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的戏台是开放式的,咱们与赵之阑的距离,不过三四尺……”
说话的是那个花旦打扮的人,不知怎么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夏无霜在这厢儿听得精神一振,赵之阑?这不是穆王爷那个妖孽的名字吗?这两个戏子难不成是他的粉丝?三角多边形恋?偶滴个神啊,比想象中的更八卦耶……
她怀着鸡冻无比的心情侧耳倾听,但接下来的谈话,却让她心跳狂加到每分一百二以上。
那婢女装束的人接道:“是啊,咱们已经浪费一次机会了,这次一定要一举成功。冯大哥,你能撑得住吗?”
“不碍事,他给我用了绝顶封伤的好药,能确保十二个时辰举若常人,不会有闪失。”
“婢女”声音中带有怀疑:“就凭他和赵之阑的那层关系,他靠得住吗?”
那个被称作冯大哥的人声音则要笃定得多:“这世上没有比他再可靠的人了。他对云国的忠诚,你不是不知道。”
“婢女”哼了一声:“此一时彼一时,那时他不知道自己是赵之阑的亲弟弟!”
那冯大哥顿了顿,沉声道:“我相信他不是临阵倒戈的人。你别忘了,连这场花戏都是他安排的。这半年来咱们厮混在梨园里摸爬滚打,为的是什么?没有他的安排,咱们连赵之阑的面都见不上!”
那“婢女”似乎被说服,低头不语,手在发上唯一的簪子上碰了一下,眨眼间的功夫,已从乌云般的发髻里摸出一只细长的闪着寒光的东西。
冯大哥接过那东西。赞道:“好家伙。吹毛立断!”
夏无霜定睛一看。那竟是一把锋利无伦地匕首!
天啊。簪子里藏凶器!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象到天下竟有这等离奇地手段!
而他们要做地。竟然是暗杀!他们要暗杀地人。竟然又是赵之阑!
夏无霜马上联想到昨天地那个刺客。这是巧合吗?
只听铿然一声。冯大哥捏着那东西地手轻轻了抖了一抖。原本两寸长地匕首。竟然瞬间变成了两三尺长地一根利剑!
那“婢女”得意道:“这暗器可长可短,伸缩自如。藏在发簪里,谁也瞧不出来。”
那冯大哥点头:“可惜我的戏服头冠之类他们都要彻底检查,这东西随身携带不得,只好在台上由你转交给我。这招虽然危险,但除此之外,却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你放心,功夫我已做足,保证万无一失。哼哼,赵之阑一除,羽国这个王朝便不堪一击。到时候,云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统一天下便只在朝夕之间……”
夏无霜实在听不下去了,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开。
云国她是知道的,就是一江之隔的邻国,据说无论军事实力和人口数量都比她所在的羽国要强大得多。
嘿嘿,这不就相当于饿狗身边躺了只肉包子?
对富饶而军事积弱的羽国,他们应该是觊觎已久了吧?听他们的意思,赵之阑也不是绣花枕头嘛!看不出来,那么个美得不像话的家伙,竟然是敌国最重视的强敌哎!
是谁说的,所谓政治,就是搞阴谋,这话真的一点都不假。
看来任何时代都有间谍,每个朝代的阴影里都有潜伏者在活动着,那个冯大哥和“婢女”的谈话中反复提到的那个“他”,应该堪称这个时代最杰出的间谍和潜伏者吧?
“他”是羽国人,却在为云国卖命。
而“他”的身份,竟然是赵之阑的亲弟弟?这个人是谁呢?
她穿越过来大半年的功夫,府上的八卦事情也听得不少了,穆王是赵家的独子,从哪里又钻出来个弟弟了?而且,这个人竟然能给穆王安排生辰的花戏,必然是和他相当亲密之人,可她在王府厮混了这么久,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狠角色的存在啊……
算啦,算啦。
这些古代的007们要做的事情,她小小丫环无法阻止,这个时代历史的车轮如何前进,她更是半点也不关心。
她只知道,一会儿将有一场好戏看,真正的好戏。
头顶上,原本万里无云的碧色晴空,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朵肥肥的乌云,把**辣的太阳挡住了。
夏无霜又四处乱撞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杉树林一公里的范围之内,找着了那个稻香馆。
穆王府向来是素静惯了的,夏无霜从没见过这么多人,全部挤在一起,主子们坐着,丫环们站着,在临时搭就的凉棚下,吃点小点心,喝着凉茶,喜洋洋地说着话儿,抻长着脖子等着看热闹。
夏无霜长了个心眼,仔细地看了一眼戏台,果然如那二人所言,是开放式的。戏台距离观众席位,真就只有三四尺。
观众席上的主位还空着,今晚的主角赵之阑还没有来。夏无霜在人群里搜寻司牧狐的影子,也没有找到,一想到他们两个很有可能腻在一起,顿时觉得胸口发堵。
不一会儿,人群里传来异常的喧哗之声,不少人的眼光纷纷朝东边的来路望去,只见一个头上遍插珠宝,身着绛紫色吉服的盛妆女子娉娉婷婷走了过来,一路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了主座的右手边坐下。
夏无霜只觉得她看起来十分眼熟,皱眉想了半天,才记起来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慕宁公主。
慕宁今天打扮得这么隆重,似乎有点夸张了。一个还没嫁过来的黄花闺女,风头却盖过了在座的所有王妃,纵然她有十足的资本这么耀武扬威,可在座的这些这些女人心里,怕是没有一个会觉得舒坦的吧?
