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张入云便已到的玉泉山脚下,他两年前离开此地时并不曾仔细留意这山中盛景,此刻故地重游,却是备感亲切。因是五月烟花季节,百草丰茂,百花盛开,更见山中灵秀丰翠。张入云置身山下时分,已是过午,但那小小的一座玉泉山却似用水洗过的一般,清洁异常,往来山间还有云雾缭绕,好似玉带缠身,确是个人间仙境的气象。
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张入云便已到得二云观山门前,就见观门紧闭,心上倒是有些疑惑。待敲过门后不久,便有位火工道人来开门,那道人还是原先那位守山的老人家。虽是两年过去,却并不见老,看身形反比原先还要硬朗些,一时被他认出是二观主回山,大喜之下,忙引张入云入内。
张入云问他为何大白天便将观门紧闭,老道人却称自己也不晓得些内里仔细。请二观主只细问浮云子便得知晓。两人步子迅速,转眼已是到了内院,因二云观内女弟子众多,老道人却是止了步再不往进,只张声呼唤内里姐姐出来迎驾。
果然闻声不久便有惜霞和措霞现身相迎,见是张入云归来,俱得大喜,忙行大礼拜见,却早为张入云扶起。一时只迈动步子随二女入得内院,又口中问询浮云子近日可好?现在可正在观中修行?
二女闻言都得一笑,当下惜霞先声笑道:“师叔回来的真巧,师父他老人家这几天正不自在呢!有您回来主持公道,却比得了什么灵丹妙药还让师父欢喜。”说完又是与措霞相视一笑。二人举止有异,一番话又说的张入云有些不明所以,但到底知道近日这观中实是出得些古怪。
而惜霞见张入云皱眉沉思,反上前相告,自己先去禀报师父张入云已然回返山中。因她知张入云生性随和,也不待其回答,便已福身快步走向内院,二女于这山中两年来的修行倒是没有白度。一时惜霞略展身形,便是晃出好远,只因她是女儿身,脚下行的虽急,却是又得一副天生温舒优雅的举止。
就在张入云仍在为二女言多古怪疑惑时,就听得远处座落的内厅咣当一声,好似有金盆落地发出的响动。再闻得脚步细碎,又闻远处正有人急急的踱步而出。
原来浮云子因听得措霞通报,心中狂喜,却已是自厅内出行急急相迎,中是心下激动的厉害,脚上却是未着袜子,只趿了双鞋,便自厅内跑出。步履沉重间,竟连修道人家的平日吐纳功夫都有些散了。一时间上浮云子人还未至声已先到。
“怪道是今天早上观中老槐树上一对喜鹊扯了嗓的聒噪,越来是兄弟归来,当真是大喜!大喜!”说话时浮云子已从廊后闪身而出,只是仍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是张入云归来了,待揉了揉眼睛,瞧定确是张入云无疑,再又见兄弟举止气度更胜两年前十倍,知他一身本领比先时大进,当下更是开怀大笑,只拉过张入云的手道:“真真大喜,兄弟这一归来,万事就都好办了!”说话间,只将满面挣的通红,老脸上竟得浸出些兴奋的汗水。
一旁的两位女弟子见师傅果如自己预料的一般举止,不由都得笑出声来。当下二女笑声清脆,这才将兴奋中的老道人唤醒过来,因觉着自己在弟子面前这般轻狂大有些不妥当,却忙收了笑脸使眼色将惜霞与措霞遣走。
只是他心中到底欣喜异常,还未待二女躬身告退。却又止不住的急急的将张入云自己内室里拉。惜、措二女素知自己师父怪涎滑稽,此时见状只得掩着口退了下去。
