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文王仁人君子,方回西歧,却听得上大夫散宜生将他比作商汤,劝他治理西歧,等待时机,大举反旗。心中不快,当下便道:“大夫之言,岂是为孤谋划之言?如此的话,也非是臣下事君的正理。昌有罪当诛,蒙圣恩而不杀,虽七载之困,亦天子浩荡洪恩。今赦孤归国,倍感大德,大王更是进爵加封,赐黄钺白旄,得专征伐,此何等殊恩?
为人之臣受此殊荣,当克尽臣节,怎能萌二心?又如何与困夏台之汤王相比?大夫方才忽发此言,岂昌之所望哉?此后慎勿复言也!”
散宜生听得此话,知道文王仁心,当下和群臣皆悦服有加。姬发近前请父王更衣乘辇,文王依其言,换了王服乘辇,命申杰随进西岐。一路上欢声拥道,乐奏笙簧,户户焚香,家家结彩。
文王端坐銮舆,两边的执事成行,宝幢蔽日,只见众民大叫曰:“七年远隔,未睹天颜,今大王归国,万民瞻仰,欲亲睹天颜,愚民欣慰。”
文王听见众民如此,骑上逍遥马,和万民同乐。万民愈发高兴,大声大道:“今日西岐有主矣。”人人欢悦,各各倾心。
文王方出小山口,见两旁边文武九十八子相随,独不见长子邑考和么子雷震子,因想起不久前他二人拜别自己,心中不禁有感,又伤心起来,一时悲恸,差点晕倒跌下马去。
众臣忙将文王扶下马来,乘銮舆往西岐城而去,进端午门至大殿。公子姬发扶文王入后宫调理汤药,养伤去了。
却说过了些日子,文王病愈。一日升殿上朝,文武百官上殿朝贺毕,文王宣上大夫散宜生。宜生拜伏于地。
文王道:“孤朝天子算得有七年之厄,不料长子邑考为孤请命,险遭屠戮,幸得仙人救去修道,日后大兴我西歧也。
此乃天数,如今承蒙蒙圣恩特赦我归国,加位文王,又命夸官三日,深感镇国武成王大德,送铜符五道,放孤出关。不期殷、雷二将奉旨追我,使孤势穷力尽,无计可施,束手待擒之时,又幸亏昔年孤因朝商书,途至燕山,收了一婴儿。路逢终南山炼气士云中子带去,起名雷震。不觉七载,谁想追兵紧急,得雷震子救我出了五关。”
散宜生听了不解,道:“五关岂无将官把守,公子如何送大王出关的?”
文王笑道:“若说起雷震子的形貌,当时也到吓着孤家了。七年光景,不料他生得面如蓝靛,发似朱砂,胁生双翼,飞腾半空,势如风雷之状,用一棍金棍,势似熊罴。
他将金棍一挥,便把山尖打下一块来,故此殷、雷二将不敢相争,诺诺而退。
雷震子回来,背着孤家飞出五关,不须半个时辰,即是金鸡岭地面,他方告归终南山去了。孤不忍舍他,他道:‘师命不敢违,孩儿不久下山,再见父王。’故此他便回去。
孤独自行了半日,邑考他老师玄天道的圆日道君来与我辞行,邑考我儿说他要修道三年,三年后回来,助我治理西歧,也和那道君去了。
如此,我又行了半日,行至申杰店中,感申杰以驴儿送孤,一路扶持,命官重赏,使申杰回家。”
宜生跪启道:“主公德贯天下,仁布四方,三分天下,二分归周。万民受其安康,百姓无不瞻仰。
自古有云:‘克念者自生百福,作念者自生百殃。’主公已归西土,真如龙归大海,虎复深山,自宜养时待动。
况天下已反四方诸侯,而纣王肆行无道,杀妻诛子,制炮烙虿盆,陷大臣废先王之典,造酒池肉林,杀宫嫔,听妲己谗言,拒谏诛忠,沉湎酒色,谓上天不足畏。谓善不足为,一意荒淫,如此下去,臣料朝歌不久属他人矣。”
散宜生话声未落,便听大殿西向一人大呼道:“今日大王已归放土,当为公子报陷害之仇,况今西岐雄兵四十万,战将六十员,正宜杀进五关,围住朝歌,斩费仲、妲己于市曹,废弃昏君,另立明主,以泄天下之忿。”
文王听得这话,面露不悦道:“孤以二卿为忠义之士,西土赖之以安,今日出不忠之言,是先自处于不赦之地,而尚敢言报怨灭仇之语?
天子乃万国之元首,纵有过,臣且不敢言,倘敢正君之过?父有失,子亦不敢语,况敢正父之失?所以君叫臣死,不敢不死!父叫子亡,不敢不亡。为人臣子者,先以忠孝为首,而敢以直忤君父哉?
昌因直谏于君,故囚昌于里城。虽有七年困苦,也是我的愆尤,又怎敢怨君?归善于己,古语有云:‘君子见难而不避,惟天命是从。’
今昌感大王之恩,爵赐文王荣归西土,孤正当早晚祈祝当今大王,但愿八方宁息兵戈,万民安阜乐业,方是为人臣之道。从今二卿切不可逆理悖伦,遗讥万世,岂仁人君子之所言也!”
