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惫懒,分明是烂泥扶不上墙嘛……”糜贞儿小声评价着,不知为何,陡然听到马权不是锦衣卫的敌人,她心境一下轻松不少。
然而,就在她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欣悦不想被人看到的时候,却不经意看到糜雄正悠悠看着她。那种忧心忡忡的眼神,充满着一位父亲的愧疚和无奈。糜贞儿见此突然脸色一白,右手狠狠攥住了剑鞘,任凭那金属的冷硬,都抵不住她内心如山洪一般席卷而来的惶动。
因为,她才意识到:马权的确不会是她的敌人了。因为,他的身份与她相隔千里,足以成为她需要用生命去保护,却不能奉献出爱情的……藩王之后!
“总务,即便我们得知权儿乃曾经掌管锦衣卫传统的藩王之后,可如今齐王已然身故,新皇也必然知晓锦衣卫当初被裁撤的原委。单凭一个权儿,我们又怎么重振锦衣?”
糜雄默默收回看向糜贞儿的目光,他虽早知女儿心思,对此却也只能喟然一叹。而感叹之后,他知自己最应当关注的,还是锦衣卫今后的道路。
“自然先秘而不宣他的身份,让他机缘巧合平安面见圣上,成为简在帝心的人物。随后待时机成熟,再以真实情况告知,如此才为最上佳稳妥之计……”端木思明缓缓道来,显然之前的所思,便是一直在为此筹划。
“平安面见圣上?”糜雄苦笑一声:“徐州与长安相隔千里,更遑论天家威严,与民间有着海崖之隔,又谈何容易?”
“事在人为。”端木思明这时又笑了,还是一种很奇怪哀伤的笑,静静将目光看向糜贞儿,意有所指地说道:“有些东西往往很奇妙,冥冥当中似乎早有定数。那…权儿今日结识的白衫女书办,可不是一般人。她的父亲,恰恰是可上达天听的人物啊……”
糜贞儿一听此话,娇躯忍不住又颤动一分,如风中娇花,未曾盛开便被无情吹落尘埃。
“好,今日便到此。”端木思明见糜贞儿神情,锦衣重兴带来的勃发兴奋也不由被染上一丝哀伤,缓慢向众人说道:“诸位已然知晓权儿身份,今后所为,自然要一切以重兴锦衣为要。具体安排,还由文山负责。”
最后,端木思明再度重重拜倒在冰棺之前,一股无形的豪气按捺不住冲霄而起,冲击着那冰棺周旁的寒气都一舒一散:“锦衣当兴!”
“锦衣当兴!”
身后,数人同样跪地响应。密室的烛火,也因这股气势而扑闪跳跃了一分……
而这一切,已经身在梦乡的马权毫不知情。只觉秋夜的蚊子太过恼人,一巴掌拍在脸上,喃喃说了句:“他娘的,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
翌日一早,
马权悠悠睁开眼睛,上来就看到一双几乎快要贴着他的老脸,吓得他一声鬼叫赶紧屈身抱紧了被子。终于看清来
人原来是糜家的总管云老头儿这只狐狸后,他才忍着怒气抱怨道:“云总管,这大早上的,你是弄哪一出儿啊!”
“嘿嘿嘿……”云老头儿也被马权吓了一跳,可看马权的反应就好像怕被人糟蹋的小姑娘一般惊慌后,又扯着胡子奸笑了起来:“小子,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听?”
“不想,”马权几乎连脑子都没过,直接就说出了这个回答。情感上,对于这老狐狸的任何建议,马权都是抱着一丝警惕的。
这直接嘎巴脆的回答显然出乎云老头儿的意料,让他到嘴的话都生生憋了回去。云老头儿也干脆脸色一黑,抬脚就往外走。
一看这架势,马权觉得不对劲了。除非是赔本买卖,否则老狐狸不可能这么干脆放弃。当下,也来不及穿衣服,马权只好伸出一条柔弱的手臂,如被狠心人抛弃的怨妇一般伸向老狐狸的背影:“云管家,你怎么可能这样,人家不让你走嘛……”
云老头儿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皱了起来,猛然一个回头,怒气冲冲吼道:“别废话,将文渊先生留下的武功神功秘籍交出来!我带回去仔细研究揣摩一番,日后便由我和霸天亲自指点你习武!”
“习,习武?”马权一下愣了:“家主不是三令五申不让我习武吗?当初为了能练武,我宁愿多出卖城东产业一成的分红,软磨硬泡家主都不答应。今天这是怎么了,家主睡眠不足、智商需要充值了?”
