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东仁完全无心的一句话让雷停很不舒服,但为什么不舒服,又说不清楚。
雷停站在市局门口高大、陈旧的深灰色拱廊下的台阶上,进出的警车车灯把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映得明暗不定。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取出那个黑色皮面的烟盒,里面还有三支雪茄。
取一支叼在嘴角,划根火柴点燃,雷停“沙沙”有声地抓抓头皮,迈步走下台阶,穿过两侧尽是高大杨树的甬路,走出市局大院。
在市局旁边的公交车站等了十分钟,一辆残破满是灰尘的公交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尖叫驶近站台。
白江市市区不大,只有三条线路十几辆公交车,而且还都是省城公交线路淘汰下来的客车,几乎每一辆车都是前面咔咔响、后面冒黑烟的接近报废车辆。
咬紧嘴边早已熄灭的雪茄,雷停有气无力地走上车。司机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眯着眼睛有点恶狠狠地盯着投币箱。车厢里人不多,地板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有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儿,乘客大多是些面容黑瘦、满身灰尘的工人,这条线路通向五里外的矿场。有近一半破旧的座椅都空着。
雷停站到下车门边,懒懒地斜靠着门口油漆破落的栏杆,随着车的行进摇摆着身体。
车窗外霓虹初上,街边的人流涌动,各色小店灯火通明,越过鳞次栉比的屋檐楼影却是渐压渐重的夜色。
雷停默然地望着窗外,面无表情。
汔车驶出五站地,雷停下了车,穿过两条小街,面前斗然一亮,一座灯火通明、霓虹华彩异常亮丽的酒楼巍然屹立,不停闪动的匾额上闪动着五个七彩变幻的大字“三江海鲜楼”。
这是白江市最豪华的酒楼之一,特请广粤名厨,专营名贵海鲜,不管是附近附庸风雅的私矿老板还是政府官员,都喜欢到这儿喝点早茶、啃点龙虾。
雷停却是从没来过,他那几个工资在这儿就够要个龙虾腿的!就算和胡震东在一起也从来不到这样的地方,他们更喜欢在路边小摊喝着大杯扎啤大声嘻笑打骂。
咬咬有点苦涩味的雪茄,雷停依旧吊儿郎当地走上台阶,在漂亮迎宾小姐的指引下,走上二楼。
二楼金碧辉煌、雕龙画凤的走廊尽头,两扇黄梨木门紧闭,门楣上吊着刻有“望江台”字样的汉白玉石牌,二狗和棒子分别双臂环胸站在两侧门口,活像两尊煞气腾腾的门神。
雷停点头谢过迎宾小姐,晃着肩膀向门口走去。
二狗是绰号,因为他特别喜欢咬人,用他随身携带的一尺多长的丛林战斗匕首‘咬’。在没来白江之前,他就以人凶刀快、心狠手辣在省城恶名昭著。他最凶残的纪录是在一场明显处于劣势、以七对十六的群体械斗中,‘咬’伤七人,‘咬’死两人,现在还有一张通辑令顶在他的头上!
棒子不是一根棒子,是一个人。一个凶悍如虎、连拿三届省散打比赛冠军的人。每一个被他打败的的对手都对他的凌空扫腿记忆犹新:“被那一腿踢中就象被人用抡圆的重型棒球棍砸到!”所以大家都叫他“棒子”,他的真名反倒没人知道了。
棒子今天心情很差,因为他的风湿肘又开始隐隐作痛,那不时发作的隐痛使他产生一种接近抓狂的狂燥情绪。
就在这时,一个高瘦的光头男人晃晃荡荡地走了过来,看样子竟然是走向他们身后的这间包房。
“这种人不可能是邀请来的贵宾!”棒子心里想着,油锤般的拳头蓦得攥紧。
“干什么!”没等棒子出声,一边的二狗先大声叫了起来。
雷停眼皮也不抬:“到这儿还能是洗脚吗?吃饭!”
“这个包房已经定下了。”被雷停轻蔑的神情刺激得有点冒火的棒子大声说道:“少废话,一边凉快去!”
