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权这个时候是真的傻了,这种傻,用震惊掩盖了理智来形容更为确切一些。而当理智终于稍稍苏醒时,随即就被一抹无可遏制的感性恐慌掩盖下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马权一把将单烁枫从人群中拉出,低沉着声音问道。
“不,不清楚……”单烁枫也从未想到过,白玉兔与钱百鸣竟然真的有过那么几腿。陡然被马权喝问,几乎是用哭一样的音调回答道:“钱百鸣的来历我们调查过,这些年他一直于徐州府任职,与白玉兔并无瓜葛。假如两人真的有关系,那也是七八年前的事情,这等久远的**,委实不是那些城狐社鼠能够打探出来的……”
马权颓然放开抓着单烁枫的手,知道眼前之事谁也怪罪不上。唯一能怪罪的,就是老天他娘的在玩儿他!
马权现在能够期待的,就是这两公母的过往可千万别是一场狗血的爱情剧:男主青灯苦读时,女主红袖添香夜伴读,温暖了男主人生最独孤寂寞的时光。然后两人陡然又离奇相遇,男主一时柔情点燃,悔不当初,女主痴心苦等、面对男主的垂泪忏悔,终于不计前嫌,从此以后一家三口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这样的剧情,实在太他娘的催人泪下了!马权这时候,简直连哭的心思都没有了。
“玉霜,你告诉你,这真是我们的孩儿?”钱百鸣这时好像真的动情了,再也不如赶野狗一般踹那小孩,反而蹲下身来,满脸激动替那小脸抹去脸上的泪珠:“霜儿,你就是我们的孩儿对不对,你看着眉眼、这鼻子,多么像我……”
白玉霜这时明显也卡戏了,怔怔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剧情大变脸。几乎本能地回头望了马权一眼,可马权这时只能给白玉兔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示意她自己权衡,自由发挥……
终于,当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上白玉霜的时候,她终于反应了过来。也不哭嚎了,一把抢过钱百鸣手中的孩子,变脸破口大骂道:“像你个鬼!这孩子那点像你?还不是老娘我造了八辈子孽才换来的报应!”
“霜,霜儿?……”父爱勃发的钱百鸣一时如遭雷殛,睁大两眼呆楞望着白玉霜,眼中一片空洞虚无,只会喃喃忏悔道:“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当初我不该……”
张靖初这时显然也看出事情发生意外了,除了满脸震惊望着钱百鸣外,双眼只能在白玉霜和那小孩身上来回巡梭,神情惊疑不定。最后愣愣望着马权时,那脸上的表情已然精彩万分了。
而这时白玉霜却主动找到了张靖初,跪在地上,又开始声泪俱下控诉:“青天大老爷,您可要替民女做主啊!”
好,好,本官知道,钱御史枉顾朝廷律法,身为言官御史竟流连烟柳,更与你生下一子,此事本官定然会上报朝廷,为你讨回一个公道。”张靖初这时脑子还有些放空,好在自身的智慧还未完全泯灭,借势顺风说出这一席话。
在以仁孝治天下,标榜道德的大雍朝,官员眠宿烟柳已是极大的丑闻。更何况还是那些清廉如水、作风正派,堪称君子标杆的御史言官?今日这事若是传出去,不论他钱百鸣在朝廷中有多少奥援,都会如躲着臭狗/屎一般与他划清界限。那时钱百鸣可真算臭满大街、人人喊打了。别说当官,就是有没有勇气活下去都成问题。
而更可恶的是,马权在被钱百鸣辱骂后,尤嫌此招还不够狠,特意又雇来一位聪明伶俐的孩童出来。如此,可不仅仅只是眠宿烟柳的作风问题,更涉及到钱百鸣这家伙的人品道德……
可以想象,满朝百官,会如何臆想钱百鸣这家伙有多变态,硬生生哄骗着人家一介烟花女子,与他生下一孩儿……
就算钱百鸣现在明知有人在诬陷他,栽赃他,他也无从解释了。传言一旦传扬出去,就必然不受任何人控制,钱百鸣已辩无可辩。
