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和月萍在湖边享受二人世界,电话突然响起,那头是我弟弟焦急的声音:“哥,你快来第一医院,爸突然晕倒了!”
我吓了一跳,问:“什么病?现在怎样?”
弟弟说:“还在动手术,是高血压,我和小虹在急诊部二楼,你快来!”
我说一声好,急忙拉着月萍跑向停车场,发动车子,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第一医院,只见弟弟和郑虹抱着小光站在手术室门口,我上前问道:“手术还没结束?”
弟弟说:“还在做,医生助理说老爸爆了一根血管,好像不太乐观。”
我说:“老头儿早有高血压,一直注意身体,是不是被什么突发事件吓到了?”
弟弟说:“晚上爸抱着小光玩,不小心擦破了小光胳膊的皮,爸吓得手忙脚乱,我和小虹正在给小光止血,他就晕倒了,我们怎么喊也喊不醒,连忙送他来医院。”
我对月萍说:“给我妈打电话,让她赶快打车过来。”又安慰弟弟说,“别急,老头儿身体还行,应该没事。”
弟弟一脸沮丧,说:“都怪我们说了老爸几句,他脸色变得很难看,后来呼吸困难,我们还没在意,直到他晕过去。哥,爸要是中风,我……我……”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
“乌鸦嘴。”我瞪眼说,“老头儿没事,走,咱们抽烟放松一下。”让月萍留下陪郑虹母子,拉着弟弟去窗口抽烟。
抽了半根烟,沈磊给我打电话,语气十分高兴,说:“老王,这下咱们捡到宝了。”
我问:“什么事?”
沈磊说:“我通过潘耀光得到一处市中心商业房产的内幕消息,那座商务楼明年初结顶,底层有大户型商铺,现有六百平方正待出售,内部优惠价每平方三万,共一千八百万,一旦买下,不论出租还是转手,肯定赚一大笔。”
我说:“可我们不是才买了十六套商品房么。哪有钱买商铺?”
沈磊说:“我算过了,我们可以办分期付款,先支付百分之三十的头期款,现在手头余钱正好有五百多万,装潢工程收益用来支付每月按揭款,等十六套公寓房价上涨后立即转手套现,正好支付余下的贷款。六百平方商铺你我平分,将来那地段至少也能卖五万一平方,出租价格也只高不低,保证能发财。”
我说,“你看着办吧。”
沈磊奇道:“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我说:“老爸在动手术,还不知情况怎样。你忙去吧,回头我打给你。”
沈磊安慰几句挂了电话,我见弟弟萎靡不振,只好继续抽烟,不料第二支烟抽一半电话又响了,我没精打采地接起来:“喂,谁啊?”
“亲爱的,我想你了,你想不想我?”花花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哦,是你,”我说,“早点睡吧,我现在不方便说话。”
花花幽幽地说:“我只想在临睡前听听你的声音。”
我说:“明天我给你划钱,然后找工人过去装修,进书的事你自己搞定,没问题吧?”
花花说:“没问题。可是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就不能说几句甜言蜜语吗?”
拜托,我长这么大还没说过甜言蜜语。我说:“老爸动手术,我在医院里,不聊了,你快睡吧。”
花花很乖巧地说:“那就不打扰你了,我会为你爸爸祝福,你别心烦,肯定没事的。”
“谢谢,”我说,“晚安。”
花花“啵”地送来一个吻,说:“晚安,亲爱的明明。”
挂了电话,我和弟弟走回手术室门口,不一会我妈也赶到了,大家一起等消息。半小时后手术完毕,医生出来宣布:“手术很成功,王洪没有危险。”
我们齐齐舒了一口气,护士推着病床出来,只见老爸两眼紧闭,尚未醒转,护士说并无大碍,休息两天就好,以后要注意饮食,不能太激动。于是我去办理住院手续,弟弟等人送老爸去病房。
等我回到病房,只见老爸已醒,正对小光说话,旁边几人都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我悄悄问月萍怎么回事,月萍说,老爸以为自己没治了,别人怎么解释也没用,正在一个劲地交代后事。我愣了半晌,忍不住哈哈大笑。
老爸听见我的声音,让郑虹抱开小光,对我说:“阿明,你过来。”
我笑道:“老头儿,你只是爆了根小血管,没啥大问题,睡觉吧。”
老爸让我在他身边坐下,缓缓地说:“阿明,我时间不多了,你好好听我说话。”
我啼笑皆非:“你真的没事,医生护士都说了,你的手术很成功,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老爸毫不理会,注视我缓缓说:“阿明,我们两个关系不好,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改善,我知道你对我不满,我也确实不是个好爸爸,现在我想说——”
“别说了!”我打断道,“等你出院我听你说个够,现在你给我好好休息。”
老爸依旧看着我,说:“你别打岔,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我只想告诉你——”
我不耐烦地道:“什么叫没机会?以后你有的是机会跟我说!没事瞎操心!赶紧睡!”
老爸神色十分平静,缓缓地说:“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好好好,”我说,“你快说,说完就给我睡觉。”
老爸说:“你记住,不管以前我对你怎样,也不管你混得是好是坏,自始至终,我以你为荣。”
——我以你为荣。
我浑身一颤,说不出话来。
老爸深深看我一眼,又把弟弟喊到面前,继续交代他的“后事”,我却再也听不进一个字。
望着老爸消瘦的身躯,丝丝白发,眼角额头的皱纹,还有那份沧桑,我感到一阵难以抑止的悲凉,眼眶渐渐发酸,忙起身走开。
老爸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梦游般走出病房,月萍跟随我走到楼下草坪,我一屁股坐下,掏出烟叼上,却点不起火,月萍伸手取过火机,帮我点燃,我木木地抽烟,呆滞无语。
沉默良久,月萍笑道:“阿明,有时我觉得你很像一个强迫症患者。”
我吐出一口烟,问:“此话怎讲?”
月萍不顾地面肮脏坐到我身边,说:“在你身上发生的很多事都是你主观认定的,并不存在事实依据,你会把许多毫不相干的东西扯到一起,组成你的思维,然后做出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所以你每次爆发总是让我吃惊,你强行让身边的人和事符合你的思维逻辑,我和你妈都被你拉了进去。”
“这么严重,”我喃喃道,“比如说呢?”
月萍说:“比如……你和你爸的关系、你和我爸的关系,还有……一时想不起来,总之还有许多。”
还有月萍、还有月秋、还有月华,许多许多,不计其数……我默默地说。
月萍笑道:“估计不止是强迫症,可能还有妄想症。我真不幸,居然找了个这样的老公。”
我点头同意:“我很理解你的心情。”
月萍笑着倚入我怀里,我伸手搂住她,觉得这样披星戴月依偎在草地上很有几分浪漫,月光如水银泄地,层层洒落,我和老婆沐浴其间,如同初恋中的男女,老爸那句话仿佛犹在耳边回荡,我便在这月光下体会到了各种各样的情愫,骄傲、欢喜、温馨、失落、伤感、茫然,都在这一刻被我感受了一遍……
真是神奇的月光,我始终脱不开“月”的控制。
“在想什么?”怀里的月萍轻声问道。
我说:“又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