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认为来夜总会找小姐是最不合算的,这些小姐的外貌没一个比得上当初那位露露,唱歌也不好听,就知道拼命喝酒,只给男人摸几下就要收五百块小费,同样是消费,性价比远远不如露露,也就适合我们这种商务交际,真正需要解决问题的男人绝对不能来这儿。
张建和魏宽年近四十,是那种除了人民币什么也没有的暴发户,这时候特别开心,一人抱住一小妞,摸几把亲几口,乐得哈哈大笑。沈磊比较有风度,当然只是相对他们两人而言,左手抱着他的小妞,右手搂着DJ小姐,左右开弓,低声说笑不止。我和葛远就斯文多了,不摸也不亲,偶尔和小姐喝上几杯,只顾着两人聊天。
“老王,”葛远说,“恒远公司还会招收新的室内设计部门吗?”
我说:“会,但你尽管放心,同类型的业务我肯定第一个给你,除非你忙不过来。恒远公司主要收入来自管理费,设计部门越多越好,对外也更有实力,这是很普遍的做法。”
葛远说:“很多设计院都是这么做的,我能理解,关键还是业务,你多帮忙,我一定给你做好。”
我说:“咱们老同学还客气什么,你的设计能力我也清楚,不会亏待你的。”
这时我身边那小妞撒娇道:“明哥、远哥,你们只顾自己聊天,也不陪陪我们,多没劲呀。”
我举杯笑道:“来,我敬你一杯。”
小妞和我干杯,整个身子倚入我怀里,说:“明哥,谢谢你了,我和妈妈闹别扭,最近老是被她安排在后头,客人也看不到我,天天吃白板。今天多亏你让我上台,以后你上这儿我都来陪你,算是报答你的恩情,好吗?”
嘿嘿,小丫头还真会给自己拉生意,不过我也无所谓,笑道:“好的,以后我都找你。”
小妞甜甜一笑,说:“我的名字你没忘吧?”
我还真忘了,问道:“你叫什么?”
小妞轻轻拧我一下,说:“真没记性,我叫莉莉,千万别忘了。”
我说:“莉莉是吧,记住了。今年该有二十岁了吧?”
莉莉说:“没有,我才十八。”伸手搂住我,丰满的胸部在我胳膊上蹭来蹭去,说,“明哥,你是我见过的最帅也最斯文的客人,以后一定要常来,不然我会想死你的。”
我问:“来这儿的都是些什么人?有没有名人?”
莉莉凑到我耳边低声说:“有很多名人,但我不能说,这是规矩。不过我们这边也没啥花样,只是唱唱歌喝喝酒,那些人最后都会去客房部过夜,那里的小妹才知道他们的底细。”
我笑着推开她脑袋,说:“别冲我耳朵吹气,怪痒痒。”
莉莉整个人粘在我身上,就跟牛皮糖似的,眨巴着一双戴有假睫毛的眼睛,昵声说:“明哥,等会儿你去客房部带上我好不好,我为你破例出台。”
我问:“可以破例吗?”
莉莉说:“只要和客人商量好,上面不会管我们。你是大帅哥,我对你一见钟情,只想好好伺候你。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嘛……”跟着就撒起娇来,好像一只小花猫。
我笑道:“算了吧,唱完歌我就走了,老婆在家等我。”
莉莉满脸失望,说:“真扫兴,好不容易遇见个帅哥,却是妻管严。”
我大笑道:“没错,我就是妻管严。”指指一旁的葛远,小声说,“他是夫轻松,你可以找他。”
莉莉说:“没劲,他这么瘦小,一看就知道没筋骨。”
我指指沈磊,说:“他更好,又高又帅又有钱,你找他试试。”
莉莉叹息道:“哎,如果实在找不到帅哥,也只好找个有钱的了,总比穷光蛋好。”
我笑道:“我就是穷光蛋。”
莉莉笑着扑进我怀里,说:“如果你是穷光蛋,你老婆就不会管你了,压根懒得理你。”
我一愣,失笑道:“为什么?穷光蛋就那么不招人待见?”
