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作者:湖月沉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690

太医院的女官们悉数被宣召进宫,为凤后看病。

象王太医等尚在中年的也就罢了,有那七老八十、平素都是在家养着的老太医也全都被架了过来,可怜这些白发苍苍的老妪,在宫里行走又没有轿子可趁,宣旨的宫奴又催得紧,一个一个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当中险些接不上气,若不是平日里保养得好,只怕还没拜见女皇呢,先就断了气!

众人进了真秀宫,女皇已经正襟危坐在一边,脸上的血迹自有宫奴上前擦拭了干净。十几名太医赶紧呼啦啦跪了一地,向陛下磕头请安。女皇不耐烦地挥手,要她们快为凤后诊治病情,众人围在凤后床边看了半天,又小声嘀咕商量了半天,最后,一直负责为凤后看病的王太医被推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向女皇汇报她们会诊的结果。

根据众人诊断的结果,凤后所得乃是郁症,系情志抑郁,肝气或痰气郁结所致,日积月累终致五脏气机不和,现在主要是肝气郁结和心脾两虚。肝气郁结的成因,在于情志所伤,由此便难免精神抑郁、胸闷胁痛、腹胀嗳气、食欲不振;心脾两虚则多因多思善虑,心悸胆怯,日常表现便是:失眠多梦,面色苍白,神疲乏力,食欲不振。若想根治此症,一来要疏肝理气,补益心脾;二来,恐怕还是应少思少虑,潜心静养,不可再受刺激。此番吐血已是伤了五脏六腑,乃是大大的凶兆,今后若再有吐血的状况发生,恐怕就回天乏术了。

水御天听罢,凝神暗思,半晌深叹口气,吩咐众太医仔细写出药方,命宫奴到天药局按方抓药、熬制药汤。

待到众人都走了个干净,宫奴们也被她喝令退下之后,一室寂静中,便只有她夫妻二人,耳边听着玉儿细微地呼吸声,看着玉儿轻轻翕动的鼻翼,水御天的心中不觉泛起柔情。

王太医所说的病因,她如何会不明白?玉儿和自己少年夫妻,他的性子她可是看得通透得很,人是个聪明人,可谓是七窍玲珑心,只是人太过聪明了也不是件好事,不说会招致旁人的猜忌,只他自己,倘是钻了牛角尖便是再也出不来的……想必,他对自己宠信端弘的事情十分在意吧?偏还顾念着身份、矜持着性子,不肯来向自己示好,有事又没人能商量,生怕被人瞧了笑话,只好默默地往自己肚里咽……哎,你我果然是夫妻啊,连这难处都是一般无二的了……

这个时候的水御天,想的都是玉无瑕的好处,对于先前的猜忌全部都抛到了脑后。

轻轻叹了口气,水御天执起玉无瑕放在锦被外的手——这修长的手,曾经是那样的温暖,现在却变得有些冷了……还有这眉眼,曾经是笑语嫣然,宛如春花烂漫,现在却苍白似雪,好似随时就要化风而去,简直……就象是快死的人一样!

这样一个念头突然闪进了水御天的脑海,让她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玉儿若真的就此撒手而去,只把她一个撇下,她该怎么办?!

水御天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这个想法是如此的可怕——她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玉儿会离开她!纵然流连后宫美色,过尽千帆,玉儿总会在灯火阑珊处含笑等着自己,不管自己走多远,不管自己走多久,玉儿总会一心一意地守着自己,可是,她从没想过,玉儿会死啊!纵然自己不允许生离,但死别呢?!要她拿什么去和天争、和命斗啊?!

“……玉儿,不要离开我……求你……是我错了,我不该冤枉你……玉儿,是我错了……求你,别这样惩罚我……什么都好,就是别这样不理我啊……玉儿……”水御天喃喃地哀求着,完全没有了帝王的傲气和霸道。

一幕幕的往事好似走马灯一般回放在她的眼前:读书时,他吟诗作画的样子;成亲时,他清澄带喜的娇容;女儿出生时,他初为人父的骄傲和满足;自己初登帝位时,他神情坚定地说要守护自己;自己招纳新宠时,他的宽容和忍让……

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若是不在了,自己会怎么样?

也许依旧会有众多美貌的青年环伺左右,可是却不可能再有另外一个玉儿啊!再没有一个能取代玉儿在她心理的位置的呀!端弘再象,也是端弘,不可能是玉儿——毕竟是这个人,是眼前的这个人,陪伴着自己度过了十多年的时光,为自己带来了无数的欢笑和快乐啊!那些曾经的美好记忆,都只是他和自己才能共有的啊!

