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冲突愈演愈烈 (下)
作者:高桥弥七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0421

按照马克西亚司的指示,两人各自站上一旁的大楼模型顶端。

确认他们站定位置之后,玛琼林以高跟鞋往脚下的旧依田百货公司大楼模型猛力一蹬。

隐藏在其中的宝具“玻璃檀”得到力量的供给,开始产生平静的脉动。

御崎中庭?拱廊大楼位于御崎市车站的正后方。

这座直到最近才刚竣工落成的高层大楼,名副其实,整栋大楼内部采用开放式天井设计。此外,天井顶端也架设了四道与大楼名称相同的拱廊(建筑术语叫做桥拱)意即回廊。

这四道拱廊就是“御崎中庭?拱廊美术馆”,这个设计是将一般美术馆的观赏路线加以立体化,沿着兼具展览会场功能的拱廊由下而上缓缓步行。行进路线的终点也就是最顶楼,设置了餐厅与咖啡馆,这项服务正好让游客因疲累和美景自掏腰包。

入口处所在的最底层拱廊,以美术馆而言是第一层的前端,可以见到坂井悠二和吉田一美的身影。

拱廊的入口不见一般容易流于粗俗的装饰道具,只有写着“御崎中庭?拱廊美术馆主办玻璃美术工艺展”的简单活动看板,以及工作人员的柜台而已。

两人虽然身穿学生制服还拿着书包,不过大人这种一向对于他人品行特别注意的生物,看到年轻人来到这种场所自然是抱着完全鼓励的态度。即便时间还很早,工作人员也未多做盘查,两人很快便获准入馆。大致看上去,几乎没什么人。

向来不喜欢人挤人的悠二松了口气。他一走进拱廊,与大多数参观人士的反应一样,对这个美术馆的设计发出赞叹。

“……哇,好漂亮!”

拱廊上半部分是玻璃的天花板,采光效率之高足以延伸至楼下。一眼便可看见除了第一层以外,其余三层以四十五度角错开的拱廊以及罩在上方的强化玻璃天花板。立体交叉的拱廊设计之美以及阳光直射而入的开放感,两者协调的存在于同一空间之中。

不知道是否有真的仔细观赏,走在一旁的吉田一美……

“是……是啊,好漂亮。”

措辞不太自然的答道。

望着少女紧蹦僵硬的模样,悠二忍不住轻笑出声。

(为什么跟我这种人在一起会紧张成那样?)

心里一时觉得好笑,但转眼间又恢复到平静。

(跟我这种人在一起……)

真正的坂井悠二的残渣。偶然间成为“密斯提司”,由于体内寄宿着永久机关“零时迷子”,于是得以避免存在的消耗,过着正常的生活。

事到如今,他不会为了这种事担忧心烦。他已经可以坦然接受这个事实,“活在”当下。只不过他比较不能接受的一点是,偶尔会像现在一样,心情忽地沉淀下来。

(这对我来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约会,至少也应该觉得心跳加速或者雀跃不已才合理吧。)

悠二希望自己能想个15岁的少年一样,再胡闹一些、再大胆一些。

对于这一点的不甘和愤怒逼迫内心挤出一个形貌。亦或是,原本他所期盼的、感觉几乎发挥的淋漓尽致的那个形貌已经被隐藏到深处。

(……享受吧!没错,好好享受吧!)

不是觉得约会快乐,而是决定享受约会,毫无自觉的带着这种不自然的激动,悠二催促着这位给予人含蓄印象又十分可爱的少女。

“走吧,吉田同学。”

“好,走……走吧。”

在两人眼前延伸开来的拱廊空间,摆放玻璃工艺品的展示架以适当的间隔排列着,让入场观众鉴赏之际不至于干扰到彼此。形形色色的玻璃制品在中庭的自然光中闪闪发亮。看的出来是刻意选择足以发挥这个美术馆特色的展览品。

第一层陈列的以雕像类为主,透明的圆柱、乳白色的裸女雕像、以缠绕的常春藤为图案的绿色浮雕等等,各式各样的色彩与造型完全超脱出玻璃的刻板印象。

可惜在悠二看来——以一般高中生来说是正常的——他对于这个艺术领域一点概念也没有。即使对眼前的工艺品所展现的精湛技巧,神奇奥妙之处有所共鸣,也无法清楚打发内心所感。

