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之中,山与山相接,也就有了山谷。
而往往论地形之复杂,山谷更甚。
怪石嶙峋,杂草丛生,其间甚至会有山溪流淌,别说是一两个人,便是藏上百十个,也让人难现端倪。
不知不觉中,薛衣侯便领着伯独扬逃到了此处。
对于此处山谷,薛衣侯并不熟悉,但也说不上完全陌生。因为从重楼所占的山巅,俯视之下,四处可谓一览无余,而只要足够细心,便能从中找到此处颇为隐秘之所。
薛衣侯是个谨慎的人,自从进入重楼,尤其是知道即将面对强敌之后,下意识里,就会给自己寻找退路,最终找到了这里。
山石杂草中,薛衣侯如同灵猿般跳跃起伏,竭力的利用地形,才不至于被后面之人追上。但到了此时,因为长时间的奔跑疾驰,体力也是下降的厉害。
薛衣侯知道,自己不能跑了,否则,一旦体力消耗过巨,那对自身的安危就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当然,到了此地,也没必要继续逃跑。
于是,他先是一个纵跃,跳到了一块大青石之后,同时矮下身去,隐藏气息。
虽然已经决心要除掉追兵,但在没摸清对方底细之前,薛衣侯并没有莽撞的出击,而是选择了蛰伏,若是有机会,更是会毫不犹豫的进行偷袭。
只要结果是好的,薛衣侯根本不在乎过程是否光明磊落。
薛衣侯的这番举动,效果很是不错。
伯独扬眼见突然失去了薛衣侯的踪影,也急忙刹住脚步,拔剑出鞘,戒备中眼观六路。
一块大青石,成为伯独扬重点关注的目标。
依稀记得,那该死的家伙,最后就是消失在那片区域附近。
“无胆鼠辈,出来受死。”伯独扬厉声咒骂,希望能激起对方的不忿,从而现身。
很可惜,结果令人失望。
不过想想也是,那人能活到今天,又怎么可能轻易的受人挑拨呢。
但这山谷地形复杂,若是让自己一寸寸的搜索显然不现实,而且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着了道,陷入危境,所以,总得想个法子,将他逼出来。
顺理成章的,伯独扬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怀的两件宝贝上。
青铜长剑自然不行,自己还要用他对敌呢,那么就只剩下……
想到这里,伯独扬嘴角不由的上撇,空着的左手缓缓伸入怀中,再拿出来时,赫然握着一矩形物件,不正是薛衣侯丢失的端脑么?
“阁下慧眼如炬,想必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伯独扬长身立于一块凸起的山石之上,声音郎朗,“不错,你的宝剑还有这个东西,确实是我拿的,只可惜,当初一念心慈,竟是饶你一命,却也种下了今日因果。”
“这青铜长剑,在下用的甚是趁手,却是万万不会归还的。不过,这个东西么?”伯独扬摇了摇手中抓的端脑,声音陡然变得阴冷起来,“阁下若是再不现身,就休怪在下无情,毁了此物。”
薛衣侯不好对付,可这伯独扬又岂是省油的灯。
或许,他并不清楚端脑对于薛衣侯的重要性,但依旧挡不住他堵上一场,若是能成,自是皆大欢喜,即便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便是真的毁了这东西,虽有不舍,但也只有如此了。
毕竟此物虽好,但解不开其中玄机,对伯独扬而言,也不过是无用之物。
在性命与还不能确定的宝物之间做出选择,并不困难。
四周依旧死寂。
伯独扬皱了皱眉,却依旧不死心,“给你三息时间,否则……”
话音刚落,一道尖锐的破风之声陡然自身后呼啸。
本就全神贯注的伯独扬迅速转身,同时手中长剑横挡。
咔嚓!
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堪堪砸中剑身,却是分崩离析的下场,顿时化作齑粉。
成功且颇为轻松的挡下这一击,伯独扬却没有一丝的欢喜。
历练出的战斗经验,让他第一时间发觉了不妥。
那石块本是坚硬之物,可即便如此,与自己长剑碰撞,最多也只是崩碎,绝无可能像现在这般化作一团粉尘。
不好!
伯独扬心头一突,忙不迭的运转身法,自山石上跃起。
石块化作粉尘,很大程度上遮掩了伯独扬的视线,与人对敌,无疑是危险的征兆。
好一个狡诈下作之徒。
不用说,那飞射来的石块,定然是被做了手脚,早一步被捏坏了质地,如此,只需稍有碰撞,便能化作飞灰。
这作法跟市井无赖打架时,投掷石灰,简直如出一辙。
且不说,对方的手段是否下作,但效果还是不错的。
经此一击,不仅打了伯独扬一个措手不及,更是慌乱躲避中,失去了先机。
果不其然,一待伯独扬跳起,隐于暗处的薛衣侯毫不犹豫的发动了攻击。
身法武经清风颤,身形迷离,速度却是不慢,手中长剑更是锋芒毕露,直向伯独扬刺去。
“来的好。”身在半空,强压下之前的心悸,伯独扬口中厉喝,强扭身躯,手中之剑同样刺出,迎向来敌。
乒、乓!