南宫将军,听罢道:“公子进宝,代父赎罪,非有谋逆,如何竟险遭杀害?如此不论情法,故当无道以正天下,此亦万民之心也。”
文王道:“卿只执一时之见,此是我子自取其死,孤临行曾对诸子文武有言:孤演先天数,算有七年之灾,切不可以一卒前来问安。等七年灾满,自然荣归。
邑考不遵父训,自恃骄拗,执忠孝之大节,不知从权,又失打听,不知时务进退,自己德薄才庸,性情偏执,不顺天时,以致险遭杀身之祸。
孤今奉公守法,不妄为,不悖德,以尽臣节。任天子肆行狂悖,天下诸侯自有公论。何必二卿首为乱阶,自恃强梁,先取灭亡哉?
古语有云:‘五伦之中,惟有君亲恩最重。百行之本,当存忠孝义为先。’
孤既归国,当以教化民行风俗为先,民丰物阜为要务,如此百姓自受安康,孤与卿等共享太平,耳不闻兵戈之声,眼不见征伐之事,身不受鞍马之劳,心不悬胜败之扰。但愿三军,身无披甲胄之苦,民不受惊慌之灾,即此是福,即此是乐,又何必劳民伤财,糜烂其民,然后以为功哉!”
文王此话说的正大光明,殿下大臣也听得极为感动,都叩首道:“文王仁慈,以仁孝治天下。”
文王见臣子信服,便道:“孤王如今自思西北正南当造一台,名曰:‘灵台。’,以观灾难和星图,但恐上木之工,非诸侯所宜,劳伤百姓,于心不忍。”
散宜生奏道:“大王造此灵台,既为观灾祥星图而设,乃为西土之民,非为游观之乐,何为劳民哉?
况主公仁爱,功及昆虫草木,百姓无不感激涕零。若大王下诏,万民自然乐从,大王加以工钱,不白白耗用民力,任民自便,不去强他,更是为百姓增加收入,却是大功一件,何谈叨扰万民?”
文王大喜:“大夫此言方合孤意。”随出示张挂各门。
西歧百姓闻听文王要建观天“灵台”,又给工钱,无不欣喜文王之德,不多时,便召齐了民工。
散宜生上报文王后,文王遂选一良辰几日,开始破土兴工,建造灵台。
正是窗外日光弹指过,席前花影座间移。又道是行见落花红满地,云时黄菊绽东篱。造灵台不满旬月,管工官来报工完。文王大喜,随同文武官员排銮舆出城郭,行至灵台,观看雕梁画栋,台阁巍峨,真一大观也。
台高二丈,势按三寸;上分八卦合阴阳,下属九宫定龙虎。四角有四柱之形,左右立乾坤之象;前后配君臣之义,周围有风云之气。
此台上合天心,下合地户,中合人意。上合天心,应四时;下合地户,属五行;中合意,风调雨顺。文王有德,使万民而增辉;圣人治世,感百事而无逆。灵台从此文王基,验照灾祥扶帝主,正是治国江山茂,今日灵台胜鹿台。
话说文王随同两班文武上得灵台,四面一观,文王默言不语。时有上大夫散宜生出班奏曰:“今日灵台工完,大王为何不悦?”
文王道:“非是不悦,此台虽好,台下欠一池沼,以应水火既济,配合阴阳之意。孤欲再开池沼,又恐劳伤民力,故此郁郁耳。”
宜生启道:“灵台之工,甚是浩大,尚且不日而成。况于台下一沼,其功甚易。”
宜生忙传王旨:“台下再开一池沼,以应水火既济之意。”说言未了,只见众民大呼曰:“小小池沼,有何难成?又劳圣虑。”
众人随将带来锹锄一时挑挖,内出一付枯骨,众人四下纷纷停下锄头观看。文王在台上见众人抛弃枯骨,道:“众民抛弃何物?”
左右启奏道:“此地掘起一副人骨,众人故加抛掷。”
文王即传旨道:“命众人将枯骨取来,放在一处,用匣盛之,埋于高阜之地。岂有因孤开沼,而暴露此骸鼻,实孤之罪也。”
众人听见此言大呼道:“圣德之君,泽及枯骨;何况我等人民,岂有不沾雨露之恩。真是广合人心,道施仁义,西岐获有父母矣。”
众民欢声大悦。文王因在灵台看挖池沼,不觉天色渐晚,回驾不及;文王与众文武在灵台上设宴,君臣共乐。
席罢之后,文武在台下安歇,文王台上设绣榻而寝。时至三更,正值梦中,忽见东南一只白额猛虎,胁生双翼,向帐中扑来,文王急叫左右,只听台后一声响亮,火光冲霄,文王惊醒,吓了一身香汗,听台下已打三更,文王自思此梦主何吉凶,待到天明。
话说次早众文武上台参谒已毕,文王道:“大夫散宜生何在?”
散宜生出班见礼道:“大王,有何宣召?”
文王道:“孤王昨夜三鼓得一异梦,梦见东南有一只白额猛虎胁生双翼,同帐中扑来,孤急呼左右,只见台后火光冲霄,一声响亮惊醒,乃是一梦。此兆不知主何吉凶?”
散宜生听罢,躬身贺道:“此梦乃大王之大吉兆,大王得栋梁之臣,大宝之士,真不让风后伊尹之右。”
文王道:“卿何以见得如此?”
宜生道:“昔商高宗曾有飞熊入梦,得传说于版之间。今主上梦虎生两翼者,乃飞熊也。去见台后火光,乃火之象。今西方属金,金见火必精,寒金,必成大器。此乃兴周之大兆,故此臣特欣贺。”
众官听罢,齐声称贺。文王遂传旨回驾,心欲访贤。却不知兆应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