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抚上玉无瑕苍白的脸颊,就好象触及的是一块轻薄易碎的瓷,水御天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凑到玉无瑕耳边幽幽地说:“玉儿,天儿依你,只要你好起来,什么都依你……”

怔怔看着他半晌,最后俯身在他的眉眼、额头、嘴唇上又仔细地亲吻了一遍,低喃道,“你以前许下的誓言,可得记得实现啊!”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当年两情相浓许下这海誓山盟,到如今,玉儿你可不要忘记哦!我可也不许你忘记的哦!

玉无瑕眼帘紧闭,无知无觉地躺着,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不能自拔。

水御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她已经又恢复到了女皇的果敢凌厉和高高在上。

她站起身,叫来真秀宫中的宫奴,命令他们好生伺候,并郑重宣布:若是凤后有个三长两短,必得要这宫中所有的人全部陪葬,众人噤若寒蝉,待她走后,又是一通忙乱。

心情抑郁的女皇回到御书房闷头坐了一会儿,便命身边的小宫奴宣萧文过来见驾。

萧文接到旨意,又慌又乱,以为是宝珏出了什么事,在墨珠的服侍下草草整理一下仪容,便匆匆赶了过来。

“萧文,朕也不打算瞒你,”女皇看着跪在地上的青年劈头说道,“月国愿意和虹国结盟,不过却有一个条件……就是要秀云迎娶她们的五皇子月清澄为驸马!”她现在的心情不好,懒得拐弯抹角地说话——横竖也只是告诉他而已,又不是征求他的同意,还用费什么口舌心计么?

萧文听到前半句松了口气,想到云儿马上就能回来、夫妻就要团聚不觉欣喜若狂,但是紧接着的后半句,却好象一下子就把他扔进了极冷的冰窖,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

女皇看他茫然无措的样子,倒也有些可怜他,勉强端起一副好脸色道:“你放心,凤后已经替你求过情了,朕念你平日里辅助云儿有功,况且又和云儿生了福华郡主,所以对你的驸马封号不予剥夺,让你和那月清澄共侍秀云,不分大小。”

一旁便有宫奴说道:“萧驸马,陛下的恩典,还不快磕头谢恩?”一边连连朝他使眼色。

萧文回过神来,仰面看了看女皇,见她面容严肃,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不禁又羞又气、又恨又怒,眼中闪过屈辱之色。

咬紧牙关,低头半晌,却仍旧压抑不住自己心底的怒气,他“霍”地抬头:“陛下所说,臣实在不敢当!当初臣与公主的婚事乃是陛下做主,凤后担保,都说公主是臣一生的好依靠,臣与公主成亲以来,也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臣自问并没有犯下什么过错。如今陛下却要出尔反尔么?另外替公主寻了驸马,陛下将臣置于何地?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为那五皇子另觅贤妻!”

“大胆!”女皇皱眉喝道,“你这是在责问朕吗?月国女皇既然看中了秀云做她爱子的皇妃,岂是随便能换人来做的?!不错,先前你们的婚事是朕做的主,但你要知道,朕虽然是秀云的姐姐,但更是一国的女皇,凡事当以国家社稷为重!秀云是朕的御妹,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这门亲事,她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总之,朕是不会由着她性子胡来的!”

顿了顿,她又语气森冷地说道,“你该好好谢谢你那位表哥凤后,若不是他替你求情,你哪里还有机会和朕来讨价还价?!还望你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才好!”

萧文浑身一震,微觉诧异地看着女皇,想要再开口争辩,却见女皇一脸阴沉,也只有闭口不言——和皇帝讲理?讲得通么?一个不如意就杀人砍头的,他倒是不怕死,可是不能见云儿最后一面总是不甘心,何况,还有女儿萧萧,若是自己现在死了,女儿要怎么办?交给墨珠么?他那样逆来顺受的样子,可是半点风雨都抗不住的……何况萧萧是云儿痛了几天几夜才生下的命根子,是云儿给他的宝贝啊!他怎舍得不陪伴在她身边,怎甘心不亲眼见她长大成*人?