“当初不让你习武,是以为你乃朝廷联络使的儿子,身怀武艺怕你会引起那些对我锦衣卫图谋不轨之人的注意。可想不到,你小子最后还是不知从哪儿学了一身轻功!学就学了,可恨的是你还练得似是而非,好好的一门上品步法让你练成了上房开溜的野路子!这要是让师门先祖得知,恐怕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亲自来指点你!”
一提到马权的轻功,云老头儿不由自主就生出一股恶气。原本他让单烁枫传授马权《鬼门心法》,的确存有让马权关键时刻保命的心思。可马权这些时日几番辱没他的绝学,他却只能眼睁睁哑巴吃黄连。今日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岂能不大肆发作一番?
“这个,这个原因似乎不充分吧?”马权眼珠转了转,他想不通自己不着调的轻功怎么就会让糜雄突然回心转意。
“这当然不是根本原因,主要是因为你这家伙本身就是个惹祸精。当个家丁,也能惹出黑虎帮;想着安排你做个有官府背景的书办,总该太平了吧?你偏偏还能整出王丞那件破事儿来!现在整个海西哪个不知道您马公子的大名,您说您这么有名,走到哪里还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所以说,我既然已经这么出名,习武还可能保住一命,不习武干脆只有引颈就戮的悲惨命运。由此,家主才恍然大悟、下定决心让你们教我习武?”马权终于弄明白
这因果逻辑了,虽然,这个逻辑很伤人……
“嘿嘿…少在那里自命不凡,你撅什么屁股我就知道你想拉什么屎!你是不是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还很自得,认为你的光芒逼得家主都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向你屈服了?”
云老头儿一看马权脸上那虚假的愧疚,直接就洞穿了他的心理:“告诉你,最根本的原因,是之前我们以为你是朝廷派来的联络使之后,还想着让你低调回到京师复命。现在发现你只是一名暗影之后,那衣钵相传,你自然也是锦衣卫,就必须有一身武艺傍身,替锦衣卫效命!”
说罢这句,云老头一把接过马权已经翻出的秘籍,冲着他光洁的上身龇牙一乐:“好一身细皮嫩肉,可惜,可惜啊……”
“可惜啥啊?您老说清楚再走啊,喂……”听完老狐狸的解释,马权已感觉自己掉入了万丈深渊。再看云老头那不怀好意的笑,马权突然感觉,这深渊好像深不见底,自己恐怕没机会爬上去重见天日了……
云老头儿还是走了,挥了挥手,拿走了一本据说只有他们锦衣卫才能翻译出来的武功秘籍,留下一个心情惴惴不堪的裸衣小少年在秋风中凌乱。
马权以为,这算是坏事儿的结束,毕竟新的一天跟昨天一般诸事不利的概率实在不会太高。可惜,他不知道,被霉运缠上,没那么容易就解脱的。
“马权,你往哪里跑!”刚跟大门的门子打好眼色,马权闪身就准备逃离糜府去上班。可想不到,糜乐儿突然从门口的石狮子背后跳了出来,气呼呼说道:“马权,今日我早早起来就躲在这里等你,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二小姐,咱现在是公家人了,实在忙得很……”马权躬身哈腰求饶,他自然知道糜乐儿为何在这里等他:身为糜家的家丁,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溜过威武将军了,全是糜乐儿在代劳。而对于一天只有这一项工作的家丁而言,这未免实在太过分了。
“好你个马权!当初我父亲是怎么说的,虽然允许你去县衙当差,多领一份银子。但也明确要求你不能丢了糜家的本分,今天,你必须去给把威武将军给溜了!”糜乐儿显然已经憋了很长时间怒气了,马权要是再不知好歹…看糜乐儿的架势,大有你不从命就哭给你看的决绝。
糜乐儿一哭,糜贞儿就会大怒。而糜贞儿一怒,糜雄的心情也不会美丽。糜雄一旦心情不美丽,那马权知道自己的人生就会不美丽了……这样连锁的代价,马权是绝对承受不起的。
因此,马权只能望着那头见了他格外欢畅的威武将军,恶狠狠牵过链子:“呔,你这恶犬,陪本公子一起上街,好好调戏良家少女去!”
‘噗嗤’一声,糜乐儿果然人如其名就乐了。马权看着少女从不知愁的明媚,感觉这样的早晨,其实,也很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