看见指间贴的的舞动手掌……

“好漂亮。”

看见泡沫在其中跃动的立方体……

“好漂亮。”

所谓的了无新意所指的就是这么回事。

本来决定好好享受一番,但是在这种场所又完全不晓得该做什么才好。只有心情不停空转,到头来却是一事无成。

原本一起来观赏的吉田也因紧张过度,连句话也说不好,只能回答:

“是啊。”

半斤八两。

一面进行着完全称不上对话的对话敷衍过关,两人在拱廊缓步行走。

“呜哇啊……”

“好壮观。”

浮在漆黑半空的盆景内,有无数个半透明的小小人影在活动。

外观为御崎市缩小模型的“玻璃檀”,这项宝具能够映出其中活动的人类。

活动的人影都是经过简化的相同外形,并不能归类成道具,但取而代之,动作却十分栩栩如生。

“该怎么说——呢?好象是厕所的符号在动一样耶。”

“笨呐!现在可是在女士面前耶!至少要说逃生门啦!”

见田中毫无紧张感的搞笑跟佐藤耍笨的双簧,玛琼林忍不住以指尖抵住太阳穴叹了一口气,马克西亚司则一如往常开怀大笑。

总而言之,在他们眼下,无论是厕所的还是逃生门的符号都好,一群形状简单的人影正在盆景当中展现各自的日常生活状态。

走在人行道的人、进出建筑物的人、手牵手的人、卸下行李的人、马路上以坐姿飞逝而过的应该是汽车上的人,挤在一起站着是搭公交车的人。定睛一瞧,还可以看见建筑物的内部。

在这个有着无数人影流窜徘徊的迷你模型正中央,伫立于内部藏着“玻璃檀”的依田百货顶楼的玛琼林,好似来自异世界的女王,挺直穿着西装套裙的身子说道:

“很久以前,有一个相当热衷于统治这种行为、名叫‘祭坛之蛇’的‘红世魔王’那家伙为了监视自己建立的城市‘大缚锁’,于是制作出这个东西。”

“虽然是个足以毁天灭地的怪物,不过当城市才建立到一半,就遭到一群火雾战士如同布袋式的围剿,上西天去啦,嘿,嘿!”

被夹在腋下的马克西亚司笑道。

“接下来,这个玩意展转经过很多人的手上,最后抢走这个玩意的人就是……”

“就是那个叫做……‘猎人’法力什么格尼的人吗?”

“可是大姐,这个人到底在这个城市监视什么呢?”

看佐藤与田中歪着头,玛琼林简短回答了一句:

“大概是这个吧。”

手臂水平一挥,经过之处留下深蓝色的光迹。当光消失的同时,眼下的光景为之一变。

迷你模型里的人影全部消失,取而代之是零散的……但数量相当庞大的火苗。这是一副假如要称作充满幻想也未免过于骇人,如同噩梦般的画面。

“果然很多,数量真是惊人……想必他想利用这些干下什么奇怪的勾当,结果被察觉苗头不对的火雾战士所歼灭,大致就是这么一会事吧?”

佐藤与田中并不明白这些火苗代表什么意义。只觉得,那看起来随时可能熄灭的闪烁火光的颜色,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不详气息。

“看起来好恶……”

“大姐,这是?”

玛琼林以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出足以破坏一切正常生活的答案。

“不早说过了吗?就是火炬。”

“!被……被吃掉的人……”

“这……这么多……!?”

一时怔住的两人在下一瞬间回过神来,然后四目交接。他们无法判断,那个名唤火炬的物体……无法分辨自己是否也是“那个物体”。两人因为焦虑和恐惧而眼前发黑。

见两人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玛琼林嘲笑道:

“笨蛋!你们两个没事啦,如果你们是火炬的话,一开始就不可能找上你们,不过,既然有这么多人被吃掉,很可能也包括你们的家人或朋友在内。”

两人为之颤抖。异常的世界正不断侵蚀自己的生活周遭……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流窜全身。

“例如,行事低调又沉默寡言,大家不会注意到他在或不在的那种人。”

自己的亲朋好友中也许有人已经被吃掉了,也许这个时候有人即将消失了,也许有人就在无人哀悼的情况下离开,然后被众人遗忘。

佐藤启介与田中荣太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自己踏进了多么可怕的地方……不,世界本来就是另一个可怕的地方,他们只不过多了这一层体会罢了。

这无关乎错对。

只是,“真实”而已。

不知道坂井悠二玩的开不开心?

