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边无月,夜空就像是海洋般浩渺而深邃,疏疏落落的星子闪烁着朦胧的微光,如同处子的泪水。
小桥下,流水旁,叶逸秋轻轻拥着欧阳情坐在柔软的绿草坪上,倾听着夜风的低诉,水流的呢喃。
四下里静悄悄的一片,这世界,仿佛已只剩下这一对热恋中的男女,无论是悲欢哀乐,还是聚散别离,都只属于他们。
“那位前辈在信中对你说什么?”叶逸秋在欧阳情耳边轻轻问道。
“你没有看过那封信?”欧阳情反问,吐气如兰。
“没有。”
欧阳情没有说话,却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你有心事?”
“嗯!我在想……”欧阳情清澈似水的眼神变得忧郁而无奈,“我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居然被黑袍公诸于世,以后的一举一动可就不能像从前一样方便自如了!”
“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同,因为天涯海阁的大老板本来就是一位名人。”
“一个人名气太大,绝不是一件好事,你岂非比我更明白这道理?”
这是事实,绝没有人可以否决的事实,没有人能比叶逸秋更深切地体会其中滋味,所以他选择沉默。
“你相不相信那个传说?”欧阳情问道。
“哪个传说?”
“盘古之斧。”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相信,如果这是真的,实在太匪夷所思。”叶逸秋苦笑道,“可是那位前辈言之凿凿,煞有介事,我根本无法怀疑。”
“我也不相信这世上居然会发生这种神奇之事。”欧阳情若有所思道,“也许,这个传说的背后,隐藏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惊天秘密。”
“你认为会是什么秘密?”
“我猜不到。”欧阳情摇头微笑道,“不过我们总会知道真相的,因为……”
叶逸秋立即截口道:“因为天下并没有永远的秘密,是么?”
“嗯!”欧阳情忽然把叶逸秋抱得更紧,轻叹一声幽幽道,“你终于要离开我了,明天,就在明天……我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要发生……”
“离开,是为了回来,没有离别又何来相聚?”叶逸秋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欧阳情的长发,眼神充满了温柔的爱意。
欧阳情还未说话,忽听小桥上有人大笑道:“月下花前,郎情妾意,好一幅旖旎风光,当真羡煞旁人。”
“黄大仙……”欧阳情就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鹿般,倏然挣脱叶逸秋的怀抱,笑骂道,“你这不佛不道的野狐禅,居然也懂得人间儿女情长,看来你果然是六根不净,凡心未泯,大仙之名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黄大仙一袭薄衣,站在桥上昂首挺立,俨然一副仙风道骨模样,长叹一声道:“明天二位就要离开此地了么?”
“噗哧”一声,欧阳情忍不住失笑道:“大仙人是否有话要说?”
“唉!”黄大仙摇头叹道:“我们朝夕相对,相处数月,得知你们即将离去,我这心里倒还真有些难舍。”
欧阳情嫣然一笑,笑而不语。
“叶少侠!”黄大仙目光投向叶逸秋,“你曾经说过要保护我的安全,不知这句话何时失效?”
“我答应过别人的事情,永远都不会违背。”叶逸秋微笑道,“只要你愿意,可以永远住在这里;只要你不踏出韩山一步,血衣楼的人就永远找不到你。”
“如此说来,我这一生岂非要老死这韩山之中?与其好死,不如歹活。唉,看来我这辈子也就只能如此了!”黄大仙不住摇头叹息,自言自语地慢慢向叶氏祠堂的方向走去。
小桥下,流水旁,绿草上,两个影子又慢慢靠拢,最后终于与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
夜,无月。
铁枪山庄。
一间形如盒子的斗室,南、西、北三面都是完全封闭的石墙,东面唯一的一扇门竟然也是用坚硬的花岗岩打造而成的,又重又厚,屋顶上开着一个小天窗,显然是透气用的。
此刻,石室中燃起一盏六角铜灯,昏暗的灯光将黑袍和杀伐之神二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显得朦胧而黯淡。
黑袍坐在石桌之前,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死灰色的目光投向无风而动的灯火,慢慢说道:“任我杀那边是否又有了新的消息?”
“据准确的情报说,任我杀至少已经练成了‘落日刀法’六式。”坐在黑袍对面的杀伐之神平静地道。
“只有六式?”黑袍似乎有些意外。
“百日之间,他能练成六式已经很不容易。”杀伐之神道,“据说他能有此成就,还得归功于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人没有来历,却一定很有故事的高人隐士,此人似乎很了解‘落日刀法’,每每在任我杀遇到难题之时,总是为他指点迷津。”
“哦?江湖上除了叶漫天,居然还有别人懂得‘落日刀法’?此人是谁?”
“无名!他的名字就叫‘无名’!”
“没有来历,所以无名?”
“是。”
“难道查不出此人的身份背景?”
“查不出来,此人的一生似乎只有空白。”杀伐之神深吸一口气道,“据南方那边的消息说,任我杀和欧阳情二人已经离开了寒山。”
“哦?他们要去哪里?”