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都是屎。
想当年,曹丞相还用这招对付过义薄云天的关二爷,借口军营住所匮乏将二爷与刘备的正妻安排在一个房间内,好离间二爷与刘备的兄弟之情。可惜,马权此条毒计来得比曹丞相还要凶猛、猝不及防,而钱百鸣,又根本没有二爷的寒冬腊月在雪地里站一宿的忠贞和风骨。
直至张靖初悠悠说完这句话,他才蓦然发觉,悄然无息间,他与钱百鸣之间的攻守之势已彻底转换。
可正当张靖初将混合着狂喜与惊疑的眼神望向马权时,那白玉霜陡然又爆出劲料儿:“大老爷,此人与民女私通之时,民女尚未以身娱人。那时民女为亡夫守孝完毕,正被王家欺凌。他那时还未金榜题名,对奴家百般哄骗,让奴家鬼迷心窍从了他,与他生下这孩儿。可想不到,他京城高中后便翻脸无情,民女一孤苦寡妇,如何能抚养得了这孩儿,只能将之送与他人,卖身苟活……”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若说之前钱百鸣还只是名声做派问题,那到了此刻,便彻底是民事官司了。并且,还完全是要上报朝廷,责令重查的风化大案。只要边关没有叛乱大事,轰动整个大雍朝堂也极有可能……
此刻,钱百鸣的身子已经如打摆子似的剧烈颤抖了几下,脸色彻底变成了惨白。从这样的反应来看,马权知道,白玉霜所言非虚。而此事一经闹大,钱百鸣的身家荣辱、甚至卿卿性命,就完全掌握在了
张靖初的手上。
由此,马权已经看到,一旁默然无声的张靖初神情已经起了明显的变化,由惊疑变成了沉思,沉思又渐渐变成了兴奋……最终,他猛然一正脸色,沉声喝问道:“白玉霜,你所言之事可属实?确认要本官为你做主?!”
“大老爷,这人害得民女沦落风尘、为世人指摘,民女苦忍数年,今日终于可以鸣冤雪耻,民女又怎会轻饶了此人!”白玉霜一脸冰寒,双目喷火说道:“民女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只盼青天大老爷将此人严办,让世人看清此人真实面目!”
马权这时那个恨啊!真想自己能上前一巴掌抽醒白玉霜:傻娘们儿,让你自由发挥也不是这样啊!别人不清楚,你自己还不知道那孩子是谁的?事情真闹大了,你这傻娘们儿就等着被送入教坊任人……
不对,这白玉兔已经是窑姐儿了,人家自然不怕换个环境继续从业。只是可怜自己,恐怕要被发配千里充军了……
千钧一发之际,马权再也不能闲当看客了,赶紧站身出来驱散众人道:“散了散了,都散了,都没事儿干了,这个月的饷银不想要了啊?!”做完这些,他又赶紧拉起钱百鸣道:“大人,此事既出,宜速不宜缓,您需快些做个了断!”一边说着,还一边向钱百鸣打眼色,目视白玉霜和张靖初。
钱百鸣这时脑中已一片空白,经马权一提醒,原本空洞的双眼顿时爆出感激莫名的光芒,狠狠向马权点了一下头后。才狼狈如狗一般拉住白玉霜和张靖初凄惶求道:“张大人,霜儿,此事我们细说,细说……”
马权也跟火上房一般,拼命向张靖初和白玉霜使眼色。好在张靖初最上道儿,知晓这事一旦闹大,迁延时日、耽误征税不说,还会惹来一系列扯不清的麻烦。他跟钱百鸣又没有杀父夺妻的深仇,略一点头便摆出了官官相护的面孔:“白玉霜,你随本官入签押房详细道来……”
可白玉霜看样子却是千不从、万不愿,在钱百鸣苦苦哀求和马权连拉带拽下,才不情不愿随着众人走去。
“姐姐,您这是要干嘛啊?”前面钱百鸣正对张靖初百般卑躬屈膝,后面马权终于有机会用蚊子一般的声音向白玉霜问道:“咱这就是演戏,您真有冤,也不能真带个假孩子告他啊……”
可谁知白玉霜先一脸迷糊望着马权,反应过来后又嫣然一笑:“废话!本来就是演戏,你以为本姑娘稀罕那点儿陈年旧账?不过嫌你给的出场费不高,想再从他这儿捞点罢了……”
“哎呦,姐姐,你真乃咱海西第一影后,刚才差点都吓死我了……”马权拍着小胸脯,终于算长吁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