这是吉田一美最担心的一点。

在他跟平井缘吵架的时候,趁虚而入约他出来,虽然这是池推波助澜造成的结果,但事实就是如此。跟这样的自己在一起,不知道他玩的开不开心?

池说过约会的乐趣视一起约会的对象而定,这句话(一如往常)说的一点都不错。她觉得很开心,老实说她太过高估自己,选择观赏一场完全没有概念的美术展览,不过能够一起谈天、并肩行走、共同欣赏,这真的是很开心的事情。

没有任何道理或理由。

只要能够和坂井悠二这个少年在一起,她就感觉高兴的不得了。

因此,她更在意他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很开心。如果只有自己乐在其中,似乎有点过意不去。

看他的样子,感觉似乎心情还不错。

偶尔,还会对她流出微笑,欣赏展览品的时候也会对她说:好漂亮。但他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举动,对每一样展览品的感想都是千篇一律,想想自己也差不多,总不好批评别人。

他们现在来到美术馆的第二层,也就是古代玻璃工艺品展览会场。这里设置的陈列柜相较前一层的防护来得更为严密。内部摆放与陶器几乎无法分别的暗褐色壶罐、如同捏面人手艺那种拼凑而成的盘子等第。

不同于现在质量均一的作品,有些作品不加修饰,有些作品略显扭曲,但这种表现手法反而让每样作品呈现出别具风味的亲切感,或者可以形容成——感受得到人手触摸后的温度。

蓦地想到,如果把自己内心所感受到的,例如:

“这个土黄色的黑点,应该是当时从土里挖掘出来的时候沾到的吧。”

或是……

“表面作成刺猬一样的玻璃真好玩。”

诸如此类的想法说出口,对话也会变的比较热络,或许还能因此了解他目前的心情。

然而让人气恼的是,自己笨重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在与坂井悠二一起约会这么独一无二的乐趣之中,自己却表现的像根木头一样。或许约会几次以后,习惯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就可以稍微放松心情,就能以自然的态度跟他对话吧。

单单是这么想,反而让全身变的更僵硬,不过他还是会继续努力。

不知道他对自己的看法怎样?他喜欢的类型不会是那种凶悍又倔强的女孩子吧?(娇小不包括在内……应该吧。)自己有办法和那个平井缘对抗吗?显而易见的,是前途多难。

不过,她还是会继续努力。

竭尽所能达成自己的目标。

……不过,以目前的阶段而言,真的是无力扭转乾坤。

“好漂亮。”

“是啊。”

这样的对话已经属于最大极限。

当然,光这样已经使她感到相当喜悦。

吉田一美一直面带微笑。

悠二见状,内心充满卸下重担的欣慰。

两人踩着平静又有些轻快的步履,来到美术馆的第三层,也就是现代工艺的展览会场。(说明手册上是这么写的。)

不同于第二层宛如博物馆一般严密的防护措施,这里完全开放的展示空间所摆设的玻璃工艺品令人眼前为之一亮。

对着如同冷水一般清澈透明的玻璃色泽发出赞叹、对着拥有明确意念与巧思的雕花壶罐感到惊艳……从一个个拘谨的小动作可以窥见这种情绪的起伏。偶尔,温婉善良的笑容会稍稍倾向自己,随即又似乎感觉不妥而匆匆离开。

望着她的模样,不知为何连自己也开始觉得不好意思。

(真的完全不一样。)

悠二自然的浮现放松的笑容来回应她。

似乎对自己抱有好感的可爱少女。

她那含蓄却又带着明显好感的表达,令他有种搔到痒处的喜悦。其实应该说些好听话逗她开心作为报答,可惜他对这方面完全一窍不通。

(因为彼此都是实用主义者的关系吗?)

