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时候,省城里面就有一些苍蝇在飞。我们很诧异它们居然能够幸存下来,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怜爱,我们并没有全力扑杀——其实也没有什么措施进行全力扑杀。于是这些苍蝇飞他们的,我们戴着口罩搜集我们的物资,两不相干。当时我也预计到这些苍蝇很快就会在那些腐尸上产卵繁殖,但考虑到省城露天腐尸并不是很多,此前我们又清理了一部分,也没有想到会出现今天这样铺天盖地的恐怖场面,以为充其量就是成群飞舞而已。”
“由于讨厌尸臭和担心瘟疫,我们在尸体刚刚腐烂时抢运了两天,储备了许多可以足够使用一年的生活物资。原以为这样就可以在几个月内不用进城了。可是咱们已经习惯于现代生活,日常生活的必需品特别多。灾难发生前我们可是随时随地去超市购买,家中和单位里面的储备也特别多,因此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可是搬到高尔夫球会馆后,我们七个正常人再加上五个病号,需要的东西也五花八门,许多还是不能迁就的,必须具备的,只好再次进城。李同学,你可能想象不到,我给你举个例子,遇见你们的那次就是因为我的老花镜摔碎了。这在平常我单位和家中都有备用的,可灾后就必须去城里找去,否则非常不便。可也是那次才遇到你们,可以说咱们是镜之缘哪。”
“回到正题,这些苍蝇后来越来越多,多的让人无法忍受。他们吃完露天腐尸后,又潜入室内吃腐尸。由于射线的影响,所有鸟类都死亡了,那些在室外居住的蜻蜓、青蛙之类的苍蝇天敌也被消灭殆尽,这些苍蝇就有恃无恐地繁殖起来,甚至可以说是爆炸式的繁殖,几乎每隔几天就要翻一倍似地。”
“也许是数量太多的缘故,这些苍蝇根本不怕人,横冲直撞,肆无忌惮。有时一阵蝇群飞来时,那阵势真叫是铺天盖地,忽的一下过来,打的脸生疼,比沙尘暴的威力还要大。眼看着蝇群越来越多我们却束手无策,只能采取被动隔绝的法办,每个人外出时都要带着口罩和护目镜,全身身穿紧身衣,手上又戴着医院用的乳胶手套。但这样给我们活动带来太大的麻烦,就好像在核爆炸的现场工作一样,由于封闭得太严实,身上有汗排不出去,活动时间稍长,浑身上下就湿透了,非常遭罪。”
“终于有一天下了一场大雨,我们一看机会来了,可以不受苍蝇的侵扰了,于是趁着大雨都往城里冲。可我们没有意识到下雨时室外基本没有苍蝇了,但这些苍蝇是会躲雨的,它们去跑到室内去了。我们进入一家超市,才发现里面苍蝇的密度大得惊人,不仅将所有物品都覆盖满了,让你什么东西都看不见,连呼吸都困难。我当时有一种感觉,就仿佛空气中全是苍蝇似地,人可以在苍蝇海中游起来。地面上的那些飞不起来的苍蝇更是厚厚一层,一直堆积到脚踝处。每落下一脚,就感觉好像踩上一堆稀泥一样,估计都有成千上万只苍蝇死亡,让人心里一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们一看这种情况无法在室内行动,只好败退回来。出来一看,双脚上面全是黏糊糊的苍蝇残肢,身上更是斑斑点点的脏东西。尽管当时我们体表隔绝了,但在脱衣时没有注意,还是沾染了一些苍蝇的唾液、断肢和排泄物。我们谁也不知道这里面就有有蝇毒,心想回到会馆后再痛快地清洗一遍。可是正当我们往回开的时候,蝇毒发作了。”
“我年龄最大,自然也就是第一个表现出症状的人。脸色铁青、呕吐,比这位薛同学严重多了。随后就是小赵和他朋友小贲,也相继浑身瘫软无力。这时离会馆还有一段距离,正可谓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想这下子可算完了,也联系不上家里人,就等着变成腐尸体喂苍蝇吧,也许这就是我们踩死的那些死苍蝇的一种复仇吧。”
“就在这紧急关头,有一辆汽车开到我们旁边。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也像你们这样打,估计也是个学生,他说注意到我们车子亮的双闪灯,便过来看究竟。见我们三人都病倒了,便替我们把车子开车。我们为微弱的声音指引他帮我们开到会馆,里面的人出来把我们接进来,正想再感谢那人时,那人却悄然离开了。”
“我们吃了些抗菌药,又做了静点,总算好了一些。我意识到病因与那些从苍蝇身上带来的那些脏东西有关,忙让大家做了一下认真的消毒,以防止传染更多的人。随即我又想起那个搭救我们的神秘人,觉得他从神情气质上看不像那些农民工,他在帮我们开车时很有可能也沾染上一些蝇毒,离开后仍旧开着那样被污染的车子,时间一场有可能也会患病的。”
