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朱颜与边奉约好了前往桐城附近的石南村,这是附近有名的一个以采药卖药为产业的村庄,号称村中的三岁孩童便能识别千种药材,这也是他们此次南下购药的第一站。
不过今天大门外热闹得很,朱颜揉着略显惺忪的睡眼,发觉将江南春的大门堵得水泄不通的人,似乎有几个还在昨天的山村里见过。
“就是这个姑娘!”有人认出她来,立刻引起了人群的骚动。
“呀呀呀呀,这是做什么呀?!”杏叶被这架势吓到,拖着朱颜直往后面躲,“小姐快躲躲,说不定是流寇来打劫了呢!”
“别胡说八道,这些不是昨日山村里的那些人吗?”朱颜笑着敲了敲她的额角,见边奉正带人与打头的几人交谈,拉着杏叶缓步走了过去,向着边奉垂首施礼,“边老板,这些朋友想来是寻朱颜的,给您添麻烦了。”
边青摇头,“朱小姐客气了,这可不是麻烦,而是发财了!”
“阿青,别多嘴。”边奉虽是厉声喝止了,但面上的笑容掩不住,看来边青说的并没有错,只是边奉作为药铺老板,没有他那般高调。
朱颜没听懂他们的意思,转头看着门外那条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小巷,一群攒动人的后头,露出几担油布包裹,不知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阿青,你带着朱小姐去里面歇一会儿,我将这些生意处理完了,我们再往石南村里去,我和姜老头老交情了,迟一些他自然明白的。”
边青有些沮丧,自己还想留在这里见证一下这批大买卖呢。
“青大哥,那些人是来做什么的?”杏叶憋不住话。
“今儿个一大早,一开门就见着这些人挑着东西将咱们这江南春的门给堵了,问了以后才知道,昨日朱小姐在山村里行医。治了那什么老村长的女儿和孙儿,如今他们遣人带着药材来请我们炮制,还有小姐不是没收诊金么?也不知他们哪里听说我们是来收药材的,他们榆林村要将去年攒着的榆钱全都卖给我们。”边青边说边叹气。“我粗粗估计下来,或许该有一石之多呢,我还是第一回见到老板一口气收这么多药材。”
“诶,榆钱还能治病?”杏叶支着下巴发呆,“我知道榆钱可以做成榆钱饭。带着一股子清香,老人家都说尝了一口一辈子都忘不了呢!还可以做成榆钱窝头,榆钱肉饼,糖拌榆钱,榆钱汤……”
“小吃货。”朱颜敲了她光洁的额角,“你这个小脑袋瓜里除了装着吃,还装着什么?”
杏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姐,吃……吃货是什么?”
“就是喜欢吃东西的人,还会想着法子把各种东西做得好吃。”朱颜摇了摇头。这丫头实在是……
“哦,比起做东西来,还是刀大师傅更像小姐说的吃货呢!”杏叶很愉快地下了定论。
“唉,榆钱么,主治妇人带下,养肺益脾,安神健脾,下恶气,利水道,还可治疗小儿火疮痂庀。及杀诸虫。”
杏叶听得眼睛眨巴眨巴,“小姐懂的真多!”
边青也不动声色地点头,朱颜看起来还未过双十年纪,医术却是着实地好。就连榆钱这种并不常用的药材她都能说得一丝不差,看来平日的确是下了不少功夫的,不过他也有了些疑惑,普通的闺阁小姐就算学点医术,也不过是聊以自娱,并不可能像她这样精深。这姑娘难道真打算以行医为业?
“朱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边青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问问她将来的计划。
“嗯,好。”朱颜对边青的稳妥行事十分佩服,便随着他一道往檐下走了。
边青先作了个礼,接着才压低声音询问,“听闻朱小姐此次回去江南,便要随着舅公子一道进京,往后小姐还打算继续行医救人?”
朱颜微微一愣,她并没有想到边青竟会问她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诚然也是她思考了很久的问题,那日在边府门外被袁凛不由分说拽了进去时,她就明白自己往后是不可能在为普通人诊病了,但作为一个自小将理想看高过一切的女孩子,她亦不可能说放手就放手,或许这才是她不能真正接受袁凛的原因?