再说浮云子将张入云拽入内堂后,急忙将他按倒在方椅上端坐,才与其开口道:“兄弟这番回来真正太好了!近日我正与那臭狐狸相斗不得意,这一回你即归来,可得好好替为兄出得一口恶气!哼!这臭妖精,作威作福一年多,可把为兄欺负惨了,今日可要让她尝些好的!此次不让我见面分一半,绝不能饶过她!哼哼!分一半也不成,我兄弟这二人是这山主,怎说也得分个一多半……。”老道人说到后来,已是喃喃自语,他平日被狐女欺负的很了,今又见张入云生龙活虎立在身前,功行比以外大造,想着不日便可一吐畅快,此时心上激荡,却是老眼有些湿润,竟还不时揉了揉眼睛。
张入云知这位老哥哥生性有些诙谐,此时虽是话里刚硬,但瞧意思却又不似是与那狐女真有什么大过节,一时只得软言相慰,再又详问其中详略。
一时上正在浮云子欲开口相告,却闻室外有人叩门,当下搅了浮云子兴致,不由有些着恼,只愁了眉呼喝一声进来,便见门外有三女恭身入室,张入云瞧了瞧,原来是浮云子大徒弟祝玉柔领了惜霞与措霞,手捧香茶点心行的近前。当下先后与师傅师叔见礼道:“闻惜霞措霞二位妹妹提及师叔回山,弟子不敢劳动师傅传召,便放肆前往谨见,还望师傅责罚,说话间,却又命惜、措二女,将捧了香茶糕点送与二位师长面前。
如此一来倒是让个浮云子老脸一阵通红,想着自己结义兄弟,万里奔波,两年未归,如今才刚一到地界,却被自己拉过一旁只欲求其相助自己与狐女谋夺宝物,自己这面却连口水都未端上,实是私心太重。想至尴尬处,不由老脸已是烧的发烫。倒是张入云在旁见了,恐兄长难堪,反倒开言遣三女退下,只道自己一到观内便有要事要与兄长相商,一时解了浮云子的围。待三女退出室外后,才又相请浮云子说过明白。
这一回浮云子却再不好老着面皮,直奔话题,多少与张入云一番端茶倒水,又是略打了些往询,才打开话匣子与张入云道了个其中仔细。
原来张入云当日还在玉泉山时时,那唤做三娘子的狐女与二云观倒也相安无事。不料等张入云两年前离去后,却因见浮云子本领不济,只不将其放在心上。平日里虽未曾来相扰,但每常在山间偶遇却因六官被张入云摘了尾巴破了孽根,与浮云子言语上有些讥讽。
而老道人浮云子倒也是个有计较的,知此刻少了张入云助力,与其顶撞只会碰的一鼻子灰,为此上只尽量管束门下三位女弟子,平日里无事绝不外出,始不与其生事,真若是有些被狐女姑侄欺侮的地方,也等张入云回观后再与她讨还。
如此谨慎相安,又过得大半年后,一日浮云子于观中夜观星斗,却玉泉山山脚下灵犀潭上,竟莫名升起数道直冲天际的霞光,只一惊现,却又被隐去,浮云子内功虽不精深,但于此道上却极精通,见此知是山中定有宝物光华升腾,只是已为高人行法隐避了过去。
老道人知此一举多半是近邻三娘子所为,那灵犀潭正好地处浮云子玉泉山与三娘子芙蓉谷中间。浮云子知那三娘子不好相与,此一回又被她先到一步,一时上只得忍着性子作罢。只是人心俱贪,浮云子守了两日,见每日晚间潭底都有宝光晃动,虽被三娘行法将宝光遮蔽住,但却又始终不见三娘子将那宝物起走,为此上却又生了万一之想,等到了第六日,浮云子心中实再也守不住,便率女弟子们下山探寻。
不想到得山下时,却正撞上三娘子与六官在灵犀潭边施法,只是运功良久,却也不能得手。一时心有所专,竟未发现浮云子一行四人走近身旁。待发觉时,三娘子想是有些着恼,面色一变,正欲发作,却忽地眼珠一转,却又笑着与浮云子道:“我这里可是没什么妙法子将这宝贝提上岸了!今就便宜你,且将这地界相让,且看你峨嵋派有甚伎俩!”