“小秦忙开另一辆车去找他,果然在来时的路上找到了他。他也患病了。小秦对他进行简单消毒处理后,将他带来回来。他的病情并不算重,可是无论我们问他什么问题,他都不肯说。我们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好叫他不速客。”
“不速客好像心事很重,在我们这里休息一天后就张罗着离开。我们也像现在一样,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不过他根本不像你们三人这样兴致勃勃地听着,一脸的冷淡和麻木。我们不知道他如何躲开灾难的,又是怎样来到这里,将来又要去哪里。见他如此怪异,分析他可能因为灾难而精神上受刺激了。不过他能够救我们,说明他的行为还是正常的,没准人家性格天生就是这样。”
“我们苦留不住,不速客还是走了。他的来和去让我们内部开始动摇,我和小秦小黄都提出尽快和那些农民工汇合,直接搬到省政府第二招待所去住,人多安全。可是小赵和小贲仍旧看不起那些农民工,邢波母子更不用说。没办法,少数服从多数,我们仍旧保持现状至今。”
听到这里,李志刚问道:“老苏,你们以后就一直没有和那些农民工联系吗?”
苏万方摇摇头:“我们没有正面接触,但有联系。不过,我们还遇到一些其他幸存者。”
“啊!?”李丽和薛建国都很惊讶,“这城里还有第三方幸存者?”
苏万方笑笑,接着说道:“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我们第一次进城补充物资时,那时苍蝇已经成群,路边的腐尸就爬满蛆虫。我们担心被染病,便准备去医院找一些口罩等防护工具。工作单位的内部环境我最熟悉,我们也就自然要去省医院了。当我们赶到省医院时,却发现有很多被翻动过的痕迹,特别是药局,可以说是被洗劫一空。我们估计这应该有两种可能,一是又有农民工回来并带走一些药物,二是那些去省政府第二招待所的农民工回来弄了些药物。”
“但是,事实很快证明,我们当时的估计是错误的。这城里还有其他幸存者。当我们第二次进城补充物资时,在一家超市里面,意外地遇到一伙人。”
“起初我们以为这些人就是那些农民工,可是他们当时都非常激动,好像第一次见到我们似的。我们一问,原来他们也是在一些大厦底层的幸存者,灾难发生时或相互搀扶离开现场,或留在原地等待救援。由于里面很多人都患上辐射病,行动起来很缓慢,就都陆续昏迷过去。因此,无论是小赵回望江大厦救人,还是我们去这些大厦搜寻,乃至扑灭那些火灾时,都阴差阳错没有联系上这些人。”
“这些人昏迷三天后,那些遭受辐射剂量小且生命力顽强的人,陆续清醒过来,其余的就都死掉了。他们走出原来的栖身地点,相互召唤着,慢慢聚拢在一起。这些都发生在我们正忙于搬家的时期内,我们仍然没有发现他们。即使那些农民工回到省医院与我们闹分裂时,这些人仍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而是艰难地生活在城内。”
“有人把城市形容为水泥森林,现在看来,这句话实在是太贴切了。特别像省城这样的大都市,数不清的高楼大厦让我们彼此相隔,即便是在同一城市,也碰不到一起。等我们搬走后,他们到省医院找药时,才知道省政府第二招待所里面还有大批幸存者。他们便派代表去联系,那些农民工热情地接纳了他们,并帮助他们休养。”
“我们在超市里面遇到这些人时,他们已经和农民工走到一起了。农民工告诉他们省城里面还有我们,但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因此他们间我们很激动,提议两部分人都联合在一起。可我们已经习惯于这种生活了,他们那里已经有一百多人了,觉得住在一起有些吵,便都不想去了。不过我们两边相安无事,也不像你们说的那个姓雷的那伙人一样,谁也不会进攻谁。彼此遇到后也是客气地打声招呼,咱们当时见面时我以为你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又听你们在外面不停地按喇叭,所以就打开双闪尾灯,领你们到城外来,想当面交流一下,根本没有想到你们是从北山过来的。”
薛建国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说你们当时为什么并那么不激动呀。见你们那样冷漠的反应,我们当时以为你们是什么怪物呢。”
苏万方笑道:“我们当时穿是最新款的防蝇装,又透气又安全,所以看起来是有些像怪物似地。”
李丽见室内半天没有来人,问他们都干什么去了。苏万方说:“你还没有适应这里的作息时间,别看现在是刚刚到傍晚,可对于我们来说,正是入睡的时候。我现在是相当于熬夜和你们谈话。”李丽不解,问到:“为什么?你们夜里做什么呀?”