“欧阳情回到了金陵,任我杀却是一路北上,今夜就落脚在杭州城,最后的目的地还不能确定。”
“任我杀北上是为了什么?难道他要去的地方竟是京城?可是他去京城做什么?”
杀伐之神摇头不语。
“东瀛那边是否有新的消息?”黑袍沙哑着声音问道。
“天皇等人昨天从杭州城出发,今天下午抵达东方海域,看样子,他们好像准备在那里呆上几天。”杀伐之神回答道。
“东方海域乃是‘东方第一城’的地盘,天皇有没有和其城主东方明联络?”
“暂时还未有所行动。”
‘东方第一城’是昔日四大世家之首,盘踞东海已有数百年之久,早已成为一方霸主,如今虽已没落,但其实力依然尚可独当一面。”黑袍沉吟着道,“天皇为了得到传说中的盘古神斧,不惜倾尽全力,倾巢而出,浩浩荡荡挥军南下,初到中土,便即以重金作为诱饵,大肆招揽黑白两道的武林高手,扩充实力,他必然有心与东方明结盟,我想……这两天他肯定会和东方明见面。”
“东方明那小子连我们血衣楼都不放在眼里,对东瀛人只怕更是不屑一顾。”
“东方世家在江湖上已经失去昔年的光辉和荣誉,现在的处境就像是漂浮在苍茫大海上的一叶孤舟,岌岌可危,这几年在东方明的管理之下,虽略有起色,终究不成气候,纵然与东瀛人臭味相投,结为同盟,也依然还是不足为惧。”黑袍桀桀怪笑道,“放眼天下,我真正的唯一的对手,除了任我杀已不作第二人想,而有资格成为我的敌人的,也只有青衣楼而已!”
“主人一手创立血衣楼,足足用力十五年的时间,而青衣楼不过成立区区数年,无论实力、财力、人力,都是相差极远,属下实在不明白,主人为何不一举摧毁青衣楼,永绝后患?”
“现在时机还未成熟。”黑袍摇头道,“杀死欧阳情,虽然只是你我举手之劳,可是我无法保证能够将她强大的后盾一网打尽,你必须知道,铁狼银狐这两个人绝对不是绣花枕头,若是把这对夫妻惹急了,将会严重地影响到我们今后的计划。得不偿失的事情,我是永远都不会去冒险的。”
杀伐之神点点头,没有说话。
“砰!砰砰!”
一种沉闷的敲击声忽然从石门外传了进来。
杀伐之神立即沉声道:“铁传雄!?”
“是!”门外响起铁传雄的声音。
“何事?”杀伐之神问道。
“启禀楼主,属下刚刚接到‘斩龙刀’狄杰的飞鸽传书。”
“说!”杀伐之神吩咐道。
“他说他已经发现了‘鬼捕’鬼影子的行踪,魔窟秘图的确就在他的身上,大概明天凌晨就能到达杭州城。”
“唔,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是!”铁传雄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总执法。”黑袍瞧了杀伐之神一眼,沉声道,“你即刻动身,前往杭州城接应狄杰,魔窟秘图我们势在必得,决不能落在朝廷和东瀛人手里。”
“主人放心,属下一定会把魔窟秘图带回来!”
江南,暮春。
烟花三月,燕飞草长。
春日融融,空气洁净而清新,篱笆、田野、树木、山和原野,处处呈现出种浓绿的色彩,天上明净无云,阳光明亮而温暖。
杭州城数十里外,一条官道笔直地向北方伸展而去,此刻却鲜有行人来往、车马奔行,唯见三五成群的庄稼汉正在农田里耕地劳作。
“得得得……”
尘土蒙蒙的官道上忽然响起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来势非常迅速,片刻之后,尘烟滚滚,一匹高头大马飞驰而来。
马上骑士是个年轻女子,头扎红色丝巾,身穿红色劲装,背负一个花布包袱,肩后一头长发随风飘荡,英姿撩人。
官道的前方不远处,此刻正有一个白衣青年不徐不疾地策马而行,听见急骤的马蹄声如奔雷般从身后遥遥传来,急忙向道旁避让。他还未来得及回头张望,一匹骏马已风驰电掣般飞奔而过,留下一路尘烟飞扬。
白衣青年望着那红衣女子在烟尘滚滚中渐去渐远的背影,像一片云般飞掠飘去,心里有种非常奇特的感觉,觉得这个红衣女子竟似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他正自呆呆出神,蓦地里身后又传来一阵纷乱而急骤的马蹄声,刹那间便已到了身边。他抬头望去,只见六、七匹快马如追风般掠过,马上骑士都是清一色黑衣劲装的中年汉子,领先而行的却是个年约六十的雪袍老者,长相粗豪而威武,腰间悬垂着一把刀。
“咦……”
陡闻一声猛喝,当雪袍老者轻轻将马一勒,七匹快马竟然同时顿住飞奔的脚步。
雪袍老者回头瞧了那白衣青年一眼,问道:“可曾看见一个女子过去?”