两剑相接,剌出一窜的火花,随即擦肩而过。
薛衣侯跟伯独扬同时落地,彼此都没能给对方造成伤害,不过……
薛衣侯紧了紧隐在长袖中的右手,堪堪止住了颤抖之势,但虎口处的麻酥之感,却是久久未消。
好强的力量。
两人刚才的对拼一剑,看似都无功而返,但在暗处,薛衣侯却是吃了亏。
或许是修为或许是力的分配,在纯力量的比拼中,薛衣侯俨然落于下风,巨力反震之下,右手差点没脱了长剑。
再看长剑,更是多了一处醒目的缺口,并于缺口出向外辐射出数条裂纹。
看来,刚才的交手,薛衣侯不仅力量,便是兵器也是吃了大亏。
薛衣侯手中之剑,在品质上完全处于了下风。
那柄传自聂政的青铜长剑,薛衣侯如何能不熟悉,其上不仅传承了剑庐一脉锻剑的铭文符,其品质更是与当世名剑不相上下,远不是普通长剑可以比拟的。
“哼,看你还能接得下几剑。”伯独扬笑容阴冷,目光早已聚焦在了薛衣侯手中的长剑之上,显然也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这种结果,让伯独扬欣喜之余,却并没有多少意外。
要知道,在过去的时日里,正是凭借这把宝剑,他不知道削断了敌人多少兵刃,从而占据上风,最终获胜。
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他将其奉若至宝。
玄修之人,没了武器,其实力自然大打折扣,对于某些过分依赖兵器的玄修,甚至是丢掉了一半的性命。
“你莫非以为自己赢定了么?”薛衣侯同样报以冷笑,但这番作态在伯独扬的眼中,却成了色厉内荏。
刚才的一击,对伯独扬而言,可不仅是略胜了半筹,更重要的是试探出了薛衣侯的修为,定然是不及自己的。
修为不及,兵刃不及,伯独扬实在想不出对方还有何胜算。
今天这一场,自己赢定了。
“再来。”
薛衣侯却不再废话,手中长剑一擎,身随剑走,再次刺出。
十七帖,列字成阵。
剑尖吞吐,寒光滑动,隐约凝成了一个字体。
薛衣侯虽得了剑庐传承的九章外经,但修行日短,也只是在聂政的指点下修成了第一章剑锋。
而且那九章外经,不同于其他的外经典籍,根本就没有招式,更多的是提升出剑的威力、速度以及角度。
现在的薛衣侯,远没有达到传说中无剑无招的无上境界,与人对敌,更多的还是需要招式,所以,很多时候,依旧要依靠家族传下的外经。
而这其中,以判官笔为兵刃的《十七帖》,无疑是薛衣侯众多外经中颇有心得的典籍之一,其中守中带攻,在过往的对敌中,也是多次建功。
以剑待笔,使出《十七帖》,威力上无疑会大打折扣,但在此时敌强我弱的情势下,却已经是没有选择了选择了。
事实上,十七帖也没有辜负薛衣侯的期望。
当两剑再次相接时,品质上的差距,很大程度上为十七帖所弥补。
这一结果,也让伯独扬颇为意外。
看似濒临碎裂的长剑,连接了自己数剑,竟然始终没有崩溃。
不仅如此,原本修为优势所带来的力量,此时也仿佛陷入了泥沼,颇有种无处着力的迟滞感。
“这家伙的武经有问题。”转瞬间,伯独扬便醒悟过来。
既然想拼武经,那就拼好了。
伯独扬的家族虽然中落,却也不是全无底蕴,虽经几代人的挥霍,还是留下了不少的宝贵遗产的。
青淬剑,淬决式!
手中青铜长剑,一改之前的直来直去,在手腕的转动下,突然旋转,尤其是剑尖处,更是划出了一眼无形的漩涡,并在玄黄之气的加持下,产生了一股黏着之力。
奇异的吸力,自长剑导入薛衣侯的手臂,让其心头一惊,可再反应,已然不及。
眨眼间,长剑便有大半吸入了无形漩涡,然后经青铜宝剑无数次的碰撞,旋即被搅成了碎屑,最后只剩下了剑柄,握于薛衣侯的手中。
可即便如此,那吸力依旧未消,进而牵动了薛衣侯的手臂。
只看那崩碎的长剑,便不难想像,若是薛衣侯手臂被卷入漩涡,将是何下场,怕是到时候,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成列为兵,兵作伐,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