说完话,竟在一笑之间,便携了六官飞遁而走,临行时,却又将遮蔽宝光的朝阳巾撤去,一时间便见那潭底五彩霞光只冲云霄。如此宝光升华,实太过娱人耳目,浮云子当下也来不及细想,赶忙施动法术,将那宝物光华按下,不使旁人得窥,坏了自己好事。
浮云子因见这宝物在三娘子的几番顷力相试之下,均都未得手,本并不敢生太大指望,未知那潭底宝物,竟是被峨嵋派昊月星罗阵法布置,自己虽是道力低微,但入得阵内竟是十分上手。一时间料自己与此宝有源,只怕多半能得到手,当下心中狂喜,却是顷尽心力打熬破阵。
也亏他上年习得二十二式白阳图解,不但借此内功大涨,便是一身真气,也那阵法甚为相合。浮云子几番试探之下,知此地藏宝定是峨嵋派先人所藏,说不定便是与自己这峨嵋落魄弟子有缘,安生是前辈真人要传宝给自己。浮云子闯荡江湖几有一甲子,虽是整日价都做着这夜遇藏宝的白日梦,却不想今日终让他也撞上一回,心中狂喜,只道自与张入云结拜之后,竟得机运大转,想至痴心处,真是心花怒放,只拼尽全力的逞动能为破法。
只是浮云子到底根行有限,即如此也是费了一日夜的功夫才稍有进益,将那星罗阵法略有些松动。只是至时老道人已是筋疲力尽,气若游丝,一条性命已去了八九分。可这星罗阵一经发动,如若中途罢手,便又要重复久观。浮云子花了诺大的心力精神才见着些效果,无论如何也是舍不得就此罢休,欲拼了老命相持,偏又后力难继。
正在展转处,幸是女弟子祝玉柔悟性奇高,仗着自己是妖狐转世,灵性不昧,只一年多功夫便得功行大进,论功力只怕比做师傅都要超出。只是在这秘法奇术却还难及浮云子。但即使如此也很能相助师傅一臂之力,一时间将师长换下,虽还不能再进一步继续破阵,但只是维持下去,倒也能支撑的一时。
浮云子见爱徒能为自己分忧,一时精神大振,当下也不顾什么气度脸面,便在潭边席地而坐,赶紧调养内力精神,以图尽快恢复体力重新破阵。而一旁惜、措二女见师傅师姐都在出得大力气,她二人甚是灵巧,见师傅老人家都顾不得面子,就地盘坐了,自己二人正巧无事,为在此地安心破阵,却是轮番的将观中日常用度携了回来。
浮云子长年累月的颠簸受累,自傍上祝家大户,从此一改生息,各项用度甚是华丽精巧,一时为二女摆了来,倒是铺在水潭边一大摊子。至后惜、措二女怕天上下雨,晚间起风,干脆连帐篷、凉篷及火食炊具也都一并带了出来。到的最后,安然是一副久居此地,于这水潭边扎下寨来的意思。如此这般师徒二人接连替换了足五日夜,直把个浮云子弄了个油尽灯枯,险些宝物未得,却要命送当场的地步。
到的最后一日,阵法终为师徒二人所破,水底宝光大为收敛,只剩的水面一道冰盘大小的宝光直上云霄。浮云子知这是潭底宝物所放异光,只是自己与祝玉柔二人都是疲乏到了极点,无力下水去取。身边惜、措二女偏又不会水性,无奈之下只能在一旁耐心等候体力恢复。可是心上到底忐忑不安,生怕于这宝物行近到手的当儿,却被外人巧夺了去。
未想怕什么,来什么,正在老道人眼望水底宝光焦愁之际,就听得一声娇笑,便见自空中甩起一道白练。自空中如长鲸吸水一般向水下卷去,只刹那间的功夫,便将那潭底重宝摄走。浮云子眼看着那白练将宝物卷走,当时气得几乎吐血。也不知哪来的力道,当时便将手底早已准备好的符雷击出,不想他拼力一击竟是威力奇大。当下便将那白练打的火星四溅,其上宝物即时一分为二落下地来。
一时间空中便的闪出一人,忙倒身去抢,只是终是晚了一步,虽被她徒手挽到一个,另一个却是正巧落在祝玉柔脚下,为其拾走。空中人物见宝物失了一件,当时便于空中驻足。
浮云子瞧的仔细,真是前番言说自己无功,要将宝物让与自己的三娘子。当下老道人见宝物为三娘所得,双目只差些就要喷出火来,激怒之下再无顾忌,扯了嗓子的大骂三娘子卑鄙无耻。
未想三娘子却不还言,只是变了脸色的看着祝玉柔手中的宝物。这时浮云子才想起自己抵敌不过,三娘子若要再来抢夺自己实无力抵挡。且若将这狐奶奶的凶性若起,便是掌毙自己师徒,事后嚼吃了自己都有可能。一时惊惧却又赶忙止了口,色厉内茬,直怕三娘子上前施强谋害。
