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曦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我不信,我真的不信那些曾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温暖,此刻就如泡沫一般幻灭了。她轻轻打扫着碎落满地的杯盏,见我睁着眼便一边清扫着,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听小蛮说主子今日没用晚膳。”我只是瞥过头不再看她。
只听一声轻轻的叹息,茗曦自顾搬了凳子在我床边坐下,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越矩,想是她有话要说:“春芳亭发生的事奴婢也略有耳闻,没错那张画不是被风吹走的。”明明已经知道了答案,但听得她亲口所了出来,我的心还是莫名的一痛。茗曦那波澜不惊的面上似乎划过一丝哀伤,“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绝非奴婢所愿。”
“茗曦,你虽是秋浣宫过来的,但你自问这段时日来我对你怎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们可以用金银收买了燕儿,我倒是很好奇她们究竟是用什么打动了你?”我一直是唤她茗姐姐的,但当她第一次听到我直呼她名字的时候,明显也是一怔。这么久的相处,我压根就不愿相信这件事是她做的,我更是想不到任何理由茗曦会站在她们一边,我了解她正如她懂得我一样,茗曦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但却不自主的用了这种讥笑的口吻刺她。
“咚”的一声,她重重跪在了我面前,声音有些微的颤抖:“虽然奴婢跟随主子的时间并不长,而这次的确是奴婢的错,主子要责罚奴婢也自是应当。”她们究竟许了她什么,竟能令她这样守口如瓶,也罢也罢,对于茗曦我终究是狠不下心来的。这几日她的反常举动,如今也算有了个答案吧,至于这幕后之人自无需我多费心里去猜测了,后宫之中想得出如此阴毒招数的,除了她还会有谁。
茗曦还是如往常一般打点着园子里的一切,只是比平常更寡言了,余常在的到访每一次都令人那么意外,原本皇上将她禁足,也是对宸妃一派的某种告诫,这件事从始至终最无辜的,还是这个一夕间飞上枝头,而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打回原形的余常在。如今她的禁足令已然解除,也就说明了皇上在那件事上,对宸妃的记恨已然烟消云散,宸妃竟有这样的魅力吗,还是皇后说的因为宸妃背后,皇甫家盘根错杂的枝叶关系?
“秋日天干物燥,正好前几日皇后娘娘命人送了些梨子来,闲来无事晓华就亲手做了冰糖梨子羹来,一直挂念着姐姐,就顺手捎了来了。”真是难为她了,在我处于这样的境地时还念着我。虽然我没什么胃口,但拗她不过,轻轻抿了一口,果然梨子羹口感极佳甜而不腻,人也不似前几日那般慵懒了。
“晓华的手艺不错,怕是御膳房里那些大师傅都及不上了,如今想也只有你才挂念着我了。”我轻轻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凉凉的,但手心里却满是湿汗。恰一抬头,却寻见垂头丧气的碧儿自门外走来,于是喊了她进来,“碧儿你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小蛮又给你气受了?”
“她哪敢啊,是内务府那些个小太监们狗眼看人低,说是如今只有咱们门前那几株海棠开得最好,非要都搬去承禧殿,眼下咱们园子门口光秃秃的,一眼望来死气沉沉的。”听了碧儿的话,我的面上依旧是浅浅笑着的,但相信在碧儿与晓华眼里,这样的笑一定看来很苦涩,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宫里的人向来是看天做事的,我一早便该习惯了。
“真不知内务府的梁公公是怎么管教的,这样太过分了,姐姐绝不能这般息事宁人,你若拉不下这个脸,就让晓华替你去讨个说法,再说了她承禧殿放得下这许多花花草草吗!姐姐您歇着,晓华这就去问个明白!”心底里感念着晓华对我的好,想是因为小产之事她对宸妃也有着一份怨恨,是以如今才这般激动,但她也不过是个常在,又能为我讨来怎样个说法呢?
晓华离开后,碧儿倒是一脸疑惑的问道:“小姐,余常在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个样子了?”人被压抑到了极限,自然就会突破一些东西,走上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不过对于她的改变,我想应该不仅仅是压抑了太久的缘故吧。
“你没见余常在来时的春光满面吗,她不仅被解除了禁足了,还被皇上钦点晋封为美人,自然是神气十足了。”小蛮洋洋得意的冲碧儿扬扬手,“这宫中发生的事有什么是我小蛮不知道的,从前在紫宸殿我可是人称百事通呢~”
“看把你美的,‘百事通’厨房的活还没干完呢,还不快随了我去!”碧儿与小蛮打闹着退下了,我依旧坐在前厅,细细品味着方才余常在送来的冰糖雪梨羹,不,现在应该称呼她为余美人了。正四品美人,呵呵她的品阶还高我一级,下回再见了她可就要向她福身施礼了。
每一夜那是个个惶恐与委屈交织的梦境,我已经越来越难入睡了,即便是好不容易入眠,却总为一个个噩梦惊醒。不知已像这样躺了多久,只是辗转合不上眼,我蜷身在被窝中,是梦是醒我分不清,只是突然觉得颈窝处一热。
“郁儿,朕的郁儿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当一切都不曾发生过,结束了结束了,朕不想再忍让了。”耳边是景桓带着哭腔的声音,而我被他紧紧的搂在怀中,就快要窒息。是梦吗?如果是梦,那个温暖的怀抱怎会如此真实;若不是梦,景桓又怎会是我见到的这般模样,他何曾这样狼狈。
雨早已打湿了他的衣衫,而他只是将我搂入怀中,那股锥心的寒凉如此刻骨铭心。原来我是醒着的,只是不愿睁眼,怕梦会碎,怕一睁眼他给的希望便化作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