这次泛起苦笑。

他所能做的,就是在欣赏这种看起来很漂亮,除此之外毫无任何概念,分不清是美术还是工艺的玻璃时,发出千篇一律的感想。

话虽如此,由于他平常很少有机会来到这种场所,一方面是自己很好奇,也蛮感谢她约他出来。这次约会的感觉还不错,他坦率的如此认为。

能够见识未曾接触过的事物感觉非常开心。

再加上这些事物赏心悦目,还有可爱的女孩子作陪,更是加倍开心。

(她绝对不会来看这种展览吧。)

他再次露出苦笑。

定睛一瞧,吉田一美不知第几次尝试跟自己开口,结果又是半途而废。

她想说些什么呢?是讨论眼前的玻璃制品吗?还是,关于这次约会的感觉?如果是关于她本身的问题或者是自己的问题,到时候该怎么回答比较好呢?事实上对方什么都还没说,自己倒是先烦恼起来。

至少,希望她明白自己也是玩的很开心的。

(实在无法想象会和她来看这种展览,哈哈……)

发自内心的微笑以及……

眼前隔着大型蓝色酒杯所察觉到的“事物”……

当两者一重叠,冷不防的……

(!?)

顿时一阵错愕。

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开心的感觉倏地烟消云散。

(“她”是谁?)

一股强烈的不协调感袭上心头。

刚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到底跟谁完全不一样?)

当然是夏娜。

(所谓的彼此,指的是自己跟谁?)

当然是夏娜。

(是谁不会来看这种展览?)

当然是夏娜。

(“她是谁?”)

不用费心思索。那个身影早已天经地义的刻在心里。

夏娜。

自己所察觉的“事物”。

肉眼看不见的火苗在胸口深处燃烧着,取代人类度过每一天,然后逐渐消失的替代品……火炬。

来自“那个事物”所存在的脱轨世界的少女……夏娜。

夏娜……

夏娜……

夏娜……

原来自己心里一直在……想着夏娜吗?

原本已经决定抛开、埋藏、不再理会那个身影才对。

没想到,一直放在心里。

为什么?

为什么要她配合那个只有三分钟热度的训练计划?为什么要说出那种话?为什么要摆出不理不睬的态度……全是缘于形同自卑的负面情绪吗?

“亦或是”……

(……那为什么,要说出那种话……我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当初的冲劲究竟是如何消失不见的……)

她已经放弃愚蠢的自己了吗?

害怕。

她很可能会抛下愚蠢的自己,就此离开不再回来。

害怕。

(早知如此,那时应该追上去才对,应该跟她一起行动才对……以前的我肯定会这么做……但为什么!?)

清澈透明的蓝色大酒杯反射过来的阳光,戳刺着悠二显得晦暗消沉的双眸。

(……跟现在的心情一团混乱的我正好形成对比……)

眼前几乎有一个人那么高的大酒杯所映照出的笑容,是苦涩的自嘲。

在蓝色的另一端,有一个不经意击垮自己的事物。

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微摇曳的火苗。

那是老人观光团之中的一人。眼角略微下垂,面容和蔼的老太太的火炬。

其实,“感觉”这个表达方式并不正确。他一直看得到,只是他已经把火炬存在的光景视为理所当然,再也没有任何想法。

从那位浮现平静微笑的老太太身上,可以感受到数十年一路走来,不断累积的岁月。然而她即将连同自己的存在失去这一切,以一夕破灭早早收场。

即使努力回想,隐约的痛楚、沉重的悲伤,一切变的遥远模糊。虽然感觉仍在,却因此不再产生任何动摇。

事到如今,对自己而言,这个充满火炬的脱轨世界才是日常生活。

夏娜、火雾战士、“红世使徒”所存在的世界。

(——?)

蓦地产生一种不协调感。

刚刚还在原地的老太太火炬,已经不在观光团当中。

不,是冷不防的消失。

火炬的熄灭、存在的消失,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快才对。

(……怎么回事?)

老人们踩着悠闲的步伐走向第三层拱廊的出口。

通往第四层的手扶梯。

一旁的休息区……

(!!)

