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场本就没多少声音,如今三人突然这一静,顿时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了过来,再无半点杂音,就连惶然若木的刘备,就连新丧父的邓忠张苞关氏兄弟,也全部静下。
三人就那样静立不动,只有几丝血迹,一滴滴的自三人身上慢慢滑落,落到地上的那轻轻的啪啪之声,在满场寂静之中,显得格外的响亮。
就在那一瞬间,三人竟是全部受伤!姜维的大枪荡在一边,六只手就欺身在他怀中,看似是撞了个满怀,可细细看去,却发现两人竟是半点也没有接触上,虽是两人几乎连身体弯曲的弧度都别无二致,可在躯体之间,分明隔了一线难以辩明的距离!
六只手身体侧下方,王平正保持着奋力一刺的姿势,那枝令箭,深深的扎入了六只手右胁之中,所用力气之大,几乎似是将那只手也差点插了进去。可六只手的那只小锤,却也只留了半只锤头在外,轻轻搭在王平头顶之上,锤柄部分,居然已消失不见。
三人的眼光,也是怪异之极,六只手两只小眼微眯,所对之处,却是身下的王平,王平两眼尽力向上翻起,喉头中发出几不可闻的咕咕之声,两人居然是对上眼了,却把个正主儿姜维,扔在一旁不管不问。
可怜姜维嘴角之上,正有鲜血不断淌下,既然他与六只手两人根本就没撞上,所受这伤,又是从何而来?若说只凭六只手一掌之力击在他枪杆之上,就让他内脏受震,还真是件邪门之事,六只手若有这样的功力,放眼天下,岂非是再无人可与争锋?
幽幽之中,传来一声轻叹,细细分辩。轻叹的这人,居然是身为辅佐之职的王平。轻叹之声入耳,六只手也随着他轻叹一声,胁下深深的伤口,似乎并没给他带来太大痛楚,只是嘴角轻轻动了一动,欲言又止,眼中的神情。却变得丰富起来,似是有着怜悯,又有着不屑,还有着似是洞察一切的那种深邃智慧。
王平叹道:“你……你知道了?”
六只手轻轻点头,虽是每点一下,胁下必是血如泉涌,却点得坚决之极。王平脸色越来越是灰暗,喃喃道:“怎……怎可能?”六只手嘴角再动一下,眼中神情越发多彩多样起来,却是始终也不看姜维一眼。
两人一问一答也就罢了。可是无论如何去算。与六只手对话的这个,总该是姜维才对!场中众人均如陷满天云雾里,摸不着头脑。王平落寞道:“果然……果然是太傅……”
说了几个字,喉头一阵抽*动,哇的一声,将大蓬鲜血喷了出来。六只手叹道:“辅佐之技,也是了不起地,可惜啊,如果不用这一技,还不知道是谁输。”
此言一出,又是满座皆呆,姜维王平两人的脸上。
表情更是精彩之极。六只手抚也不抚胁下的伤口一下,一直落在王平头上的那只手,更是没有半点颤动,摇头道:“姜将军杀气之锐,直追关羽,何若要用这旁门之技?”
嘴中说着姜将军,眼光却始终盯着王平。王平略一闭眼,脸上显出极痛苦之色来,喃喃道:“是……是么?”六只手点头道:“若非你一直要让我认为他是姜维。徒耗了那许多真力,甚至刚刚那一刺,也要故意让我感觉并不致命,我又怎会轻易一击而中?”也难怪王平那一刺,刺得歪歪斜斜,明明似是用尽了全身之力,却没冲着要害而去,居然是想着要六只手心生错觉而不去全力防范,只可惜咱六太傅是精明到什么样的人?还硬就生生将他看穿,豁出去了给他刺中,也要叫他如意算盘打到空处。
听这意思,倒似是在他身上刺了一令箭的这个,才是姜维,旁边那个站着的,却是王平。众人愕然看去,脸上的表情,都是奇怪之极,旁人也就不说,只看司马懿父子脸上,居然似是隐隐藏着一股难以说清道明地惧意,难道说这此人物之中,早有些什么暗含的关联在?司马氏对姜维,当然是狠其而不死、烦其不胜烦了。
六只手身下也不知是姜维还是王平的那个王平嘴唇抖动,眼神逐渐空洞,大约生命之力,将已耗费殆尽。六只手再叹道:“王将军强用辅佐之技,早扶持不住了罢。”身边那不知是王平还是姜维的那个姜维大喝一声,通的往后就倒,七窍一齐破开,鲜血如注,瞬间化作白光散去。
居然是姜维先支持不住,王平却还尤自活生生无事。众人就算是再蠢,也已看出姜维与王平的身份,定是大有问题。无数道目光,这次全部冲着王平看到。王平脸上微微泛起一层青光,大约也就是回光返照一类,长叹道:“我……我姜维……我……”
哗然之声,立即响遍全场。无怪乎这王平的见识反应,均似比之姜维还要出色,原来他才是姜维,先行挂去的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却反是姜维。
此言一出,姜维的神情面容,也悄然起了些细微变化,不再是那先前地沉稳之样,脸上地锐气,无声无息的泛起。六只手不忍道:“可惜啊,说实话我对你感觉还挺不错的……唉,你千万不要动,我叫动容来治一下,动容认识不?就是那边那个白白净净地小子,会治伤的,你这伤挺重,不治就完了……”他那只亘古锤的锤柄,居然是齐根刺入了姜维顶门之中,想来定是贯脑而入,也难为姜维居然就能支撑至现在而不死,强者也确实就是强者。
一场恶斗,六只手满肚的忿怒,似也消去了不少,虽是小蚊子之死,有如一柄利刃,刺得心中锐痛,但眼看着手底下姜维强自按住的痛苦神色,恻隐之心,重又升起。姜维目光一厉,奋然站起,他本是半跪之姿,这一站岂非正又顶着头上的小锤?六只手吓了一跳,急叫道:
“不要!”