有人告诉过她,在学校期间,女生的总体成绩总是高于男生,可在此后,各行各业的佼佼者无一都被男性占据,细思其中原因,无非就是女孩子多半在这段时间里结婚生子,精力被大量分散,从此“泯然众人矣”,实在令人恐惧。
“朱小姐?”边青见她幽幽出神,低声唤她。
“……我会听从宣清的安排。”朱颜淡淡一笑,这样的回答才是最好,但她不会放弃去争取,她也相信,袁凛既然能够接受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姑娘,自然也能理解她的想法。
“阿青,走了走了!这就去石南村。”边奉满脸笑意地走过来,今天这桩生意的确难得,他原本答应带着朱颜一道来不过是看在袁凛的面子上,想不到还能有这般意外的惊喜,看向朱颜的目光不由添了几分崇敬和感激。
“边老板,这趟生意如何?”朱颜笑看着他春风得意的样子。
“不错,不错。”边奉说起话来挺迂回,分明满心里甜得要溢出蜜来,嘴上却只是淡淡的,“这批榆钱是去年新下的,晒得恰到好处,成色很好,又因为小姐于他们有恩,这价钱都是按着不亏本出的,数量又大,今年的榆钱竟是不用往别处收了。”
朱颜笑笑,并不居功,只同他开玩笑,“既然能够帮到您,也算把朱颜这一趟的车马餐饮的费用挣出来了。”
“哈哈,朱小姐说笑了!”边奉扶着车壁笑,“不过多个小姑娘,我边奉还是带得了的!”
石南村并不遥远,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便到,不过一半路程的时候,不知道永无和廿四是怎么探得了他们的行踪,竟然跟了上来。
边奉虽然有些不悦,但面子工作做得很好,一张令人如沐春风的笑脸,根本看不出他心中有何芥蒂。
但因为他们到了,边奉也不好再坐在朱颜车前同她闲谈,只得由着永无上车教她抚琴,暗暗吩咐杏叶盯好了,绝不能让两人有什么过于亲昵的动作。
幸好一路无事,两人当真只是在学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小车驶入石南村口,杏叶抢先跳下车,刚揭开帘子,正要唤朱颜下车,身后忽然冲来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伴着一阵嘈杂的人声一直追过来。
杏叶愣上一愣,下意识地丢了帘子,却不知应当往哪里去。
“小姑娘,快躲开!”
“疯狗要咬人的!”
“刚才已经咬了一个了!”
可是那条毛发凌乱的疯狗已经冲到了面前,杏叶早已吓得愣住,哪里还记得躲开,只是如同鸵鸟一般闭上了眼。
但令她恐惧的疯狗并未冲上前来,不过片刻之间,便听到一阵哀嚎,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疯狗已经倒在了地上,耷拉着脑袋,动也不动。
“这……这是……”杏叶结结巴巴,完全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朱颜方才却看得清楚,站在近旁的只有廿四,在这里大约也只有他有能力不动声色地用暗器杀死一只发狂的疯狗,不过廿四既然没有承认,朱颜也不便说出来,只是笑笑,“这疯狗既然犯了病,这会儿想必是暴毙而亡,不足为奇,杏叶,回回神罢。”
“这……”追来打狗的村民也傻了眼,但用手中棍棒扒拉几下,看这狗确乎是死了,也只得信了朱颜的说辞,“难道姑娘你是兽医?”
朱颜轻轻一笑,“我只是个无名的医女罢了,若是勉强要治一治小动物也可以,不过这只狗如今是死了,我可治不活的。”
“我儿……!”一个妇人随后冲了出来,怀里抱个哭闹不止的男孩子,“求求老天开眼,救救他吧!”
“嫂子,去年也有个老大爷被这疯狗咬了,不过几个月便怕水怕风,后来也像疯狗一样见人就咬,大家没奈何,只好把他钉在了屋内,直到他饿死了才敢进去给他收尸……”那上前相劝的男子越说越低,又看了看那个孩子一截浑圆的手臂上凹凸不齐的咬痕,狠下心叹口气,“嫂子还是舍了这孩子……”
话没说完,一个响亮的巴掌已经招呼到了他脸上,那妇人凶悍得很,一行哭一行骂,“谁不知道这孩子是独子?!你们就是纵着这恶狗来咬他,死了他,好把我们的钱财屋子全吞了去,好狠的用心!”
那人捂着脸,有些无措,旁边的几人见妇人如此泼辣,也不敢再上前相劝。
朱颜草草扫了眼这一片狼藉,边奉带着的车马想直接绕过去,看来已经不可能了。
“诶,小姐,你别去呀!”杏叶见她下车往那妇人的方向去了,急忙一把拽住她,附在她耳边低低劝着,“这个女人凶着呢,比刚才那条疯狗还可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