“阁下可是对在下说话?”白衣青年淡然说道。
“废话!”雪袍老者眉头一皱,不耐其烦道,“难不成我是在跟你的马说话?”
白衣青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雪袍老者陡然双目一张,目光凌厉,似有不悦之色,沉声道:“小子,我再问你一次,可曾看见一个女子过去?”
“在下不叫‘小子’。”白衣青年不亢不卑淡然说道。
“你……”雪袍老者勃然大怒,瞪大了一双豹子眼,手上青筋暴现。他深吸一口气,怒极反笑,问道:“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你我相逢陌路,彼此不认识,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白衣青年神色冷漠,淡淡说道。
雪袍老者先是一愣,呆了半晌,突然怒声暴笑道:“臭小子,你敢玩弄老夫!!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狄杰人称‘斩龙刀’,学了几十年武功,怎能容你随意摆布?”
“‘斩龙刀’狄杰?”白衣青年心中一愣,只觉这个名字竟是非常熟悉,似乎在何时何地听说过,却一时又想不起来。他冷冷一笑,一脸不屑道:“哦!”
狄杰脸色骤变,眼中杀机立起,正欲发作,身边一名骑士策马上前,把嘴巴附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
狄杰眼中杀意慢慢消退,微一点头,抬头看看天色,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句“他***熊”,瞧着白衣青年冷笑道:“算了,老夫没工夫跟你胡扯,弟兄们,咱们走!”
话犹未了,他双腿用力在马腹上一蹬,首当其冲,率领六匹骏马如飞而去,过了很久,官道上四散飞扬的尘土才渐渐飘然无存。
“‘斩龙刀’狄杰?好熟悉的名字,我究竟在哪儿听说过?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追赶那个红衣女子?”白衣青年心中充满了疑惑,微一沉吟,决定跟上去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又传来一阵急如骤雨的马蹄声,听其声便知来势惶急,比那七匹快马有过之而无不及,白衣青年连忙又靠边避让。
马蹄声到了白衣青年身边,戛然而止,只听一个娇若黄莺的声音说道:“喂,那个谁呀,刚才可曾看见一个红衣女子从这里走过去?”
白衣青年听得对方言辞傲慢而无礼,心中不悦,垂头只作未闻。
那声音又道:“喂,那个谁,你是聋子还是哑巴?我正在跟你说话呐!”
白衣青年依然既不抬头也不答话,目光慢慢飘向了远方。
突然间,忽听呼呼风响,一道乌黑的光芒骤然闪过,一条马鞭没头没脑地直向他抽来。
白衣青年听风辨位,随手一抓,立即操住了鞭梢,忍不住抬头望去,顿时整个人都突然愣住。
但见眼前两个女子,手中持鞭的是个红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脑后扎着两条长长的大辫子,杏脸含俏,嘴唇嘟起老高,显得娇憨又刁蛮。她身边的女子年纪稍长两岁,瑶鼻凤目,含羞带俏,不施粉黛,丽质天生,堪称人间绝色。
那红衣少女趁机抽回马鞭,怒叱道:“大胆无耻之徒,再看我家小姐一眼,便剜出你的眼珠子当弹珠。”
话犹未了,扬手又是一鞭兜头便抽。
白衣青年一声冷哼,也不见他如何作势,竟是了无痕迹地躲过了这一鞭。
“咦?”那红衣少女惊奇地瞪大了一双眼睛,冷笑道,“原来你还懂得几手庄稼把式。”
白衣青年眉毛轻扬,脸色冷漠如霜。
红衣少女忽然沉下了一张俏脸,低声喝道:“我一定要抽你一鞭子,是男人这一次就别躲。”
白衣青年见那红衣少女如此刁蛮,蛮不讲理,也不禁动了真怒,叱道:“好个刁蛮娇纵的丫头,你怎么动不动就出手打人呢?”
红衣少女粉脸含煞,瞪眼道:“打你又怎样?我偏打你。”
她嘴里说着话,鞭子又已扬起。
鞭子尚未落下,那绝色女子突地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托住了红衣少女的手腕,轻摇螓首道:“小桃,不可无礼。”
红衣少女回首不依道:“小姐,这贼小子不老实,一对贼招子滴溜溜乱转,就是瞧着你不放,料想也不是好东西,抽他几鞭子是罪有应得。”
绝色女子摇头道:“我们还是追那东西要紧,那东西要是落在血衣楼的人手里,便少不得多费手脚。走吧!”
红衣少女猛然省起此行目的,忙不迭点头道:“哎呀,那倒是,差点让这贼小子误了咱们的大事。”
绝色女子不再多言,当先纵马而去,行出数丈,蓦然回首对白衣青年微微一笑,顿时回眸一笑百媚生。
红衣女子狠狠瞪了白衣青年一眼,一声娇叱,手起鞭落,策马追随着那绝色女子的背影。
“斩龙刀”狄杰居然是血衣楼的人,那么这两个女子又是什么人?他们为何都在追踪那个红衣女子?那东西又是什么?
白衣青年脸色沉静如止水,微一沉吟,也纵马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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