莉莉说:“那当然,稍微有点脑子的女人都不会找穷光蛋,犯得着跟那种男人吃苦吗?”
我笑着推开她,说:“你坐吧,我出去打个电话。”
莉莉笑道:“明哥给老婆汇报情况吧?”
我笑道:“没错,我要谢谢我老婆,找了个穷光蛋还没啥怨言。”
走出包厢,我来到一个安静的转角处给月萍打电话:“喂,月萍,我在这唱歌,眼看时间不早了,平时你差不多已经睡下,就跟你说一声,我可能还要呆两个小时。”月萍说:“你老实告诉我,身边的小姐漂亮吗?”我笑道:“一般般,是小孩子,我就跟她喝喝酒,什么也没做。”月萍说:“总之你注意分寸就好,我先睡了,你回来时喊醒我,我要仔细盘查。”我笑道:“好的,任你盘查就是了。”月萍笑道:“你口气很正常,看来确实没问题,这就好,我挂了。”我说:“做个好梦。”
挂了电话,我正要离开,只见附近有个楼梯口,上面传来脚步声,随后看见一个女人从楼上走下来,我停步抬头,缓缓看去。
从下而上,这是一个风姿绰约的躯体,长裙席地,腰肢纤细,扭出百般风情、千种艳丽,平坦的小腹上是饱满的胸丘,露出一道深深的乳沟,视线继续上移,只见雪白的胸脯肌肤中挂着一条水晶链子,未必很名贵,但衬着这白玉也似的肤色,便显得格外晶莹剔透,肩胛和脖颈处有极为柔和的线条,缓缓往上收拢,托出一张动人的脸——
——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好像在我心里烙下深深的印痕,又似早已悄然逝去……
——我看着眼前这张美艳的脸,只觉心中有个部分正在剧烈跳动,徐徐拉开一张尘封多年的大幕,显出我懵懂无知的青春和蠢蠢欲动的少年时光……
——那年洪水,那座老屋,那间房,那张床,那个温柔轻缓的女人,那段蒙昧初开的记忆……
——她毫无改变,依然是那双明媚如秋水的眼、远山般淡然起伏的眉、尖尖秀秀的下颔、小巧红润的嘴,十一年的岁月只在她眼底留下一抹沧桑,她依然保持着当年的风情,好像一朵盛开在山野间的白栀子花,吸收所有的光芒,在我眼前无限放大,深深映入我心底……
——十一年了,光阴如流水,岁月似长河,一切已改变,惟有这坐标点依然牢固而清晰……
月琴……
我缓缓地、深深地、如同呼唤自己心灵一般地说出这个名字。
她正是我生命的中第一个坐标级女人——刘月琴。
她注视着我,眼中神情多变,一时疑惑、一时沉思、一时恍惚、一时释然、一时惊诧、一时欢喜,最后化为一抹温柔的笑意:小明,是你吗?
我强抑心中的激动,展颜一笑:是我。
她深深看着我:你长大了,再不是当年那个小男孩。
我说: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她说:不,我变了很多。
我说:可以找个地方坐下说话吗,我想和你叙叙旧。
她说:不可以,我在工作。
我说:工作?在这里?
她说:是的,我在三楼工作。
我说:你……做什么?
她说:以后告诉你,给我你的电话。
我说:用你的号码交换。
她笑了:你还是一样调皮,我不能接电话,有空我会找你,给我你的号码。
我说出号码,问:明天可以见面吗?
她说:不一定,看吧,我下去开会了。
我说:尽快给我电话。
她眼中闪过一丝温柔,说:再见。
她缓缓走下楼梯,秀美匀称的背脊一闪而逝,消失在转角。我心中百感交集,有一种夹带着失落的兴奋,这种感受就像洪水席卷村落般将我团团包围,我再没兴趣回包厢唱歌喝酒,只剩回味和疑惑。
月琴,十一年后我们在此重逢,为什么你不像我这样激动?为什么你一点也不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