“你能认清本分就好。”女皇看他不再说话,料想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对于他的识时务倒也有些满意,“等月国皇子嫁入公主府,你可得好生伺候,不可持宠而骄,但也不必阿谀献媚,总之,不可丢了公主的脸面,知道了吗?“

萧文低头不语,心头只觉郁闷难奈,好似被堵了块大石头。

只听女皇还在那里继续说:“……若是那月国皇子有什么异动,你要及时进宫禀告,但切记不要让他察觉,记下了么?……至于平日里,你对月国皇子一定要注意恭谨有理,不要因为自己是秀云的元配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要是得罪了月国皇子,朕为了国家的利益,也不能保得了你!另外,你回去好好和那个小爷也说说去,要他也注意注意自己的言行,免得将来让人抓到什么把柄,到时候又横生枝节……你可听明白了?”

“臣领旨。”萧文面无表情地答道,心里却说:我只是领受你的旨意,要我遵守你的旨意是万万不能的!

女皇没有察觉他话里的破绽,以为他顺从了,十分高兴,吩咐身边宫奴:“拿笔墨纸砚,伺候萧驸马书写,”对着萧文,她说,“你在这里写封信给秀云,就说你同意她再娶,要她赶紧答应这门亲事,别在那里和月女皇耗了!”

萧文听言,心中一宽:原来云儿还没有同意么?早该想到的,云儿和自己两情想悦,凡事都是把自己的感受放在首位去考虑,自己若不点头,她连墨珠都不会娶,何况现在是娶个皇子回来和自己分庭抗礼?想到这里,抑郁的心稍稍宽慰了些许,暗含讥讽地说道:“陛下既然已经有了定夺,何不亲自下诏?微臣的家书又如何比得上陛下的圣旨!陛下要公主娶亲,公主难道还敢不从吗?”

女皇横扫他一眼,冷笑道:“要你写你便写,罗嗦这许多做什么?不错,朕是可以下旨强令她执行,只是撕破了脸皮你将来还有好果子吃么?没有朕替你撑腰,纵然秀云宠你又如何?难道还能尊贵过月国皇子不成?!”

轻巧地抬眼往远处的雕梁画栋看去,女皇依旧是淡淡的神色:“若是你愿意让秀云背个千古的骂名,若是你愿意让这战场上枉死的冤魂又多添几许……那,你就犟着性子不写好了,横竖翰林院里养着那么多学士,要仿你的字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语气显得越发的森冷。

其实,女皇之所以一定要萧文的亲笔信,一来的确是为了说服秀云,因为那丫头向来任性,如今又只对着萧文一副小儿女情深的样子,不管她是真的不愿意、还是在装模做样的假客气,总之,这节骨眼儿上,可不能让她把搬救兵这件事给搅黄了;二来,自然是要给远在异乡的妹妹提个醒儿:你的夫君女儿都在朕手里,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不可能会改变,你只有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才能保得他们性命;第三么,却是为了给萧文敲敲警钟,让他自此摆正自己的位子,争宠夺爱向来是在所难免的,以前他是大臣的儿子,比平民是高贵些,可是月国皇子一进门,自然就是以他为尊,萧文若想过好日子,聪明的就应该选择她这皇帝做靠山。

萧文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只有无奈妥协:“好,我写!”

一封信写了撕,撕了写,好不容易写完了,女皇陛下还要再过目,这边删那边减,原本应该是普通的家信,竟弄得象劝降书!左加一条道理,右添一句古训,最后除了开头、结尾还是萧文原先的句子,当中的文章全被调换了个干净,萧文等于就是拿着笔把女皇的话原封不动地抄了一遍。

月上西楼,萧文才从御书房里出来,连晚膳都还没用的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饿,即便方才女皇用餐时,满满几桌子丰富的菜色都打动不了他——这样也好,女皇又不会赏他一起吃,没有饥饿的感觉反而是件好事。

慢慢地拖着脚步,神情疲惫的他一步一步地往淑芳斋挪。

以后自己该怎么办?他迷惘地想着,自己又能怎么办?

就象陛下说的那样,就算云儿喜欢自己,月国皇子的体面总是要顾的,自己在他面前又该如何自处?自己虽然不见得会步爹的后尘,但日子也不可能会有多好过倒是真的。想到这里,萧文自嘲地笑了:女皇说得倒轻巧,对月国皇子谦恭有礼的同时还要对他严密监控,原来自己也是一根不可或缺的眼线了,原来自己还有被女皇利用的机会。

从一旁的廊柱后面,走出来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拦在萧文跟前,口称“凤后有请”。

萧文一愣,想到女皇刚才说的“凤后求情”,也不知道她夫妻二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莫非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么?不管怎样,道声谢总是要的——就算只是做戏,他也不能不顺着往下看,女皇都说了,难道自己还能不向凤后殿下谢过“救命保封”之恩吗?