未想空中女道姑踌躇了好一会儿,方皱眉与老道人道:“不想你这老家伙倒与这物事有些缘法,今这丹药即落在你手,我也就不与计较了!但且先说好了,如今这宝物你我两家一人一半,我即没占你多少便宜,你也没吃什么亏,日后却少来和我聒噪!”说完,却是遁起空中,只在一串娇笑声中径往自己芙蓉谷去了。
浮云子见自己花了这般大的心血,却被三娘子凭空而来捡了一半的便宜,虽是心痛气急的要死,却也只敢在狐女走了之后破口大骂。只可惜他当时实在是累的疲了。不过一会子的功夫,便是声嘶力竭,再力气高声喝骂。一时三位女弟子见师长伤心难过,只得上前宽慰,半扶半推的将老道人送回观中。
而浮云子确是连日来心力交悴,只一至内室,便是倒头就睡,连生在塌上足睡了两夜一日,方才身醒。可是只一张眼,想着重宝得而复失,不由险些老泪纵横,幸是祝玉柔心细,防师傅气郁伤身,早与惜、措二女在室外守候,闻得室内有师傅起卧的声音,忙敲门问安,一时又说动先时编造好的题目,只问浮云子,那先时从三娘子手中夺过的宝物怎生安置,这才将老道人惊动。
浮云前番心灰意懒,因未得完璧,虽是祝玉柔仍拾捡到剩余的一件宝物,却是为贪心故,只道三娘子法力比自己高强,能将此物舍给自己,定是那被其夺走的宝物要强过自己这件十倍。心痛之下,并未怎生将自己所得宝物放在心上,只让祝玉柔收着。此时一旦被弟子提醒,想着无论如何也聊生于无,一时又来了兴致,忙让女弟子将宝物献上,自己好仔细鉴赏一番。
待的祝玉柔将潭底所得呈上,却原来只是一方铁匣子,通体浑成,连一丝匣缝也没有,只是铁质异样,竟生有木纹,轻轻敲了敲,却发生明玉一般的响动。浮云子取在手上,颠倒反复也能找到那开匣的落手处。待想找来利器将其切开,却又怕将匣中宝物毁了,几番试量,终是无法,不得已只得开动器械。不料那铁匣竟是坚硬非常,莫说是将其切开,便是连一道划痕也不曾留得。至此,浮云子才知道连这铁匣子都可算是一件宝物,立时醒悟内里宝物定不寻常。
只是任他如何搅尽脑汗却也是老鼠拉龟,无一丝下手的地方,老道人开匣心焦,却是不再维护脸面,又将三位弟子叫近身前,众人集思广益,商量着如何将这铁匣打开。到底祝玉柔禀赋过人,当日于潭边即见得这水底有些异动。待众人都寻思无计,方提意将铁匣放入水中试试。果然待惜霞打来一桶水,将匣子放出水中后,即有一道宝光直冲霄汉,幸是当日浮云子在建着二云观时,观内建筑早已为他用五行阵法摆布,此时见宝光冲天,忙尽行发动才将精光遮蔽。就如此也吓了众人一身冷汗。
待浮云子抬头仰望屋顶细观时,就见一方符篆正映在屋梁上,一时仔细分辨,却是峨嵋门下上清符印,知果然是本门宝物,越发的惊喜,可转念想到被三娘子夺去一半,复又得心上大痛。待好容易静下心来端详那梁上符印,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高深法印,一时难为破解,只得当夜翻箱倒柜寻法相破。无奈果是峨嵋不传之秘,浮云子在六圣门下所知有限,却哪里能解得开。到最后实无法可想时,浮云子只得拼动自己一点纯阳真火,欲将那符印炼化,可他不比张入云功力精纯,虽也是六十多岁的老童男,却是连花了六七日的座功,也未能动得了那铁盒上的符印分毫。
至此浮云子知自己无能为将这铁匣打开,而张入云又是杳无音信,短日子里定不能回来。有心想将匣中藏宝放却,可每日里见那铁匣于水中放出的毫光,实如猫爪子掏他心窝一般难受。十数日心头交战之下,老道人咬牙一跺脚只得用上最粗蠢的法子,求教祝家大老爷运动财力,将鄂州城内道藏典藉尽数收来好为他参详破印。
浮云子生性有些疏懒,虽也得了六圣门一点皮毛,但总是于修行上缺了一把心火,到老这一身功力也是不成气的厉害。如今身旁有秘宝当前,天天如火一般撩动着他心眼,这才将一点心力激起。当下昼夜伏读直花了三月功夫,虽是凡间难有道家真藉,但一时上也为他道行底子扎的甚厚,也可怜这老道人几十岁的年纪,却要如孩童一般的重头学过,真也亏了他有如许大的毅力。
话说浮云子说的这处,只不厌其烦的与张入云论他当日如何刻苦习读。直将张入云听得耳中也起了老茧,当下盼他快将故事往下说,忙开口笑着撩动他道:“恭喜兄长,竟能有如此大精神毅力,此一番刻苦用功下来,纵是那铁匣子打不开,兄长这一肚子道家精法,于日后修行也是得堪大用的!”