坐着……

一名身穿复古西装的瘦削老人。

那是化成老人形貌的“红世使徒”。

紧张感骤然高升的盆景之中,佐藤语气凝重的说道:

“……只要注意这个的动静,就能发现‘捡骨师’拉米的位置吧。”

马克西亚司如同呼吸一般吐纳着深蓝色火焰,一边答道:

“大致来说是这样没错……必须注意的是,微弱的火炬突然消失的决定性瞬间。要在这个庞大的模型跟这么大量的火炬当中寻找,等于在圣经里挑错字一样。总之,必须驱动自在式缩小范围,不然那家伙会动不动到处乱跑。”

“#¥%—%?”

“就是利用‘存在之力’得以‘随心所欲引发的神奇现象’。”

“就像魔法一样?”

“恩,差不多。”

话中隐含对于在街头横行的吃人魔的恐惧,田中也开口询问:

“对了大姐,那个叫拉米的,是个什么模样的家伙?”

玛琼琳以一声冷哼来表达对猎物的不屑。

“哼!脑袋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恶心家伙!他筹集其他‘使徒’制作的火炬,偷偷囤积‘存在之力’,自己也寄生在火炬当中,只消耗最低限度的‘存在之力’,结果气息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

不知道这家伙是出于什么目的,不过可以肯定刚才的火炬是他使用了某种手法熄灭的。夏娜他们所感觉到的气息,就是来自这个家伙吗?可是……

(为……为什么,没有注意到!?)

没想到在“红世使徒”真正进入视野之前,分明可以清楚察觉到对方的存在。难道是太过松懈了吗?当初与法利亚格尼战斗的时候,分明可以清楚察觉到另一个世界的不协调感逐渐接近的感触。

只要询问夏娜,她或许会知道个中原因也说不定。

若是询问亚拉斯特尔,他或许会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使徒”也说不定。

不过,现在他什么都掌握不住,什么都做不到。

悠二在内心苦涩的咀嚼着自己的无力。即使他名为“密斯提斯”,是体内藏有宝具的特殊火炬,但那个叫做“零时迷子”的宝具,在面临战斗的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

(这到底是第几次了?该死……为什么我这么没用!)

“……坂井同学?”

吉田表情讶异的望着突然停下脚步的悠二。

“……”

悠二甚至没有闲暇回应。

在悠二因愤怒与焦急而摇摆不定的视野中,“使徒”已经在不觉中站起身来。

穿着复古款式的西装、细瘦修长的身材、受上拄着拐杖。严肃敏锐的外貌搭配挺直的背脊,整体散发出的气息令人联想到老绅士这个形容词。

然而,这副外表对于现在的悠二而言,看起来只是一个其中隐藏着猛兽的直立看板罢了。(现在要是“存在之力”被吃掉……一切就完了。)

自己这个存在的消失。

有段时间多亏夏娜让他不再想起的可能性。冷冽彻骨的战栗缓慢的渲染了全身,但悠二勉强压抑了下来,努力摸索一线生机。一旦对方现在大开杀戒,受害的绝对不可能只限他一个火炬。

(至少得想办法让吉田逃走……)

一手将吉田推至自己背后,顺便快速环视周遭是否有人。其他人应该感到庆幸,因为目前这层拱廊只有他们而已。

巡弋的视线偶然间与“使徒”的目光交接。

在紧张的钢索上玩命,气势汹汹的相互凝望……悠二是这么认为,不过在旁人眼中,只看到悠二狠狠瞪视一脸若无其事的老绅士。

吉田不明就里,揣揣不安的交互望向悠二与老绅士。

首先由老绅士打破两人四目对峙的均势状态。

“哦……‘居然分辨的出来’,不简单。”

与外表相吻合的低沉沙哑嗓音,为听者带来一股经过岁月洗练的安定感。

不过悠耳理所当然的将这一声视为对方的威吓。“红世使徒”向来喜欢戏剧化的表达方式,这一点在法利亚格尼那时就已经有了深刻的体认。“使徒”对于自己是个火炬一事是一目了然,甚至“密斯提斯”的身份恐怕也早已暴光。他回想起当时,觊觎着自己体内宝具的“猎人”那种赤裸裸的执妄眼神,不禁神起一股不寒而栗的凉意。

岂料这位老绅士抬起脸,口中说出的话完全出人意料之外。

“放心好了。”

锐利的五官浮现笑意。

“你的亮度还很强,我不会随便摘掉,以免破坏世界的平衡。”

“……?”