雷停依旧淡淡的:“我看就这个包房里最凉快。”
“就你这孙子样儿也配到这屋吃饭!”棒子一声低吼,猛地张开硕大的手掌抓向雷停的肩头。声势汹汹,象一只饿极的黑熊。
他要把这个病秧子似的小子打个半死,扔到外面的大街上。
雷停冷冷一笑,身子一动未动,右手握不平拳,(笔者注:握实拳却单把食指第二骨节突出,专以突出的骨节击打对手的拳形。这种拳形大多是武警或特种部队用于击打敌方面部、心口等身体脆弱部分的制敌手段。)用常人难及的速度击出,“啪”拳头突出的骨节准确无比地打在棒子抓来的掌心上。
“啊”仿佛有一股电流从掌心穿过,棒子全身剧震,整条胳膊酥麻难当,同时痛叫出声,捂手后退,差点撞到门上。
“让开吧!”雷停不耐烦地挥挥手,象在驱赶两只恼人的苍蝇。
“你他妈的找死!”
一旁的二狗目露凶光,猛地伸手入怀,反手亮出尺许长的雪亮匕首,寒光闪射,一个垫步疾冲向前,抖手向雷停小腹扎去。刀势凌厉,角度阴损,竟是一副取人性命的亡命架势。
棒子也同时一声低吼,一个错步跨到雷停身前,一腿飞踢他的面门。
一出腿,风声已直扑雷停面门,势道猛恶。
“好吧”雷停后让一步,冷冷地眉锋微扬:“陪你们玩玩!”
脚步一错,身子一侧,翻掌下劈。
“啪”一个手刀侧斩快如闪电般劈中二狗持刀手臂,“喀喇”二狗的臂骨应声断折,惨嚎出声。
在同一时间,手刀收向胸口,肘部猛地挺出,坚硬的肘尖已准确地顶在棒子踢来的脚面上。
“喀”一声脆响,脚骨断折。棒子一声哀叫,身子侧倒,却被雷停随势而来的一个转身侧踢踹中胸口。
“啊”棒子长声惨叫,“喀喇”胸口肋骨应声折断,身子被这一脚的巨力踹得直飞出去,“蓬”地撞开房门,重重地跌进到包房里。
包房内的人被惊动,都拥到门口。
满面精悍之色的胡震东惊讶地看看地上陷入半昏迷的棒子,望着歪着肩膀站在门口的雷停:“你这入场式也太特别了吧?!”
雷停脚尖一挑,寒光闪射,地上的匕首“嘀溜溜”打着跟斗翻飞而起一人多高,漫不经心地伸出手去,准确地抓住刀柄,轻拭着锋利的刀刃冷冷地说道:“我对他们说的很清楚,可他们不听,还亮出管制刀具,我总不能由着他们拿我练刀吧!”
“呵呵”一个面色微黑的中年男人缓缓从桌边走过来,满面堆笑地看着雷停:“雷队长的身手真是没话说。这个家伙以前是省城体工队的散打选手,在全国的比赛上还拿过名次呢,没想到在雷队长手底下这么不堪一击。是他们不长眼,是他们不对!”说着,猛地一脚踢在躺在地上不停痛呻的棒子头上,骂道:“一双狗眼识不出真神,没长进的东西,要不是雷队长宽宏大量,你们就得到拘留所住半个月!还不快滚!!”
二狗和棒子互相搀扶刚要退下去,雷停微微侧头望向捧着胳膊的二狗,说道:“你是张万胜吧?!通辑令上的人物我都比较熟,你现在就站在这儿不许动,很快有人来接你!”
二狗一脸死灰,半句话也说不出,搀着棒子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
雷停拿出手机拔出:“喂,我是雷停,派两个警员到三江海鲜楼,张万胜在二楼。”
这时中年男人走过来握住雷停空着的手,不住摇晃,笑说:“早就听说雷大队长破案如神,是咱们省公安系统里一等一的神探。没想到今天一见,身手也这么厉害,有您这样的守护神,我们这些生意人心里就更踏实了!呵呵”
四下众人也附合着笑。
胡震东见雷停一脸迷茫的望向他,忙介绍说:“这位是海蛟实业的顾总,我今天就是受他所托,请你过来聚一聚,认识一下。”
雷停一楞,随即冷笑道:“哦,怪不得连看门的都这么凶悍,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顾总啊。这就难怪我会受到这样的迎接了!我级别太低,顾总请客,这个饭我还真不敢吃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胡震东一把拉住,笑说:“怎么说走就走啊!你不想知道顾总为什么要请你吗?”
雷停看了胡震东一眼,正色道:“我很想知道。但我还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到了什么时候,猫都不可能和老鼠在一个桌上吃饭!!”甩开胡震东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