苏万方笑道:“正常情况下,我们都是从傍晚开始睡觉,一直睡到凌晨一两点钟。这时候大地上的雾气开始多了起来,露水把苍蝇的翅膀弄湿,它们飞不起来。我们趁机外出活动,或者是锻炼身体,或者是维护一下房屋。一天中也就这么几个小时没有苍蝇的袭扰,很宝贵的。”
李志刚回头看看李丽和薛建国,说咱们也入乡随俗,现在也开始入睡,薛建国服药后虽然有些好转,但也需要休息一下。李志刚还想说自己昨晚也没有睡好,但怕李丽瞎联想,也没好意思说。
李丽昨晚因为首次与李志刚同居一车,又听他讲了自己的情感往事,因此一夜也没有睡好。听苏万方喋喋不休地讲话时,好几次都想打哈欠。这些故事如果在灾难前,她听起来肯定会兴致勃勃,可灾难后这种事情许多都是在意料之中的,只是处于礼貌没有打断。
苏万方给三人在会馆里面分别安排了三个房间,自己也回房间睡去了。
午夜过后,会馆里面果然热闹起来。可能是由于生物钟的缘故,李志刚等人仍有些不习惯,觉得有些晕乎乎的,有一种半夜赶火车的感觉。李丽小声抱怨着这种作息习惯会让人衰老的,提出想回到车上取些东西。李志刚知道李丽其实就是想把自己的化妆品取回来,忙和苏万方说了这事。苏万方说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这里有三位女生,自然不会缺少化妆品。李丽半信半疑地跟贲丽娜去取化妆品,果然在一个房间里面见到各大品牌的无数化妆品,让她看得眼花缭乱。
众人开始在餐厅吃饭,李志刚留心一下,果然苍蝇少多了。苏万方让李志刚三人多吃些早饭,李志刚心里笑道,这可能是自己吃的最早的一顿早饭了。
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李丽忽然有些思念工业园的姐妹们了。她小声问李志刚,准备在这里呆多长时间。李志刚说不会时间太长,让她不要着急。薛建国却觉得这里比工业园强多了,至少不用再吃赵继明等人做的恶心饭了。符凤春一听,脸上更是笑成一朵花。
吃完“早饭”,苏万方开始布置今天“上午”的工作。今天的工作比较繁重,是要用环卫部门的抽糞车把下水道里面的脏东西抽一遍。原来,这个会馆远离城市,因此没有铺设与市区联通的下水管道,所有下水都流入不远处的化粪池。
一提到化粪池,李志刚的立刻就想到了臭气熏天,污浊不堪的马葫芦。他心想,怎么刚吃早饭就做这么恶心的事情?难道有赶自己走的意思?不过看苏万方等人神情自若,觉得有些奇怪。薛建国更是脸露不悦之色,小声嘀咕着,掏厕所的事情就应该让农民工干,这些人不让农民工过来,结果只好亲体力行,活该。
听薛建国这么一叨咕,李志刚没想到连薛建国对农民工也有强烈的成见,认为他们就应该是从事苦脏累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