听起来简直就跟火雾战士的口吻一样。

面对讶异的悠二,老绅士又说出了更令人意外的话。

“对了,要不要一起走走?”

“接下来……马可西亚斯!”

“嘿、咻!”

玛琼琳再次让“格利摩尔”浮上半空,并坐在上头。

“大姐,你要上哪儿去?”

田中惊讶的询问。

“刚才马可西亚斯也说过了,要驱动自在式寻找拉米那个混帐东西,若是不到顶楼的话,消耗火炬会相当不便。”

“消耗火炬?”

“没—错。”

尽管对逐一解释感到不耐,玛琼琳仍然出言回答,主要是,若是未让对方明确了解整个状况,说再多都是鸡同鸭讲。

“如果只有这个宝具还说的过去。”

玛琼琳说完后便以下巴指了指藏有“玻璃檀”的大楼。

“以我自身拥有的‘存在之力’驱动大规模的自在式是非常辛苦的,不像专门啃食消耗他人力量的‘使徒’,对我们火雾战士而言,这就像生命力一样。与其说疲累,应该比较接近受伤的感觉。虽然还是会恢复,但若是任意消耗,一旦遭遇敌人必死无疑,因此尽可能不要使用自己的力量。”

她俯望着在模型当中蠢动的火苗。

“因此,我就得消耗这一带的‘存在之力’的残渣也就是火炬,幸亏这个城市的火炬多到不象话,就某种意义而言也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忙。”

“不过,那个火炬……”

佐藤畏怯的询问:

“虽然我们分辨不出来,但那是……活生生的人类不是吗?”

“是残渣,当事人早就死了啦,不是说过那只是一种充当替代品的道具吗?不要连这种小事也斤斤计较,想害我抓狂啊!”

“呃,是……”

佐藤与默不做声的田中只听过关于火炬的说明而已,实际上从未见过究竟是长什么样子。听到当事人已经死了这句决定性的结论,那就没有办法了,不得已只好妥协。

“而且,我们最多也只是从数目这么庞大的火炬中耗掉五、六个而已,比起拉米那个混帐东西的食量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

其实想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但不曾亲眼目睹的事实往往到最后都会以事不关己收场,无法构成足够的力量以抗衡坚持己见的对方。不过,即使有切身感受,玛琼琳看起来应该是那种一向把别人的话当成耳边风的类型……

“这下听明白了吗?好了,我们该走了。”

“那我们呢……?”

佐藤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玛琼琳当场训斥:

“笨小孩!干吗摆出那种没出息的表情?你们两个在这里还有工作要做,手脚给我勤快些!”

她将手抬至头顶,高举的手指一弹。

随即在黑暗中扩散的尖锐声响,指尖迸出大量深蓝色火花。

顿时将漆黑的楼层点缀成星空一般,佐藤与田中眼见华丽的景象,屏息了数秒,火花在他们的正中央凝聚成一团,化为一道如同火把大小的火焰。

“透过这个可以与我交谈,等我们设定好搜索气息的自在式,会再另行指示,位置的标识方式与呼叫方式都了解了吧?就是因为这样才要你们带路,睁大眼睛瞧仔细了!”

语毕,玛琼琳和马可西亚斯迅速飞离。

与深蓝色火把一同被留在盆景的两人,眺望着自己脚下延伸开来的脱轨世界。

终于,佐藤看起来十分在意的边抚着脸,边低声问道:

“……我的表情,有这么惨不忍睹吗?”

“不知道。”

田中面带苦笑回答。

百货公司的楼梯连采光的窗子也被全部堵死。

黑暗之中,玛琼琳他们一面冒出深蓝色火焰,一面以旋涡状不断往楼梯上方攀升,心情也形同乘着上升气流一般持续高涨。

大量释放深蓝色火焰的“格利摩尔”传来马可西亚斯揶揄的语气。

“嘿嘿!在我面前,竟然胆敢公然撒谎。我温柔的公主玛琼琳.朵!”

视线隐藏在眼镜之下的玛琼琳答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在式在那个楼层也是可以驱动,只不过当咱们跟拉米那个混帐东西或同行大打出手的时候,那两个小鬼头也会遭到波及对吧?”

“笨蛋马可,正好相反。”

“啊?”

