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老者在旁边指点,陈诺要想击退这些贼人恐怕也不是能够轻易做得到的。
他见礼时头额微微下触,瞥眼只见老者胸前衣襟处破了一个大洞,仍是有一丝丝鲜血往外淌着,甚是骇人。陈诺微微一惊,脱口而出:“老先生!”
老者摇了摇头,面上一笑,却没将此事放在眼里。他缓了缓胸内翻腾的气息,方才睁开眼来,直视着陈诺,问他:“你是何人,你见过赵云,亦或者张绣?”
自始至终,陈诺就有一种预感,眼前的老者一定跟赵云有很大的关系,此事听他问起赵云,也断定了心里所想,不难猜出此老者是谁。但他也不能冒昧说出,听他来问,方才拱手说道:“赵、张二位将军晚辈都曾有幸见过,不过晚辈与赵将军很说得来,至于张绣将军,晚辈还曾与他有过过节么。”
老者闻之一笑,捋须道:“这就对了。”
突然脸上一板,冷声说道:“不过,刚才见小兄弟你所使的一路枪法,似于跟老夫门中的一路百鸟朝凤枪很是神似,恕老夫冒昧一问,小兄弟你这路枪法从何处学来?是否跟赵云那小子有关?”
陈诺看他神色不冷不淡,像是在发怒,但整个人却又极是温文尔雅,很是让人感到亲和。
陈诺始终执以晚辈礼,听他来问,方才再次拱手:“不敢隐瞒老先生,晚辈使的这路枪法的确跟赵云有关,但又无关。”
老者一听,稍稍一愣,随即哈哈笑道:“你说的无关,当然也有道理,可否是因为赵云那小子为了不愿意让别人一眼瞧出,故而特意做了简化,再将其中一些枪法消减了,就成了你此时手上所使的这路枪法?是以说,这的确跟赵云有关,但又无关。小兄弟,老夫可否这样理解?”
若没有赵雪一节,老者这话当然一点也没错。
陈诺也不好隐瞒,将赵雪从他哥哥处得到的简易枪法,再经由赵雪传到了他手里一事跟他说了。老者点了点头,却又说道:“虽然是简易化,但有些地方明显与原路枪法精髓有别,虽然胜在高明,但一时却未能与原路枪法磨合,是以稍显生硬,威力自然也没有发挥出来。”
陈诺心里好不吃惊,这老者当真是内家,一眼就看了出来。他虽然将赵家枪法提炼升华了,但却在运用上仍稍显生涩,是以不能发挥其厉害之处,这也是因为运用得还不够娴熟的原因。
陈诺赶紧说道:“老先生说的是,这事说起来,实在惭愧。”
陈诺于是将他在山下遭遇白波贼,在与贼人打斗时一支枪在他手上突然间有了灵感,因而随手草创提炼了赵家枪法的精华,从而有了眼前的枪法,只因为仓促而就,未及熟练,故给人一种生涩之感,如此等等,一一跟老者说了。
那老者一听,眼睛一亮,再此打量了陈诺两眼,突然仰头一笑,说道:“年轻人有此悟性当真难
得,哈哈,看来吾道不孤矣!老夫……”
陈诺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见那老者因为刚才的大笑扯动了五脏,不由气血翻涌,喉咙里一甜,一口鲜血喷将而出。陈诺吓了一跳,想要上前来为他包扎伤口,老者只是摇了摇头,让他不要浪费时间,将陈诺推开了。
老者虽然身受重创,气血不平,但此时在打量陈诺时难得的双眼神采奕奕。陈诺被他盯得都不好意思了,赶紧低下头去,拱手道:“老先生如此看着晚辈,想必老先生是欲以有所教,晚辈愿意洗耳恭听,还请老先生不吝示下。”
老者点了点头,难得陈诺悟性好,且为人忠厚,对长辈谦卑如此,方才心里大慰。
老者伸出手去,缓缓抚摸着身旁那杆冰冷沾血的铁枪,想到这一生,不由嘿然轻叹。他手轻捻着胡须,盯着前方虚空,缓缓说道:“想当年,老夫年轻时凭着手中一杆长枪快意人生,纵横天下,不亦乐乎哉?然而,我那时哪里将天下英雄放在眼里,却不想输在了一个叫周兵的小子手里,而老夫头顶上的那顶枪王的冒子,也从此后为他所夺。