浮云子闻言急道:“谁说那该死的匣子没能打开,只是现在想想当日那般用功自己也觉莫名其妙,我这几十年的老毛病怎就能改了行市了!”说话间,略思忖了一下,却又红了脸涩声道:“仔细想来,也多半是那宝匣日夜在我身旁放的那精光给馋的!”
再说当日浮云子苦读三月,虽心中所学很有些进益,但到底还是不能将那上清符印解下,是以连日来一直往求祝老爷替自己搜罗道藏。那祝海客倒是有求必应,不厌其烦,只是他天生的商人心理,心道如此下去,光只是靠自己搜罗,只怕太过被动,一时干脆开张举业于鄂州城闹市内办了一家古董行。又放出风去,凡是难得一见的经典都比同行开两倍的价钱收取。
如此一来,祝海客改被动为主动,只见日夜都有人往他这宝号上投落经典。再加上他祝海客财雄势大,又有善人之名,一时上往来人行竟是络绎不绝。浮云子说到热闹处,却是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重金之下竟也可得真解,不想祝海客这称作养心斋的古董只才开了一个月不到,竟真自于一农人手上得了一件密典。待浮云子取在手中细查时,却原来是四片竹简,其上虽有古篆,但却字迹模糊,不能识别,唯其中一简上刻有一五雷正心印法还算完整。浮云子未想竟能得此异法,知仗此五雷心印以此能破上清仙法,当时心下狂喜,还道自己从此真得转了运数。自从后,日夜修习,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境地。
至此张入云顿悟,忙相贺浮云子道:“不想两年不见兄长不但得了峨嵋异宝,竟还习了五雷心印,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谁知张入云这番夸赞却将个老道人脸皮燥的通红,一时结舌怯声道:“咳,咳——,这个!这个!五雷心印虽是得了,不过为兄至今还没能修习成功!!”
“咦?兄长方才不是说了,那铁匣中的宝物如今已是取出来了吗??”
“这个!这个!咳,咳,是去年兄弟的师伯天鹞子老前辈至观中交托贤弟的恶蛟灵角时,见为兄被那五雷正心法难住,一时他老人家也与我一同参详,之后被他先一步修成,施法将那铁匣上清符篆给破去的!”
张入云至此方恍然大悟,一时知晓那铁匣子是被天鹞子所破,却是不好再往下问,生怕臊了浮云子的脸皮。再一回想,以天鹞子的功法修行,便是未得五雷正心印,纯以自己本身纯阳真火做些水磨功夫,也当能解得开那符篆。想来定是天鹞子为老不尊,窥伺浮云子的五雷正心印,也不知用什么法子将老道人秘术骗出,三两下学会了,随手就给浮云子将铁匣解开也是有的。
再又想到天鹞子戏谑狂放,莫要是到时贪心一起,连匣中的宝物也顺走两件,自己可不好在浮云子面前交待。虽说如此作想有些下作,到底天鹞子是前辈高人,绝不能如此。可但凡想到往日与天鹞子洞庭湖底相处时,自己这位师伯痞赖时的样子,张入云一下子又没了自信。为此上,张入云想了半天也不敢开口,只得岔了话题道:“那如此说来,小弟当日相托天鹞子师伯送来的灵角,已到了兄长手上了!”