回手就收。姜维哈哈大笑,身形疾冲而起,这一冲之迅烈,根本就似没有半点伤势,杀气腾涌,真力狂溢而出。众人惊呼声中,六只手手掌向上疾抬,生怕姜维将那小锤挤出。同时急道:“会见”
姜维那一飞冲天般的身形,突然有如幻影般的停住,这一下似起实定,变化玄妙,无论是起身时的迅烈,几乎令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暴起一击,还是停顿时的突然,又叫所有人都觉他明明根本就没动过,以他地武技,诸葛亮令其为第四路伏兵之将。确是堪当此任。若非他重伤在前。只凭这一招中的实力,还真就是六只手所难以应对,也难怪六只手才有先前地不该用旁门之技云云。
一起一落。六只手再也把持不住,胸中气血翻涌,别扭之极。需知若纯以实力论,以武相搏而不施以诡变之计,全服之顶级大将,可战而胜之的,实在是太多,就算是将手指脚趾全算上,怕也数不过来。眼睁睁看着姜维身形落下,锤柄带着噗噗的异声。自姜维头顶处脱出,一蓬红白之物,喷泉般的随之而出,姜维放声长笑,大呼道:“姜维一生不知何为可惧,今天始知矣!主公,就此别过!”
一句喝罢,双眼本已要闭上,突的又厉然暴睁。叱道:“枪来!”
静静躺在地上,本为王平所持的那柄大枪,有如得了灵性般弹起,正正弹入他右手之中。姜维顺手将大枪往地上一戳,慷然长叹,身形一抖,令司马氏食不安寐的青年俊杰,就此长辞。
顶级强将就如棋子一般,一个接一个逝去。在场以十万计地兵将,脸上都显出莫名地疲态来。
六只手轻轻叹了口气,看看那枝依然直挺挺插定的长枪,再看看身周围着的刘备军,摇头道:“还不都退下?”这一句轻轻说出,语气也极平和,其中所含的无奈与沧凉之意,却简直胜过了在场所有其他人等的总和。四下里围着的刘备军,也真就听话得很,不自觉的纷纷后退,让出一条通道来。
六只手缓缓自那通道中踱出,胸中盘来旋去,均是这些强人离逝之前,所留下的掷地之声,小蚊子的身形不断闪过,眼中一温,热泪又已满眶。悲意未去,恨意又起,不由自主的脚下加力,直奔刘备而去。
刘备神情痴木,嘴中尤在念念有辞,对面六只手大踏步走近,他居然就没什么反应。
四周众人一时也均是有如木鸡,似是连续不断地惨烈之剧,早将众人地雄心消磨殆尽般。也就是诸葛亮天生之雄才,处乱不惊,斜跨了两步,正挡在刘备身前,略清下嗓子,羽扇刚要摇起,六只手早抢在他话前叫道:“你满意了么?”
诸葛亮一句话给他噎进肚里去,瞪眼正要发问,六只手连珠介叫道:“想死的也死了,不想死的也死了,杀人地也死了,没杀人的也死了,你还想要多少人死?那什么匡扶汉室,真就非得死人不行?刘大耳朵是个什么东西,那什么皇帝,就非得他来做?”
纵算诸葛亮之智变天下无双,面对这一张快嘴,也无可奈何有些招架不住,羽扇一甩又想说时,六只手小眼一瞪,居然一改以往作风,要对这第一智者施以老拳,那边早怒了小将军张苞,怒声暴喝道:“鼠辈敢尔!”大踏步就奔了过来,他新怀丧父之痛,若非总算心中还有军令,强自按住火气,恐怕早就翻了天去,现在有了发泄机会,如何不起劲。
这小张的实力,比之老张虽有不及,可在当场之中,现时也算是前几位了,若叫现时身心俱疲的六只手和他搞上一局,谁胜谁负还真难说得很。六只手小眼冷森森瞪过去,另一边小眉儿压下胸中翻滚不息的气机,厉声应道:“无知之徒,敢捊吾父之虎威者?”挺胸迎上,还好旁边转过一人来,两手一齐伸出,将六只手父子各持着一只衣袖,和声道:“小六,此间事非你之事,是吾之事也!”