因此他便跟了小宫奴去了真秀宫。

见到躺在床上的凤后,萧文吓了一跳:前日里见他,虽觉形容憔悴,但终掩不住国色天香,反而有种楚楚动人的美丽,今日却是气若游丝,唇白如纸,整个人就好象濒临死亡一般。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萧文惊呼道,连礼都忘了行。

“没什么……吐几口血而已……死……死不了的……”凤后自嘲地说着,勉强挣扎着坐了起来,苍白的唇角扯出一抹笑意,“听说……陛下……召你觐见了?……”

萧文的心又痛了,低垂着头,声音黯哑地应道:“是……”

“是……为了……替秀云……迎娶的……事情吧?……”大口地喘着粗气,凤后吃力地问道。

萧文低头不语。

“咳咳……果然没错……”凤后苦笑着,“你们都退下……我有话……要和驸马爷说……”

一众宫奴全部退了个干净,凤后朝萧文招招手,示意他上前坐到床边,“萧文……你别恼皇上……她……她也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百姓安康……”话里对女皇颇为维护,就是女皇对萧文动杀机一事,他也绝口不提,这样一个天大的人情,此刻他却宁愿将它从指缝里放走而不让萧文知情——可惜他不知道,女皇已经跟萧文把所有的底牌都掀了个彻底。

为了江山社稷就一定要云儿娶那五皇子吗?她自己怎不娶回来?朝中大臣年轻有为的众多,怎么就一定是非要云儿不可呢?

萧文越想越是气苦,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当年云儿肆意妄为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非卿不嫁,到如今一切的苦处都熬出了头,倒全想着来拣现成的便宜么?!自己那几年受多少委屈才换来如今的夫妻恩爱,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呢,一个一个地都来打云儿的主意,这、这算什么嘛!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委屈……”凤后伸手去抓萧文摆在腿上窝成拳头的手,“可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月女皇亲自……挑中云儿为五皇妃……换了其他人,她可就不愿意了……你也知道……如今形势吃紧……我们可是拖不起的啊……本来,陛下要是肯的话……我倒也没什么……只是宫里毕竟复杂,机密又多……万一那五皇子有什么目的,我们防不胜防……再说,以他一国皇子的身份,必是得服侍生子的,若是进了宫,生男也就罢了,若是万一生女……他的孩子有了月国撑腰,只怕后患无穷……至于朝中大臣……一来身份上不般配,二来恐怕要担上皇子与百姓抢夫人的恶名……何况若是真要嫁大臣,在她月国国内选就好了,何必就非得千里迢迢跑来虹国?!……文儿,你就忍了吧,你看我……不也是这么过的吗?”虽然是在开导萧文,但语气中终究不乏萧索认命之意。

萧文看他气息奄奄地倚在那里,却还要强打精神来劝解自己,这一刻对他的怨恨也不由得淡了。想到他的遭遇,再想想自己,萧文轻叹了口气,竟觉得自己比他还要幸福许多——至少,云儿是真心实意地喜欢自己,即便另娶,也决不会冷落自己;而他呢,全心全意地为陛下打算,到头来陛下琵琶另抱宠着别人去了,却让他孤零零一个在这里忍受病痛的折磨……哎——他虽贵为一国之后,却也是个可怜人!

“殿下的意思,臣明白,臣会仔细考虑的。”萧文轻声答应着,把凤后握着自己的手悄悄地褪开,轻轻放回锦被之中。

“这就好,这就好。”凤后笑得欣慰,渐渐阖上了眼,“听我一句劝:凡事也不要想太多……秀云她心里有数儿的……将来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我累了,文儿你先回去吧……”

“臣告退——”萧文悄悄起身,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也许,你会比我幸福……也许,你会比我更加不幸……”凤后的轻喃在空荡的房间里悄悄地响起,“这就是我们的命……我们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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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公主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墨珠抱着萧萧,在庭院里焦急地来回踱步,见萧文阴沉着脸回来,又慌又急,大眼睛里禁不住又是一阵泪意。

萧文抬头看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公主是出了事,不过可是大大的喜事!”说到“喜事”二字,脸上嘲讽之态更显浓重。

墨珠一愣。既然是喜事,驸马为何这副神气?一点点也没有替公主欢喜的样子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文见他愣在那里,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往屋里走,墨珠回过神来,慌忙跟着进去,把怀里的小郡主还给驸马,又去关了门,才又走回萧文跟前,低着头不说话——驸马要说自然会说,若是不想让他知道,他怎么打听也是没用。

萧文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女儿,抚弄着女儿细软的发丝:“墨珠……公主和我答应你的事……恐怕要往后挪了……”

“什么?”墨珠一脸困惑地问。公主和驸马答应过他什么吗?他好象并没有要求过什么呀?

