鲜红貂皮毛毯上,身上盖着薄被,如雪的长发散落了一地。原本犹若白玉的脸颊染了一层病态的绯红,眉头略微皱着,似是睡得并不安稳。
瞅见他眼底浅淡的青影,便知他必是连夜赶路,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少主,霍将军。”张信和严容从前头驾车的位子下来,恭敬地唤道。
霍明这才从初见欧阳宇的惊艳中回过神来,剑眉蹙起。
“少主,他……就是欧阳宇?”
若盈微一点头,悄声道。“让他再睡一会,我们在一旁等等罢。”
“……不必了,”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如蝴蝶振翅般缓缓打开,琥珀色的双眸淡然地看向几人。
哑奴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身侧,轻柔地为其披上一件黑裘大衣,脚上套了同色的一双狐皮靴子,打横将欧阳宇抱出马车。
霍明瞥见他一身的装束,剑眉愈加紧锁,盯着欧阳宇离去的身影,眼里流露出淡淡的不悦。
若盈将他安置在她昨晚住的房间,只因那里向阳干燥,是山上最好的住处。
欧阳宇也不推辞,哑奴利落地打扫了一遍,独自一人将马车内从玉泉山带来的物什搬上山,置于房内。肩挑百斤重的巨物却毫无异色,让山上各人讶异不已。
午时派人请他用膳,却婉然拒绝了,命哑奴、孙利两人在院内的小厨房另做了膳食。惹得众人猜测不断,若盈只得亲自去问问情况,毕竟欧阳公子是她特地请来的贵客。
若盈扫了眼早上才离开的房间,已经焕然一新。瞅了瞅与玉泉山所见几乎无异的奢华,完全辨认不出这里会是她曾住过的陋室。
叹了口气,明叔对欧阳公子的第一印象不佳,极不赞同他的奢侈用度。再者,张信和严容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对欧阳公子的才华甚为敬佩,俨然对其言听计从,明叔的面色更为不豫。
袁家军众人对突然而来的贵公子,皆是好奇得很。不但在晚春身穿裘衣,还被一人抱上山,一头银发,秀美的容颜,冰肌玉骨。
稍微安份的只是交头接耳一番,大胆的则在院外探头探脑,赶完一群又来一伙。虽知山上苦闷,然,他们旺盛的好奇心着实让若盈头疼。
可眼前这引起骚动的“罪魁祸首”,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舒服地眯起眼晒着太阳,对院外的热情视若无睹。
她心下叹息一声,有礼地问道。
“欧阳公子住得可习惯?”
“……听说这里原是袁公子的住处?”凤目微张,唇边噙着温和的笑意。
“山上潮湿多雨,只有这里地势较高,阳光较为充足。”
西岭山这般深重的湿气,对他的身子百害而无一利。
凤眸流光一闪,“袁公子这是在关心欧阳?还是怕欧阳破败的身子无法为袁公子效力?”
若盈抿唇,垂眸道。
“欧阳公子又为何急急赶来?难道担心斐然卷席逃跑?”
他轻轻一笑,坐直身来。薄被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滑下,露出精致的锁骨,以及柔嫩苍白的肌肤。伸手欲拾起一边的披肩,试了两次却够不着,眉间有些恼意。
若盈走近,拿起黑裘外衣,仔细地替他披好。
“有劳了,”欧阳宇微微一笑,说道。
若盈顺势坐在躺椅一侧的软凳上,看见他眉宇间的倦意,道。
“……其实欧阳公子不必这么着急前来,三五日斐然等得了的。”
转而笑道,“斐然很感激欧阳公子,帮忙找到明叔,以及提点张信和严容两人。”
“三五日着实迟了……袁公子原本在取剑后有什么打算?”欧阳宇凤眸微阖,忽然问道。
若盈微微思索,“原想取得‘思召’后,先寻明叔,再一起回幽军中。”
“如今不但寻回了霍将军,还有近千名的袁家军旧部,要一同回去?”
琥珀色的双眸盯着她,问。
“我并不想他们回去,”若盈低下头,“当日袁家军受袭,死伤无数,幽王没有丝毫表示,反倒认为其拖累了那五万援军。他们一直追随父帅征战沙场,我不想他们回去却被人指手画脚。”
“那袁公子呢?为何要回去?”眸色渐深,唇边的笑意不减。
“我袁斐然,除了那里,又能归去何处?”惆怅在心间沉淀,她是袁斐然,也只能是袁斐然。
“……袁公子可知幽军的近况?”稍稍一顿,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一瞬,继续开口道。
“孙利和我提起了些许,知晓幽国与慕国联手,统帅两军的是幽国的将领。斐然不解的是,传言袁家军少主被这将领所救,此人才连升几级成为将军。然,他所救之人……”
“正如袁公子所想的,”欧阳宇微微颔首,“且袁少主被传重伤昏迷,不能胜任统帅之职。”
“此言属实?”若盈皱起眉,“他是平安无事被软禁,还是真的伤重?”
“亦真亦假。”
“我想要去救他。”若盈坚定地说道。
凤目微挑,仿佛知道她会下这样的决定,神情毫无惊讶之色。
“救出来之后?”
“这……”若盈略微迟疑。
“让人说这袁少主贪生怕死,或者畏罪潜逃,投靠敌国?”
明眸一沉,心下了然。
“欧阳公子有何高见?”
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香茶,暖和了微凉的身子,片刻才答非所问地徐徐道。
“如若幽慕联军突然有了败势,主帅被围困,艰难脱身……”
若盈顿悟,“那时便有机会接近他……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可是,临国先前孤军深入,虽及时撤退,仍损失惨重。幽慕联军在人数上占了优势,士气又是前所未有的高涨,败势从何而来?”
他悠然地品茶,道。
“幽国与慕国之间是间隙不是那么容易消除,败势是必然的……而且,不要小看对手,尤其这对手是临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