浮云子生怕因自己久攻之下,这五雷正心术却到现在还未习会,为张入云耻笑,而心上尴尬不已。见此刻张入云却没有再追问下去,不由心上一松,立时改了笑脸,忙也接口道:“自是收到了!当真是件宝物,待过一会儿就带兄弟到后花院去看那灵角变化!先且让兄弟也看看那匣中藏的宝物,长长眼价!”说完却是一溜小跑至屋角书架下,搬动了好几番木柜书橱,才从最底下取出一件一尺见方的铁匣来。
而张入云这一面见自己这位兄长脸色变化这般快,却未提铁匣内物事有损失,想来自己师伯倒是没有趁火打劫,不由心上也是为之一松。
转眼见,便见浮云子将那铁匣小心翼翼地捧至张入云身前,张入云神目,虽未得将那铁匣置于水中,却已能瞧见铁匣上确有一枚符印镇压在匣身上,其上金光四溢,端地是不同凡俗,有些仙家气象。
浮云子瞧出张入云眼光有异,已猜出其心事,也在旁不为得意地道:“贤弟一双慧目,定是瞧出些蹊跷来了。这匣上的上清符篆因被五雷正印强行开解,宝光已是弱了很多。但至今仍是不止不息,其中妙用怕还不止于此,等日后为兄道法精进,定要将这符印参透收为已用。
张入云见浮云子说话时,脸上兴奋的厉害,知他说的不假,难得自己这位兄长能主动费尽心思,苦心参详术典,这倒是很令他惊讶,不过为鼓励浮云子,却又是笑着连连称是。
只待浮云子将铁匣打开的一刹那,张入云便闻得匣内流有一股子异味,虽称不得臭,却也绝算不上是香,辛辣扑鼻,直冲人心脑。这般的异味刺激,不由令张入云皱了皱眉头,而一旁的浮云子却反倒大为兴奋。
但见一阵青光拂过,张入云眼前便是一亮,就见那铁匣被分为两格,一格内藏着一柄青光莹莹,却又是朱红色的桃木剑。剑身只一尺长短,粗细大小,活似一件孩童的玩具,只是那青光一脉的淳正温和,一眼这下就能瞧出乃是出自玄门正宗门下的宝物。而另一格内,却是一支三角型的小瓷瓶,上面用朱砂写了毒龙丹三字。
张入云见此,欲将两物取在手里细瞧,当下侧首看了看浮云子,就见老道向他点头示意,很有些在夸卖自己宝货的意思。张入云心上一笑,抬手便将二物取在掌中。一时略将那盛有毒龙丹小瓶晃了晃,便又得那异味一阵升腾。
张入云外门功夫精道,只一晃之下,便知那瓷瓶内盛得是三枚龙眼大小的药丸,虽还不知到底有多珍贵。但触手即觉那瓷瓶上温润润的,捏在掌中竟能直传于自己周身经络之中,显是非同一般。而那桃木剑略相展动,便得一掠绿波。张入云眼力不比常人,一眼即瞧出那桃木剑虽轻,看似是木质,其实却是用金精造炼而成。且如此细小的模样,也多半不是本相,因见那剑柄上留有两道赤红色的剑穗,心料也许与桃花扇一般,可扯动丝絮将这仙剑变化。可是再一想,此物无论造型气象都似是浮云子这般道门中人的器物,理因归其所有,自己倒不好在兄长面前卖弄了。
当下待欲将二物放回匣中时,却见那匣底下刻有“灵丹助异,内典扶缘。”八个金字。左右再找一找,果然在铁匣一角发现又有“峨嵋星原留赠”的细小字样。张入云看着古怪,忙问浮云子道:“这两样物事依小弟看来,都是极难得的宝物,只是入云见识有限,不知这灵丹内典的意思,还望兄长指教。”
浮云子卖弄了半日就为了张入云这句话,一时兴奋处,却是捋了捋颏下五绺长须方道:“兄弟虽久在江湖奔波,但一来年纪还浅,见识到底有限,二来各门各派仙人尽皆归隐,但凡能见到的灵物,却都与当年玄门仙长所持者相差甚远,不能怪小弟不识这般宝物。”
他说一句,张入云便点一记首,逗弄的老道人意兴十足。这才丢了废话,入正题道:“当年我随家师四地奔波,虽不得门中真传,却闻得好些本门仙长的传奇。当日见了这八字,又看着星原的字样,想了数日才让我得知内里。这毒龙丹自不必说,乃是异宝灵丹,只是最益为异类修身,修炼神魄所用,放在你我二人身上倒还不用十分计较。
而那内典,如为兄猜得的不错,定是汉时得道仙长刘根道人所著的《内景元宗》,此书乃是异类修行的捷径,难怪当日那狐妖如此重视这本经典。只是少了这毒龙丹相助却又让她修炼时多花好多精神,未免有些美中不足,所以才又得当日一番言语。”