在场人虽多,但敢出言就是小六的,自然只得庞士元独家一号。六只手狠狠吐出一口恶气,要说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小庞的脸面,却是抹不过去。
悻悻然后退一步,抬眼看天,心中那股浓浓的悲哀再度升起。小眉儿抹去脸上泪痕,伸手将六只手左手握住,轻声道:“没有了小蚊子,眉儿总在身侧。”两父子对望一眼,诸多言语,只在这一眼中,尽都流尽。
连历了几番恶斗,外围各家兵将。重又列开阵形,算得上大将的几位,纷纷走了个不息,各将自家主公护着。算来当场之中,居然又成了以司马氏之损耗最小,实力最强。刘备虽是在发痴状态之中,但所有事宜,既是诸葛亮所谋定,谁又敢说就再没后招?只需看身边刚刚赶来地关氏兄弟,纵新丧父。悲而不沮。就知刘备军之长力,又还在司马氏之上。
庞统长叹一口气,笑吟吟冲诸葛亮望去。诸葛亮微微一笑,抬头迎上,胸中满是漏*点。若非自家身边少了关张诸将,如何又会叫六只手在面前张牙舞爪?眼见得计划一步步实现,虽说又折了姜维这个得意弟子,心中隐隐作痛,但既为大事,又怎又太在意一城一地之得失?六只手这瘟神既已走开,刘备身后又护定了关氏兄弟,诸葛亮眉头一展。长袖又欲舞起,庞统居然一如六只手般,劈头劈脸喝了一句:“诸葛诞已殁于吕布戟下矣,诸葛先生还有何恃?”
无论听到什么话,都比不上吕布这二字,对六只手的震撼。一时之间,六只手差点要将眼珠子生生瞪出来,大喝一声,只一提脚立时就到了庞统身边。伸手就抓着他双肩,尽力一扳,将他扳成面对面之势,没头没脸叫道:“再说一遍!”
满场目光,一时皆傻。庞统负痛叫道:“要死了!小六放手……好了好了,你不放手我怎说……”六只手这次丝毫不给面子,大头连摇,嘴中也不出声,只是将两只恶眼狠狠瞪去,庞统吸气叫道:“我叔叔跟我说的,吕爷领着鲜卑、乌恒、匈奴三族之兵,已在洛阳之东,大败诸葛诞,亲斩其首,尽降其兵——“”,六只手怒道:“我不管这个!我只问你,吕老二是啥时醒地?”庞统苦笑道:“我的六爷唉,我哪里知道啊,我那叔神神道道疯疯颠颠,你又不是不明白,我只挑点我知道的和你说,听着啊,陷阵营应在正东,飞枪营应在正南,你只需将这烟花掷下,两营就可闻声而动……”
龇着牙自怀中摸出一枝烟花来,抖啊抖的塞到六只手手里去。六只手顺手又塞回去,仍是虎着脸骂道:“我才不管这些鸟事,那你说,我吕老二现里到哪儿了?”
庞统吸气道:“你松开手就松开了,干嘛又重新抓着……哎,我不说了还不行?诸葛诞的接应之军,依我算,应该是子龙将军吧,吕爷的三族之军,此刻该已与子龙将军碰面……诸葛先生,司马公虽挟帝而来,却无一文武随行,不知子龙将军突然离去,可是急急赴京,欲取满朝公卿,以玄德公登基之喜者?”
虽是给六只手捏得生痛,可这一句话中,仍是带上了丝丝坏笑,诸葛亮才好了一点点地脸色,重又浓浓拉下,抬眼往邓忠军中看去,庞统,哈哈笑道:“曹仁的大军,虽是兵强刃利,但霸业一军,如今已尽会天下豪杰,往事随风大人,该已取了曹仁之首吧!”
抬头长笑不已,六只手心中一动,缓缓将双手放开,愕然道:“你是说……”庞统笑道:“霸业军团会齐六十壮士,天下百大军团齐集,与曹仁大战于宛之东南,曹仁再强,又怎可敌过百团?这一百团大战,结局如何,自然也不需我再去想,主公大智之人,大仁之人,敦不知民心之向背乎?”
六只手默然不语,庞统嘴中所谓地民心,所谓的百团大战,自然是指六士壮士竟与往事随风一起,将全服前百名的军团,悉数会齐,这一种声势,又怎是区区一个曹仁所能敌挡?
心中感慨,所谓的诸侯并起,兵多少将几何,谁强谁弱,其实均是有如纸老虎一般,面对人的洪流,纵强如曹操,强如刘备,也只不过是如螳臂挡车,徒增笑料罢了。那所谓的百团之中,若说前百名全到,自然绝不可能,起来最起码七八成定是有的,居然往事随风有这样大的号召之力,倒也是叫人小小一愕,却不知这其中绝大功劳,倒要记在他六太傅头上,这天下第一奇人、全服官儿做得最大、且还和蔡妹妹生了个儿子、这儿子居然还是朱雀的家伙,名头之响,还真不是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