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出药方之后,裴翠云张罗来一顿丰盛的饭菜,我吃得肚儿圆滚滚的,当然也没有忘记地牢里受苦的难兄程咬金,“翠云小姐,你可否送几个白面馒头去地牢,今天和我一起被俘的西魏战将程咬金,他也还没吃饭呢,”想了想,又心怀叵测的加了一句,“这位程咬金兄,也是个顶有趣的人物,据说其人坚信天上有仙女,她们会在半夜时候到瓦岗后山的金谷溪沐浴,所以他经常半夜不睡觉,守在金谷溪附近,等仙女出现。”暗示程咬金见过她沐浴。
裴元庆有些不明所以,裴翠云却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顿时满脸通红,声如蚊蚋的说道:“你说他经常半夜不睡觉守在金谷溪附近?”
我眯眯的坏笑,大点其头。
裴翠云低下头,看那样子似乎是恨不得当场休克。
裴元庆问道:“姐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突然烧得这么厉害?”
裴翠云轻咳了两声,“我没事。”躲开裴元庆伸过来试探她额头温度的手。
我打了个哈欠,和裴氏姐弟说了阵话,了解裴翠云的全盘计划,觉着还算可行,三人仔细讨论过,做了少量补充和修正,最后敲定,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裴翠云看在眼里,笑着说道:“我现在着手去安排实施计划,田姑娘你仿佛是累狠了,或者借这个空档,先睡上一小会儿?”
我心里求之不得,立即就答应了,随后裴翠云带着裴元庆退出内室,关上房门,我立刻一头栽在卧榻上,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睡得人事不省。
也不知睡了多久,听到有人叫我名字,“碧瑶,碧瑶。”
我翻身蒙住耳朵,“不要吵,睡觉呢。”
那人沉沉的笑,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我努力将厚重眼皮虚开一条缝隙,隐约觉着床前站着一个人,笑容如春风一般,“你是谁?”
那人只是笑,“碧瑶,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是……”却没有听清。
我哦了声,“随便吧,你放在我床头,等会儿我会验收。”
一翻身又睡着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我突然一激灵,翻身坐起来,脑中一点睡意也无。
我想起那是谁的声音了:孔慈。
绝对是他的声音,不会错的,他那把声着实是太特别,听过他说话的人,估计都能轻易辨认出来,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武牢关呢?他此刻应该远在烟花如梦的扬州才对的,不应该也不可能会出现在武牢关。
但我又的的确确听到了他声音。
我伸手蒙住脸,尴尬的想,我该不是害相思病了吧?因为对孔慈其人印象深刻,白日睡觉都梦见他。
我沉吟了阵,想着自己身份暂时还是战俘,裴氏姐弟多半会差人看顾着,于是跳下床打开房门,门口果然站着一个年纪约有十四五岁丫环,笑着对我说道:“田姑娘醒来啦?”
“你一直在这里候着?”
小丫环说道:“是的,小姐吩咐,让我在门口等田姑娘起身,带你过前堂议事厅。”
我定了定神,问道:“刚刚我睡觉那阵,有没有人进到内室?”
小丫环摇头,“没有,小姐吩咐过,不要让任何人打扰田姑娘休息,连前门的亲兵卫都撤走了,说是担心他们巡逻的脚步声吵到姑娘。”
我哦了声,“翠云小姐真是细心。”
小丫环说道:“田姑娘既然睡醒了,请跟奴婢去前堂议事厅,小姐和二公子都在等。”
我沉吟了阵,说道:“你稍等我一等,我进门穿戴整齐。”
我回到内室,关上门,在卧榻附近仔细搜索,我记得睡梦中孔慈似乎说过,有东西要给我,不管他是否真的出现过,我都应该找一找。
结果在枕头底下,我发现了一把匕首,就是之前我从翟让身上摸过来那把,后来我在琼花观地宫受伤,醒来时候已经不见了,当时猜想多半是给刘氏私下拿走,没想到最后是落到了孔慈的手里。
这么说起来,孔慈确实是出现过了,但他是如何避开门口的小丫环进到内室的?或者,其实是小丫环在说谎,孔慈根本就是她引进内室的?
我皱眉苦思良久,也不得要领,小丫环在门外说道:“田姑娘收拾妥当了么?小姐已经派人来催促。”
我将匕首塞在袖子里,打开房门,“好了,我们走吧。”
在去前堂议事厅的路上,我无数次想开口问那小丫环,孔慈到底是不是她引进我内室的,但是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放弃。
我记得很早以前,在某本书上见到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人最不需要窥探的就是未来,因为未来迟早会来,人最应该了解的是现在,因为现在很快就会过去。
所以我决定等待,我相信孔慈一定还会再出现,并向我解释一切原由。
到了议事厅,小丫环却不进正门,带着我进到隔壁房间,我看得心中疑心,“不是说去议事厅么?”
小丫环笑道:“是去议事厅,但是小姐吩咐,要你藏在议事厅侧面的屏风后边,不可出声,只需听他们议事就可以了。”
说着她动手取下墙上一幅字画,露出一道活门,又按动一处绿色的突起,活门立即悄无声息的滑行到一边,露出一张门板,“你站到活门位置去。”
我依言站到活门位置,发现门板上有一处瞭望口,从这个瞭望口,可以看尽议事厅内所有动静,而设计者思虑也非常周全,为了遮掩这瞭望口,在议事厅内的对等位置,特别安置了一面丝织的秋山水墨蜀锦屏风,虽然如此一来,听秘者的视线会稍稍受到阻碍,但安全事宜却得到了十足的保障。
议事厅里共计是有五个人,除了裴氏姐弟以外,正中坐有一名老者,年纪大约有五十岁上下,卧蚕眉,国字脸,方正下颌,不怒自威,其人样子和裴元庆颇是有些神似,猜测他应当是今次唐王派出的平乱东路军主帅光禄大夫裴仁基,在他斜对面,坐着一名年轻文官,面容瘦削,目无表情,另外还有一员偏将跪在地上,反剪着双手,赤膊的上身满是鞭伤,皮开肉绽的,甚是恐怖。
裴翠云坐在我的正对面,似乎是发现了我的存在,遂若有若无的笑,对着裴仁基斜对面那文官说道:“监军大人,所有粮草物资既然已经全部追回,私劫粮草的偏将你也责罚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看怎样?”暗示了当前这文官的身份,是东路军的监军御史、唐王家臣李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