此事后,老夫是意志消沉,不愿再行走江湖,藏匿于大山丘壑之中。后来老夫又苦心钻研枪法十余载,三次出关找那姓周的比试枪法,然三次皆落败,江湖一时传为笑谈。但老夫仍是不服,终于自创出一套枪法,也就是老夫适才所言的‘百鸟朝凤’。老夫这第四次出关,可谓是拼了老面皮,一心非要去找那姓周的一决高下。可是,天不遂人愿啊,不想那姓周的已死于小人之手。哎,从此以后,老夫再也不提争夺枪王之事,打算归隐深山。不想这时遇到了张绣小子,老夫于是将他带在身边,欲要传老夫衣钵……”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陈诺听得出神,且始终恭敬如蚁,方才收回目光,继续说道:“老实说,张绣这小子的确是个习武的材料,也很愿意吃苦。只是唯一可惜的是,这小子贪念太重,别的枪法看不上,就想学老夫的看家绝技‘百鸟朝凤’。本来,老夫既然愿意将他当做唯一的衣钵传人来看待,教给他这套枪法是迟早的事情。可看他如此心急的样子,反而让老夫很是担忧。
想老夫当年义气风发时,亦是因为看不起天下英雄,这才落得如此大败,后悔莫及。我见此子如此,心实不想害他,便有心要磨练磨练他,一时没有答应。恰这时,老夫外出时遇到赵云小子,我看此子悟性极高,便将其带回门中,小心栽培,不到两年功夫已尽得老夫真传,于是老夫就将看家绝技‘百鸟朝凤’教授于他。”
说到这里,老者是面露红光,悠然自得。得意了一会,方才接着道:“只是,我教了赵云小子这路枪法,张绣小子自然是不肯服气,整日的要我教他。老夫倒不是偏心,实在因为他心太急,老夫是欲磨练他。只是,既然老夫都将此套枪法教与赵云小子了,自然不能厚此薄
彼,只好亦将此路枪法传授给张绣小子。
张绣小子悟性不及赵云小子,倒是颇肯用功,二人同时练习,又常在一起切磋,老夫看在眼里也甚是欣慰。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张绣这小子一天天的在发脾气,生闷气,后来还反问老夫为何不传给他整套枪法?老夫自问将此套枪法已是青囊而授,甚至将最得以的一招‘枪花出海’亦无保留。可这张绣这小子,实在是不可理喻,气得老夫当场给了他一个耳光。这小子当时是憋了气一声不说,转头就走,随知连夜就下了山。
老夫那时极是气愤,想岂有此理,哪有张绣这样的人,尊师重道乃人之本伦,他不遵守也就罢了,却还怀疑老夫厚此薄彼,实在不像话。老夫是痛定思痛,并发誓自张绣、赵云而后,再也不收其他弟子了,赵云小子也就是老夫的关门弟子了。”
陈诺细细听来,联系其当日与张绣比试枪技时张绣不忿的眼神,大概也能明白一点了。张绣出走,恐怕是因为常与赵云比枪,却每次都比他不过,故以为是老者偏心,没有将整套枪法传给他,乃一气之下出走了。
陈诺轻叹一口气,安慰道:“公道自在人心,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想必张绣总有明白老先生苦心的一天,所以还请老先生放宽心。”
老者一听,哈哈一笑:“公道自在人心?哈哈,这句话老夫爱听……咳咳……唔,老夫没事……”
陈诺与老者说着话,不想这时又有一伙白波贼围了山来,有个三五十人,不用看,也知是陈诺先前甩开的那一伙,不想他们有追来了,而且气势凶蛮得很。陈诺无语的摇了摇头,回头问老者:“恕晚辈冒昧一问,这些人跟老先生到底有何仇怨,如何要这般死缠?”
老者哈哈一笑,说道:“年轻人,这你不知道了吧?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想我那徒儿张绣且因百鸟朝凤一枪对老夫嫉恨到如今,这些人如今眼见我落难,焉有不下石之理?”
陈诺也立即明白了,敢情这些人眼见老者落单了,入了他们的地盘了,还想要以武力屈服老者,以从老者那里学得什么枪法之类的,果然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当真卑鄙!”
陈诺说着,脸上一横,对老者道:“老先生放心,晚辈这就去解决了这些人,省得这些家伙在老先生面前罗唣不休!”
老者也没有阻拦他的意思,对着陈诺点了点头,道了声好,却又伸手握住旁边那杆铁枪,奋力拔起,已然在手。老者满目看了长枪一眼,突然叫了声:“接住!”已将铁枪丢与陈诺,且笑道:“小子,你就用这杆枪来对付他们吧,老夫还有教于你。”
陈诺一听,心里大乐,知道这位老者是欲要传他真正的百鸟朝凤枪了。
“嗯!”
陈诺接过手来,长枪寒如铁,杀气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