夏无霜对这个拿腔拿调、间接逼死闵柔的女人也全没有好感,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间的碧玉珠串。闵柔当年得宠时,一定不是她这个德性。
出于一种说不出的心理,夏无霜并不希望慕宁看到她,于是拣了个和她隔得远远的僻静角落,安静地坐下。
又等了一会,戏台上已经有青衣的小厮开始台前台后地进出,忙着搬道具,乐班子里吹拉弹唱的好手也陆续坐好了,眼看就要开戏了。
这时,人群里响起更大的喧哗声,原来是赵之阑来了。几天不见,他还跟从前一样妖魅,死死地粘住了夏无霜的目光。台上所有艺人,台下所有女眷,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异口同声地念着祝祷之辞。
夏无霜也混迹在贺寿的大军之中,口中含混不清地念着,一双眼睛却只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他是跟穆王一起出现的,就站在他的右手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附和众人的人。
他今天穿着淡紫色的锦袍,腰间束着镶嵌白玉的明黄腰带,头上戴着银玉玲珑结发环,配着唇边略显懒散的笑,愈发显得玉树临风,英气逼人。
见鬼,他在流风轩时,从来不会做这样的打扮,也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笑。
他看了一眼戏台,回眸,然后斜斜地瞧了一眼观众席,夏无霜觉得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害的她连心跳都慢了一拍,他却很快地收回了,重将注意力转到赵之阑身上,专注而温柔。
夏无霜看着他,忽然觉得悲哀。她在看着他的时候,他却一直在看另一个人。过去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
如果一直是这样,那么她心中的那般执念,又有什么意义?在这个无心于她的人身上,她又有什么妄念可以实现?
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夏无霜吓了一跳。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竟然对一个男宠抱有非分之想?
不不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她对他所有的,无非是姐姐对于弟弟的关心而已,虽然身体年龄比他小,可是心理年龄却比他要大好几岁,顶多就是女性特有的母性泛滥了,将他看得比常人重了些而已。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司牧狐和她,没有可能性的……
“开始吧。”
正在胡思乱想间,却见赵之阑已经就位,司牧狐当真是坐了他左边,最为重要的位置。
戏,正式上演了。
胡琴开始咿呀作响,梆子鼓也咚咚地敲了起来,夏无霜却感觉得到,这听起来喜庆祥和的乐声背后,隐藏着阴冷的杀机。
拿起座位下的戏单看了一眼,第一出唱的是《贵妃醉酒》。就京剧来说,夏无霜绝对是门外汉,可是巧不巧,这一出戏她太知道了,CC踢威的《星光大道》里,男扮女装的李玉刚就是以此成名,扮作贵妃的李玉刚,那霓裳给你挥的呀,那小媚眼给你抛的呀,真叫一个**,包括她夏无霜在内,当时迷倒了多少大江南北观众啊。
李玉刚稽别星光大道已经两三年,而眼前台上的花旦,才刚刚登场。
他一出场,夏无霜的眼睛都直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巧啊?
这个花旦,正是杉树林中和人密谋暗杀大计的那个“冯大哥”。她穿的那一身华服,竟然是贵妃装。
而紧随在她身后的那几个翠裳的小丫环中,必然有一个是杉树林中的那个“婢女”,虽然分辨不出哪个才是他,但只要一想到其中有一个人的头上暗藏着一把杀人的凶器,夏无霜就觉得后头发紧。
原来他们的计划是在一开始就给敌人迎头痛击,杀赵之阑一个措手不及。
戏单上写,今日的戏码有五出,却来自五个不同的戏班子,每个都是羽国首屈一指的名班,取的是风味各具,荟萃一堂之意。
穆王府里无小事,今天适逢主子生辰,戏班和戏码的排名自然都是大有讲究的,这个“冯大哥”能排在第一个出场,想必也是那个神秘的“他”一手安排的……
夏无霜不无同情的看了一眼穆王,此刻,他正面带微笑地看着台上,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指节,正随着胡琴的旋律悠闲地点击,右边的慕宁公主不时地将身子凑过来,歪着头和他说上一两句话,两个人都是笑意盈盈。
和他们的表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旁紧绷着脸的司牧狐,虽然也在看着戏台,但更多的时候,他的目光会投向慕宁,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冷。
原来他吃起醋来是这样的啊。
夏无霜在心里闷闷的想。司牧狐这醋味可真大,连她的心都跟着酸起来了,不仅酸,而且烦乱。
那粉墨盛装的杨贵妃在台上婀娜多姿地走了几步,接过从丫环递来的酒杯,一仰脖,千娇百媚地饮送入喉。
然后,将杯子捏在手中,柔肠百结地唱了起来:
“见玉兔哇,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
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啊水面朝
……”
夏无霜不由惊讶起来,这叫冯大哥的007真不愧是专业的,半路出家竟然能将个《贵妃醉酒》唱到这等炉火纯青的地步,那声音更是婉转轻扬,似大珠小珠落玉盘,难怪那个“他”能如此地将他安排到首轮献唱——人家真有料哇。
“……
长空雁,雁儿飞,呃呀雁儿啊
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
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
唱到这里,杨贵妃醉意开始浓了起来,将手里的杯盏递回到小丫环手中的托盘里。
夏无霜看得清楚:借着水袖的遮挡,他从小丫环的托盘里,取了一样东西。
夏无霜不禁背脊发凉,杨贵妃咿咿呀呀唱戏文时,她没有干别的,光盯着那几个小丫环看了,可是,就这么全神贯注,她也没发现那丫环是什么时候将那东西放到托盘上去的。
贵妃的水袖在空中华丽地挥舞起来,舞的恣意时,洁白的水袖被抛至最高点。
夏无霜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