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雨珊我想你了,你去哪了?你为什么不管我?你一走这么多天,把我都要急疯了,可是我不怪你,我们从现在起好好的,好不好?
可是,他的嘴还没有张开,就被雨珊的话堵住了。
雨珊说:“你还没死呢?你怎么还没死呢?”
陈宾的神色滞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雨珊怎么会和他那样说话呢?雨珊怎么敢跟他这么说话呢?他惶惑抬头,看向雨珊的脸。
可能是因为风雪的缘故,雨珊的脸看上去有些红肿,她脸上的肌肉紧绷,带着明显的恼恨的神情,尤其她的那双眼睛,眼神冰寒冷戾,整个眼眸里都散发着憎恨的光。
她恨他?她恨他?她恨他。她恨他!她的眼神遮掩不住,也骗不了人。并且看样子她也不想遮掩,她也不想骗人,她就那么明目张胆地看着他,并且是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的眼睛。
陈宾从不知道雨珊的眼里还能发出这种眼神。自从她们相识开始,经过了多少事情,多少变故,多少在感情决裂的边缘踟蹰挣扎的时候。那个时候,雨珊的眼神里也有恨意,不过那恨意并不会单纯地只有恨,那恨里会掺杂痛苦,失望抑或哀怨。那种恨意不会让人害怕,不会让人感到恐慌,更不会让人像今天这样让人手足无措。
这是一种单纯的恨,已经剥离了所有感*彩的恨。也就是说她对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一点的感情,只有恨恨恨……
陈宾几乎被这种眼神吓住了。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对雨珊做的最后一件事,吵架。对,他们吵架了,雨珊很生气,很恼怒,然后,她跑出去,再回来就连恼怒也没有了,成了一脸焦灼和沮丧。再然后,就是――她就消失了。
然后她就消失了,并且一连消失了六天。六天里,她像和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对他置之不理,不闻不问,她像那过眼云烟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杳无音讯。六天后,她回来了,不但没有产生对他不管不顾的愧疚,没有对他这几日来的艰辛困苦关切和慰问,反倒是一脸不共戴天的恨。
对,就是那种不共戴天的恨。
陈宾懵了,他们是有着不共戴天仇恨的仇人吗?他茫然地在雨珊的脸上寻求这仇恨的虚假和玩笑的成分。很可惜,他没有找到。那脸上好像除了仇恨连一丁点的怜悯都没有,连一丁点的小戏谑都没有。
“你怎么不死呢?嗯,那柴不是早该用完了吗?怎么没把你冻死?”
陈宾的嘴还在打战,让他说不出话来。
雨珊的话还在继续。
“面不是也没了吗?米也没有了?你为什么没有饿死呢?是你真的命大,还是老天还没有开眼?”
“你听到雷声了吗?也快了吧,冬天都已经鼎盛了,春天还能远吗,春雷还能远吗?到时候让老天给你一个惊雷,呵呵……”
终于,她的眼里有了一丝期待的情愫,但是这种期待并没有让陈宾感到轻松和愉悦,反而让他的心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冰冷。沉到地狱,冷到要冻爆了这躯壳。
陈宾近乎机械的地麻木地盯着雨珊,他有些艰涩的问:“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呵呵!”雨珊满是恨意的脸上又多了一层霜冻,一层冰寒:“我说你怎么还没死呢?我说你怎么不去死?”
虽然还是冬天,虽然并不是打雷的季节,可是现在在陈宾的世界却是响着一个个惊天霹雳,而雨珊就是那布雷的雷公,拿着她的雷具,咣咣地布雷。把个陈宾惊得胆战心惊,肝胆俱裂。
可是他他那已经坠到地狱的心犹不想死,好像还要等到阎王爷最后的审判,他颤巍巍哆哩哆嗦地问:“你既然想让我死,你何必要过来?我敢说你如果再晚来三天,你见到的我将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三天,我等不及啊!你不知道我是多么迫切的想要看到你挺尸的样子,一定是很悲凉,很凄惨,你很让人激动的吧!可是可惜啊!”
陈宾的手像是筛糠一样地抖动。
“你确定你真地想让我死去?你确定那是你想要的?”
“不然呢?你以为我冒着风雪,为什么而来?我就是要看看你是不是从这个世界彻底地消失了。我要确定我是不是可以安心的过我的日子,是不是不用再提心吊胆地害怕你这个魔鬼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你……你……陈宾发现自己竟不知道怎样把话接下去”:“你既然是来看我死的,你为什么要带粮食?”
