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歌笑语,嘈杂喧闹的一天终于结束,府内的奴仆丫环们趁着落日仅存的余晖,纷纷忙碌着清理打扫筵桌上的残羹剩饭。
本来有意留下来大闹洞房的鲍铁等人硬是被总兵王世长揪着耳朵给拽出了刘府。刘铭祺不想新娶的美妾受此惊扰,更是加以细心呵护,所以才暗自跟老友王世长提前打了招呼,凡有闹洞房者,就由他全权处理。
忙了一天的把兄弟宋二虎和张管家见宾客离去,忙不依不饶地拉着正要步入洞房的刘大巡抚又添酒上菜重开宴,非要再陪他喝两杯不可。喜宴上的新郎可算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岂能轻易放过,也不管你洞房里的新娘一个人在房里干等着急不急,死活不肯放新郎回房,吃吃喝喝又海侃了一二个时辰,若不是宋氏出马?一个顶俩,才生拉硬拽地把宋二虎揪回房内,看来今晚的洞房一时半会儿还入不上。
深夜,几颗藏在薄云里的星星羞涩地眨着媚眼,一闪一闪的,格外晶亮。在两个丫环的搀扶下,另有两个丫环在前门提灯引路,刘铭祺摇晃着身子,步履有些蹒跚地朝洞房而去。虽然有张管家给他费尽心思制作的那个漏底杯确实起到了保驾护航的作用,不过,今日的喜宴上,刘铭祺估计少说也喝了二百多杯酒,去除漏掉的一百多杯酒水,也算是喝了不少。
府内凉风习习,使刘大老爷的酒劲消了许多,见自己像个病秧子似的被两个瘦丫环驾着,心里怎么也觉得不舒服。于是,腰杆一挺,打发掉几个丫环,独自手提着明路的府灯,朝洞房晃去。
就在离洞房的院门还有百步之遥的距离时,恰巧经过秀娘的院门,刘铭祺突然顿住了脚步,抬眼望去,只望秀娘的院里还亮着灯,院中一个背影孤单落寞的倚坐在院亭的石栏干儿上,抱膝而坐,宛似在偷听荷塘内偶尔传来的一声声孤零零的蛙鸣,一张小脸紧贴在自己屈起的玉腿上,暗自发呆入神。
刘铭祺略一愣怔,暗道:“秀娘?这么晚了,她还没睡吗?”
世间的事说来就是如此,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每个人的心境都在不同的经历和感受中度过的,不是本能决定的,或许这就是命运使然吧!让每个人都无数次地经历喜怒哀乐愁苦悲,直到死去的那一天才会真正的结束和摆脱。
作为一个女人,宁愿牺牲自己的幸福而去换取自己所爱之人的快乐,这种付出和牺牲对女人而言都是不容易做到的。爱情是私有的东西,然而大清封建制度下的女人所拥有的却是份公有的爱情,虽然秀娘是心甘情愿地为自己的老爷纳妾,但深藏心里的丝丝苦楚还是不能一下子释解开怀。
刘铭祺想到这儿,不由得鼻子一酸,一股怜惜之情油然而生。躬身放下手里的府灯,伸手推开院门,轻轻地走到秀娘身后,将随手脱下来的官袍披在秀娘的身子上。正在想心思的秀娘突然一惊,扭头一望,见眼前站着的是老爷,忙起身怔道:“老爷,你……你怎么来了?碧贞妹妹都在房里等了一整天了,还不快去陪她!”望着那双忧郁的眼神涔现在眼前的烦闷和忧愁,使刘铭祺既心疼又有些无措。
刘铭祺随即上前一步,伸手掠了掠秀娘鬓边在夜风中飞扬的发丝,近着身子呵呵一笑,关心道:“老爷见秀娘在这发呆,心里哪放得下啊!”
秀娘抿着小嘴笑了笑,柔声道:“秀娘哪里是在发呆,家中新添了一位乖柔的姐妹,秀娘高兴还来不及呢?人家只是在和腹内未出世的孩儿说着悄悄话呢?”说完,双眸低垂,现出一脸幸福颜容。
刘铭祺拉着秀娘冰凉的小手,紧挨着她坐下。一脸假笑地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能不能算上我这个亲爹一个,咱们一家人一起聊啊?”
闻听此言,秀娘朝刘铭祺皱了皱雪嫩的鼻头,娇道:“常言道,母子连心,秀娘和桦仔的知心话才不跟老爷说呢?”
刘铭祺眼珠一转道:“古有云:知子莫若父,秀娘不说,桦仔也会跟老爷说的。”边说边躬身在秀娘的腹前煞有介事的听了听,点头道:“嗯,嗯,知道了?”
天真的秀娘被刘铭祺唬的直发愣,还真以为腹内的孩儿真的说了些什么,慌问道:“老爷,桦仔都说了些什么啊?”
刘铭祺一脸坏笑,伸手温柔地抚摸着秀娘微隆起的小腹,装模作样地道:“他说啊?他让老爷不告诉你,免得你会骂他哦。”
秀娘斜转过身子,有些着急地轻摇着刘铭祺的胳膊,撒娇道:“不会的。秀娘才舍不得骂我的小老爷呢?老爷说嘛?”
刘铭祺见秀娘着急撒娇的样子,着实有几分玩味,摇晃着脑袋朗声笑道:“好好好,我说我说,咱们的桦仔说啊,以后要是老爷冷落了秀娘的话,他就不认我做爹了。”
刘铭祺的一番逗言像是触痛秀娘心中的那根苦弦似的,忍不住低头轻咬着嘴唇,喃喃道:“那老爷以后会不会冷落秀娘呢?”