张入云闻言略有一思量有些不解道:“即是此书相宜异类修行,那与我和兄长二人想是不能相契吧!且这匣上有书峨嵋星原,小弟无知,还请兄长赐教这位仙长到底是那一门的长辈。”
浮云子闻言大晃着脑袋道:“可不能这么说!兄弟想的过于简单了。要知那《内景元宗》虽说是异类修行的妙典,却也同样是地仙修成天仙的门径,你我兄弟二人各自都有些乖张脾性,这天仙自是难望,但日后或有能为成了地仙,咱也先得留些预备不是?再说你我二人家当破落,一点点玩意都称不上个台面。那《内景元宗》虽说是与我二人相习有些不得当,但怎说也是正宗玄门秘典,就烦难些,也比我二人东拼西凑尚不得圆满的白阳图解强得甚多。
说话间老道人又抹着胡须对着张入云一阵阴笑道:“为兄也仔细算过了!若是将那秘典到手,再加上这五雷正心印和这铁匣上的上清符篆,几样本事相就,就不得个大造,只花上个数十年苦功,我两人也是大有进益的。到时我与兄弟神州神游自在,何处仙山法址不能膜拜。虽不一定收功,但到底成仙了道的机运由此却得大大增加。”
言到此处时,浮云子却是提过那匣内桃木剑在手,不住摩搓,眼花之际,已是笑的只剩的一道细缝。张入云见此已很能想像这位老哥哥正满脑子做着御剑飞行,四海神游的美梦。当下也不叫破他,只是再提醒他道:“那峨嵋星原呢!却不知又是什么人物!”
一句话,立时将浮云子自脑海里美梦中拽了出来,再见自己有些失态,老脸上不由一红,忙咳嗽了两声,方正了举止道:“这位峨嵋星原前辈乃是峨嵋教下第三代弟子,虽在当年峨嵋门户鼎盛之际只能算是后进弟子,但却是三代门人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一身道法直逐本门上一辈师长。只是他本属异类,以猿身修持。为兄一时间才未想到是他这般人物,但看着‘内丹助异’,与‘猩猿’改作为‘星原’,思来一定便是他了。呵呵!这位前辈以异类修仙,道成之后,留下丹书以惠同类,想来也是平生一展报复后提携后进的意思!”说完轻轻一笑,虽未开言,却很有些佩服的意思。
而浮云子这一席话却将张入云更是带得一番神思愁怅,想着这位仙人以异类修持得成正果后,却设丹剑留赠后人,不由心思神往,脸上着了色。张入云心思乖僻,思索之下,只觉仙人当日虽得平生报负尽展,可将着两样宝物埋设与灵犀潭时,只怕忧伤却要多过欢笑,一时临水自怜,不知有多少哀怨,想到痴处,张入云脑海里一番杂念只如五味瓶一般炸开,却是忙将头扭过一边,只望着窗外,眉头深皱,眼眶里却隐隐有些晶光。
浮云子见张入云一时上气质大改,心下担忧,忙和声相询道:“怎么了!兄弟!想到什么不开心的心事吗?”
张入云闻言忙摇头道:“哪里!小弟只是一时想到有前辈仙人成道了了心愿,却尚不知兄长与我的路径还在哪里?一时不由地有些心叹!”
浮云子知张入云伤心绝不在此一处,只是心上关忧,却不说破,忙开导他道:“这有什么!人生于世,哪有一定就要得个造就的,芸芸众生若个个都是一顶一的真汉子大豪杰,那天上神仙还不得人满为患,挤破了天去。虽说为兄也知道如此说话有些消磨英雄志气,只是要知道时运比人强!人在屋檐下,难有不矮头。老弟年纪尚浅,于此上再多得些经遇便明白了。宁愿你这般事事哀叹,还不如似你哥哥我这般随性潇洒,身上假糊涂心中真自在,不也过得这六十多年,但有机遇时,就如你我二人于这鄂州城内相遇,却是鲲鹏展翅,一样的冲天九万里。纵是人家走在我先头,也总有被我兄弟俩追上的时候!”
浮云子一番劝诫的话,当时即搏的张入云一笑,老道人一生笑口常开看着有些疯颠,内里却锦团一片似的心思,实不妄张入云与其结拜一场。一时只摇首轻笑道:“兄长说的是,确是入云自怨自哀,太过小儿女心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