终于,雨珊的恨里添加了其他的成分,那种成分叫做鄙视。轻蔑的鄙视,就像眼前的陈宾是个白痴:“你以为我拿粮食是为了你,这么大的雪,我要是当天回不去我吃什么?我难不成也死在这里,给你陪葬?哼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陈宾的本来还有一根发丝吊着的心终于脆弱地断裂。那心认了命彻底地坠入地狱的冥暗,陈宾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又瘫倒在石头上。
雨珊见把他气得差不多了,便不再理他,径直走进山洞,把身上的米袋放好,发现山洞里真地什么也没有了,米面柴都是空空如也。她骂了一声脏话,到外面的的山坡上捡了一捆柴草,又回到山洞把火点着了,再拿锅到外面端了一盆雪,放到火上,再把那烟冒得差不多了的柴端到里洞,让那洞里回温。
把一切都弄妥当了,她才又走出洞外,然后来到洞口的石头边。陈宾依旧在那里瑟缩着,只是看上去比刚才更难受,更狼狈。
雨珊用脚踢了一下他,陈宾没有动,只是抖得更厉害了。雨珊再踢他一下,他干脆从石头上滚了下来,只是依旧没有动。
雨珊再没有耐心,她伸出双手,抓住陈宾的胸前的衣服连扯带拽的把陈宾弄进洞里。有石头硌到陈宾的脊背,雨珊也不为所动,依旧用力地扯住他,直到把他扯到里洞的地铺跟前,再一点点把他的身体搬上去。然后,再带着一脸恨意给他盖上被子,在盖上被子前,还不忘狠狠地踹他一脚。
陈宾发出一声*,雨珊知道他还有知觉,便又骂了他两句,才恨恨地出去弄饭。
陈宾虽然绝望,虽然被雨珊羞辱得想要骨气一把,彻底地饿死算了,可是他倔强的骨气终究比不过米饭的香气。当雨珊把一碗连菜也没有的大米饭递到他的面前,他的对饭食的**还是战胜了他卑微的志气,接过那米饭吃了个精光。
他的肚子已经饿了好几顿了,这点米饭只够他混个半饱。他肚子里的馋虫在他嗓子里刺挠,可是雨珊不再给他盛了,他也不好觍着脸再要,便忍着那口水,躺回到那铺子上。火堆熏得洞里暖和起来,他的身体的各种感觉也慢慢回来了。先是手脚的麻痒,再是身体各种的肿胀酸痛,各种难捱的痛苦在他的血管里蔓延。要知道,他可是被那石头冰了一天了。身上的肌肉已经不同程度地冻僵。
现在,他多想让雨珊用她的小手给她挠一挠,揉一揉,可是,脸面这东西让他再一次闭口不言。他咬着牙,挺着身子,忍受着好像千万只蚂蚁钻入体内的痛感。咬着牙忍着。现在,他多想让雨珊把那火堆撤走啊。哪怕忍受寒冷也比这种折磨感受些啊!
可是,雨珊好像还不满意,蹲到火堆旁边,把火拨得更旺了。
汗水沿着陈宾的额头流下来,流到他的脖子里,这汗水一半来自温度,一半则来自身体里的各种刺痛。
过了好久,那火才因为火柴的不挤熄灭了。雨珊借着手电筒的光把那火堆的灰烬移开了。又扯了几把地铺上的干草,丢到原来火堆燃烧的地方,再生硬地扯掉陈宾身下的一条褥子,铺到干草上,再扯掉陈宾身上两条被子的一条,盖到自己身上。然后,熄灭手电筒睡觉。
陈宾在在黑暗中感受着身边渐渐凉冷下去的温度,身上的燥热消失了,变成了较为舒适的温热。只是这温热持续的时间很短,一会儿就消失了,变成了凉飕飕的寒凉。并且这温度还在降低,降成了寒冷。并且还在降低,降低。
冷得他想骂娘,骂他自己刚刚不知道好歹,温暖多好,还他妈的不知足,还嫌他妈的热,现在,他妈的不热了吧。
他想着把自己在心里骂了几遍,骂自己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冻了他妈的一整天了,刚刚暖和一下,就挑东挑西的,这是没有冻够?这下倒好报应了吧。
后悔是没用的,人家雨珊身子下面是是火堆的地方,还有些地热,人家身上的被子也比陈宾身上的要厚,所以她应该是不冷的,不一刻,雨珊就发出了匀称的呼吸声。
陈宾也想睡觉,也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可是温度不允许啊。他看了看黑暗中的雨珊,喉咙发紧,他想她的被窝里应该是暖和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