刘铭祺一看秀娘委屈的样子,顿时也紧张了起来,若是自己的语言上有半点闪烁,秀娘眼里的金豆子银豆子一定会滚滚而落,造成的后果必将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刘铭祺当即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癞蛤蟆打哈哈——死皮赖脸,哭丧着脸道:“当然不会啦!你是老爷的小心肝,心尖肉,没有你,老爷可什么活啊?”
不太正经的人,冷不丁的一正经起来,反而给别人一种装腔作势的错觉,秀娘眨巴着长长的睫毛望了刘铭祺一眼,随即有低着头,半信半疑地呢喃道:“老爷又在哄人家。”
刘铭祺当即信誓旦旦地道:“这不是哄,这是老爷的真心话,不信你摸摸,老爷的心跳没跳?”
十六岁的小妮子虽然就快成了娘,但那份稚气和天真仍在,为了证实老爷的话是真是假,果然伸出小手在刘铭祺的胸口处摸了摸,甜甜地吐出一个字来:“没。”
其实她哪里知道,心理素质超群的刘铭祺无论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心里从来就没跳过,更不会有脸红脖子粗的外观特征。不过,将将所言却是他的心里话,不曾参有一丝戏言,秀娘在刘铭祺心里到底有多重,如果真的能把心掏出来看的话,那心上面一定会刻着四个大字:至死不渝。
刘铭祺抓着秀娘的小手,蹙着眉道:“我就说吗?老爷还能骗你不成。”
正说话间,秀娘忽然想到老爷光顾着在此哄自己开心,碧贞妹妹还在洞房等着老爷哩,起身催促道。“老爷,时辰不早了,还不快到碧贞妹妹的房去,千万别冷落了人家啊!”
刘铭祺起身扶住秀娘的双肩,笑道:“不急不急!秀娘先闭上眼睛,老爷送你一样物件。”
秀娘奇问道:“老爷又要干嘛?”
刘铭祺嘿嘿一笑,故作神秘地道:“先闭上眼睛再说?”
秀娘为了尽快能让老爷进洞房,顺从地扬着脸,双眸微闭,道:“老爷可以说了吧?”
“嗯,先等等。”刘铭祺边说边绕到秀娘的身后,伸手从内袖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精巧的首饰盒,不慌不忙地从里面拿出一串24k白金和天然彩色宝石镶嵌而成的项链挂在秀娘的颈间,吊坠上炫目的红宝石少估也有30克的重量。
正在秀娘闭目等待的时候,忽然感到脖颈之上猛地一凉,老爷不知道把什么物件挂在了自己的脖颈上,不由得浑身一颤,本能地颔首垂望,顿觉眼前一亮,一根细细的金链子上坠着一颗耀眼生辉的蓝色石头。
“老爷,这,这是?”秀娘一双诧异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望着这颗稀罕物嗫嚅道。
刘铭祺露出一脸骄傲的神情,笑道:“这是老爷送给秀娘的蓝宝石项链呀!秀娘为老爷做了那么多,老爷都无以为报,这条蓝宝石项链算是老爷对秀娘的补偿吧,喜欢吗?”望着秀娘一副楚楚可人的样子,更像一个可爱性感的贵夫人般招蜂引蝶。不过,若是除去她身上穿的百褶石榴裙而换上一身半透明的雪纱长裙,再在她酥胸前坠上这条绚丽的蓝宝石项链,在微红的亭灯下,这俏妮子的身子条儿岂不是更增几分媚丽。
“喜……老爷,秀娘不是说了吗?不要老爷乱花银子给秀娘吗?”惊喜之余,秀娘撅起小嘴忍不住嗔怪道。
刘铭祺嘿嘿一笑,坚持道:“这不是花银子买的,是一个罗刹国的朋友送给老爷作念想儿而已,秀娘若是不收下的话,老爷我就不入洞房了,非等秀娘收下不可。”
秀娘有些慌,小脸绷得紧紧的,温婉可人的眸子闪着淡淡的光,不由自主地反问道:“秀娘知道老爷宠秀娘,既然是人家送给老爷的念想儿,秀娘怎能戴的?”
刘铭祺连忙哄道:“戴的,戴的,我的小心肝,我的乖秀娘,老爷的东西不就是你的吗?”
秀娘的心被刘铭祺的甜言蜜语触动着,身为一个女人,能被自己的男人如此的宠爱有加,还能说出半个不字来,只见秀娘羞答答地点头道:“秀娘收下就是啦!老爷你还是赶快回碧贞妹妹的房里去吧,别让人家等的太久了,秀娘也该回房睡了。”刘铭祺点头应允,忙细心搀扶着秀娘朝房里走去。
房内的玉儿和岚儿正坐在桌边打盹,半梦半醒之间忽听房门一响,身子一震,见老爷搀扶着夫人进房,忙小跑过去,左右搀扶起秀娘,还没等张嘴赔罪,刘铭祺便驽着脸先言道:“夫人有孕在身,你们两个日后不准离开夫人半步,万一有个闪失,我拿你们试问。”
“是,老爷!”玉儿和岚儿怯生生地道。
秀娘忙替他俩解释道:“不怪玉儿和岚儿,是我不让她们跟着的,老爷快回房去吧。”说完,欲回屋,忽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又转身羞着脸嘱咐道:“对了,老爷,碧贞妹妹可还是初经人事的黄花大闺女呢!对人家温柔点,别太粗鲁,伤到了人家!”说完,一脸羞容地进了房。
戳在门外的刘铭祺一脸尴尬相。这小妮子,怎么跟个小老妈似的,连这也要嘱咐几句。心里暗笑了一阵,才无奈地摇了摇头,笑呵呵地出了院门,拾起府灯,朝洞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