眼镜之下迅速略过充满杀气的目光。

“如果想打个痛快,那两个小鬼会碍手碍脚。”

停顿了一秒,马可西亚斯随即爆笑出声。

“噗、哇-哈哈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这阵子以来最棒的‘甜言蜜语’!我心爱的火雾战士‘悼文吟诵人’玛琼琳.朵!”

“多谢了,我心爱的‘蹂躏的爪牙’马可西亚斯!”

拧起眉心笑道,表情几乎可以用凶暴来形容的玛琼琳,不知不觉间站在“格利摩尔”上面。脚下牢牢吸附,丝毫没有滑动的迹象,乘着正下方的推力前进的模样犹如一只化为人形的箭。

终于,前方出现微弱的灯光。

“敲门、敲门!”

美丽的箭以食指指向冲刺的前方呐喊着。

瞬间,深蓝色火粉缠绕住她的手指,化为盛大猛烈的,甚至附有尖锐钩爪的火团。深蓝色火焰所形成的利爪,刺向通往楼梯间点着微弱灯光的顶楼的门扉,将其当成薄纸一样扯碎。

两人连同被劈成两半的门扉,冲入白画的天空。

“嘿——哈——!!准-备开始!”

“格利摩尔”离开玛琼琳的脚下,羊皮纸内页啪啦啪啦的翻动,犹如马可西亚斯高声呐喊的模样。

“启作、荣太!”

玛琼琳一喊,回复透过楼下的火把传来。

“是、是!”

“看得很清楚,大姊!”

“很好!”

玛琼琳右手拿着翻开的“格利摩尔”,随着纸面上的古老文字发出深蓝色光芒,手掌往下翻转。

一眨眼,深蓝色火焰在楼顶的老旧石板上画出一个诡异的图腾。

这是借由操控“存在之力”,得以为所欲为控制这个世界的“自在式”。这个图腾正是“自在式”,是力量泉源的象征,同时也是可以让效果增幅的装置。

玛琼琳扎成马尾的秀发与一身的西装套裙随风飞扬,在自在式中心位置着地,同时吟唱起一向习惯即兴而作、随意拼凑而成的咒语。

“马塔伊马尔克鲁卡由哈涅、坐镇四面八方,粉碎安眠之梦,驱逐妖魔鬼怪!”

因应着这段话所透出的需求,自在式开始驱动。

在耀眼的阳光照射之下,颜色显得稀薄的深蓝色涟漪从图腾边缘沿着地板伸展开来。距离愈远,亮度愈淡,一跨过顶楼便完全看不见。但可以肯定这个图腾确实扩散到相当遥远的范围,一边适量地吸收抹消位在其中的火炬。

目的在于冲撞这个世界的不协调感,使之发出不协调的声响。

嘶咬着不知已经是第几个哈密瓜面包的小嘴,此时第一次发出声音:

“亚拉斯特尔。”

只有面对胸前的坠子“克库特斯”说话之际的语气,是平静无波的。

在闹市区的人潮之中辟出一个空间独自行走的夏娜,察觉到偌大的自在式扫描过全身的感触。刺痛的、几乎烧灼皮肤的力量不断涌现。

使命。

为了自己的使命燃烧。

坠子传来亚拉斯特尔的答复:

“搜寻大范围的自在式吗?是自在师,小心。”

“嗯。”

不经意转进一旁的小巷。

夏娜确认四下无人后,便随手扔下还没吃完的哈密瓜面包、超市购物袋与书包,立刻纵身一跳。

往电线杆顶端一蹬,翻越过顶楼,朝着自在式的扩散方向相反,也就是震源的所在地前进。

跳跃之间,前方的目的地终于映入夏娜的眼帘。

半秒间,感觉心脏结冻了。

(——到底!)

一股激烈的、仿佛熊熊烧燃的怒火让黑色大衣包覆住迎风奔驰的身躯。

(——在那个地方!)

接下来的一蹬,手上已经紧握闪耀着杀戮银光的武士大刀“贽殿遮那”。

(——做什么!!)

捕捉到目的地的瞳孔燃起炽热的火焰,流泻在身后的长发洒出火粉染上火焰的色彩。

(——歼灭!非歼灭不可!!)

夏娜没有发觉自己异常的激奋所代表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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