萧文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调回女儿身上:“公主这次回来,就要准备娶月国皇子为驸马了,所以,短期之内,她不可能招你服侍生孩子了。”

“月国皇子为驸马?!”墨珠惊呼道,“您就是公主的驸马呀!怎么凭空又冒出个驸马来了?!您这消息是打哪儿听来的?”

他的反应让萧文心中暗暗感动:没有介意他子嗣的事情,反而为自己这驸马的名分操心……这孩子,对自己倒是忠心得很,看来,自己的眼光果然不错的。

“是陛下亲口说的,圣旨已经下了,还命我修书一封,表示同意……要不了几天,大概就会送到公主手上了吧?”萧文苦笑着看着墨珠,“往后,你也别叫我驸马了,月国皇子身份尊贵,他才是名正言顺的驸马,你若再叫我驸马,我可担待不起。”

“驸马!”墨珠“扑通”一声,跪在萧文跟前,“您千万不要这么说!墨珠只认您一个是公主的驸马!其他就是天王老子要嫁公主,墨珠也是不认的!驸马,您别伤心,墨珠知道,公主必定也是迫于压力才会做了让步……她那么爱您,如果不是实在被逼得没了办法,一定不会让您受半点委屈的!”

“你倒了解她,”萧文微微点头,“到底是陪着她这么多年了,她的心思,再没有人能比你我更清楚的了。”说着,腾出一只手来搀起墨珠,“公主娶亲,虽然名义上是两位驸马,不分大小,但终究是以月国皇子为尊,陛下方才吩咐,你我都不可在他面前造次……我们可以不计较个人的得失,但总得顾全公主的立场……往后,你也不要叫我驸马了,我们还是以兄弟相称吧!”

“墨珠不敢!”才站直了身子,墨珠听了萧文的话,慌忙又要跪下去,被萧文一把拉住。

“还是改了口吧,否则日后麻烦会越来越多……”萧文叹了口气,“我比你虚长几岁,以后你就叫我一声哥哥吧,我还是唤你墨珠……如此倒也能和月国皇子做个区别……否则,偌大一个公主府,叫一声‘驸马’出来两个应声的,你叫堂堂月国皇子的面子,往哪里摆啊?”

墨珠咬了咬唇,泪珠又往下滚:“驸马,您受委屈了……”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早料着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是来个别国的皇子罢了……”萧文怅然地说着,怔了半晌,突然对墨珠道,“不是和你说了吗,别叫驸马了,叫‘哥哥’吧,我自小没有兄弟,和你又是投缘的很,往后咱们兄弟可得团结一心,共同守护这个家……秀云的性子迷糊,若没有我们帮衬,早晚会吃大亏的。好了,叫我一声‘哥哥’吧,这也是为了秀云好……”

“驸……文哥哥……”墨珠抹着眼泪,哽咽着叫道,心中只觉万分的难过。

“傻孩子,哭什么?”萧文苦笑着摸摸他的头,“你以为我很委屈么?你在宫里这许多日子,难道没看见许多人都是忍气吞声地过着日子么?即便是聪慧能干的凤后,不也是这么慢慢熬过来的么?秀云一个堂堂公主现在只娶你我两个已经是稀罕的了!不瞒你说,我早就有着主意,等你有了子嗣,便要再替秀云寻几个乖巧伶俐、家事清白的少年收房,现在却……哎——我总觉着这门亲事结得有点悬……弄好了,陛下以后忌惮月国皇子的背景,对秀云不会再有什么刁难;若是弄个不好,只怕反而适得其反!到时候就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墨珠一个哆嗦,看了看萧文,咬住嘴唇再不敢说话——叛国谋反,女皇最忌讳的就是这个,尤其是在现在宝琳公主这个前车之鉴还如骨在喉的时候!……那月国皇子恐怕真的是个红颜祸水也未可知。

他把萧文的这段话牢牢地记在心里,后来月清澄进门,他时刻注意他的举动,随时向萧文禀报,直到月清澄和萧文尽释前嫌,他对月清澄也依旧没有完全放下戒心,成为宝珏众多夫君之中,唯一一个他不愿深交的人,而其余几位,就算是先前被他和紫玉都鄙夷不屑的温伶,倒也有真心接纳的一天,只是其中又发生了许多波折,这是后话,暂且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