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
正因兵法有此一说,且考虑到军行在外,不能完全指望袁绍能够为他大军及时补给上粮草,故而陈诺一路所谋者,‘布局’而外,当然无过于考虑粮草之问题。要说起来,他一路是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抓住一切可能,能筹集则筹集。野王如此,河阳如此。当然,这两个地方好歹还算是友善之地,因为一两场战斗不但解决了粮草,且能赢得对方的尊重,善莫大焉。而一旦过河,则大部分地区都是被西凉所控制,他自然也不再指望用同样的办法对付不同的人。既然明知感化不行,那么也只有换一种办法,以强强取。
只是,他三千军马过河,因为白波贼的到来,拖延了大军过河的时间,已是失去了先机。而又由于县令的逃走,面对满城的平头百姓,陈诺自然下不去手,且考虑因此得不偿失,方才决意收兵。只是他哪里会想到,先是县下掾属,后是三老百姓,突然又伸出橄榄枝来,邀请他们入城。这突然的转变,未免有些生硬,但陈诺还是愿意考虑。
他召集了朱灵、潘璋等人,稍稍的计较了一番,方才答应了此事。只是,为了不骚扰民众,让百姓彻底放心,依然如野王故事,他只单独带了典韦等三五十人入城,其余朱灵、潘璋等去城外数里安营扎寨,不得随行。
那两三掾属听说陈诺答应了,且将大队人马留在了城外,亦是松了一口气,方才屁颠屁颠的在前带路的在前带路,前行安排的前行安排,倒是将他们忙得不亦乐乎。
陈诺一时也不急于进城,一路上与三老百姓说些闲话。虽然这本地的父母官是逃走了,但慑于旁边还有县内掾属在,故而这些百姓在说话之前还得掂量掂量,不敢说实,生怕父母官哪天回来,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这些应付当官的话陈诺其实第一句也就听了出来,却也没有纠正,更没有让掾属就此走开。
陈诺听了两句,嘿嘿一笑,对旁边那个胖子说道:“如此说来,本地父母官姓邹,倒还是个好官了?只是他胆子嘛……”
陈诺说到这里,一顿,看向他那张大饼脸。
那胖子掾属猝然一愣,似是被陈诺窥破了心思,心下大急,头额上冒汗,双手发颤。
陈诺摇了摇头,并没有下定论,手按着佩刀,又转过头去,继续跟那些百姓三三两两说些闲话。这些百姓倒还算是实诚,先还因为惧于陈诺的官威,就算说话,亦是吞吞吐吐,言语不清。不过,到底因为陈诺平实的语言,畏惧之心渐渐少了,更多了一层的敬意。这样一路走来,不觉间也就到了县寺这边了。
远远的,县寺外刚去的掾属领着众衙役上前来,摆开阵势,隔离百姓,恭请陈诺入内。
陈诺正与其中一个父老说得高兴,偶尔抬起头来哈哈一笑,突然看到头道:“唔!是县寺到了!”他走前两步,只见两边所立的衙役不下二十
人,方才一笑,又道,“嗯!不错,邹县令虽畏罪潜逃,但是各位依然能坚守本位,实在难得!”
得到陈诺一句夸奖,两边掾属以及众衙役皆是称谢一声,又即请陈诺等入了县寺内。陈诺本想带着众百姓一起进去的,但这样一来,掾属众人皆犯难了,且百姓也都是畏而不能前,只好选了三老等代表,与陈诺等一同进去。
寺内的大厅空旷华丽,若不是因为县令大人逃走,只怕三老以及这些百姓毕生也未必能够得入,更不要说是以半个主人的身份与寺内掾属一同招待陈诺了。本来,县令逃走,陈诺入主平阴,算得是本地的主人了。只是陈诺偏偏客气,说他不敢当,且只准备在平阴借宿一晚,所以这个主人的席位是万万不敢坐的。陈诺不坐,其他人更没有敢妄自僭越者,只好空了出来,请陈诺坐了首席。但陈诺又以尊老为由,让三老且依次坐下,他倒是执了晚辈之礼入席。其余掾属等一看,如此一来更没有他们的位置了,也只能是手执酒壶,不停为陈诺等斟酒夹菜的份儿了。
三老等人与陈诺对席,掾属衙役打杂,这倒是闻所未闻之事。陈诺倒是可以暂时忘记将军之尊,三老则不能忽略平民之实,这餐饭吃下来,三老是战战兢兢,在他们眼里,这场宴席比起‘鸿门宴’来是不遑多让了。
“别尽往本将军盏里倒酒,三老那边可不能空着!”
陈诺可是注意到了,那胖子掾属倒是勤快,在他这边倒上三盏,三老那边也未必能倾上半樽。他此话一出,胖子也似被他戳破了把戏,赶紧是屁颠屁颠的给三老斟酒,但很快又转回来,为陈诺眼前空盏满上,又亲自敬他酒。
旁边还有两个掾属,则为陈诺不停的夹菜,却也没有忘记轮流捧起酒盏,敬陈诺的酒。
陈诺在席宴饮,典韦始终如一根柱子立在他身后。
在多盏去后,典韦眉头一皱,夺过胖子举向陈诺的酒盏,对陈诺道:“主公,你不能再喝了!”
典韦的量不浅,几乎能跟陈诺打个平手,但他自贴身保卫陈诺以来,除了在平时喝上两盏,或者陪陈诺喝上半壶,当值时却是滴酒不沾,且连刚才这帮掾属轮番轰炸的劝酒,他是一概不理。本来,以典韦对于陈诺的了解,他喝下这点酒当不在话下,尚不到平时量的一半,但他出于安全考虑,又看不过这些人轮番劝酒,方才将酒盏一把夺过,不想让陈诺再喝了。
那胖子刚才在城外时在他手上吃过亏,也知道他的厉害,一时倒是愣住,不敢说一句话。其他两个掾属亦是微微一愣,气氛顿时尴尬起来。陈诺还没发话,那三老等人倒是先害怕起来,赶紧就要起身告辞。
陈诺别过眼去,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想要去借典韦的肩膀,却是重心失衡,往他身上一栽。好在典韦伸手得快,赶紧将他扶住。陈诺嘿然一笑,去夺他酒盏,说道:“典君,你不还我酒盏来,是何道理,莫非你也是馋酒了?哈哈,既然你不还给我,我就赏了
你这口酒罢!”
陈诺说着,身子一歪,往下一瘫,居然倒在了席上。众人一愣,相互屏息以望,一时不敢说话,想要试探的去拉起陈诺,陈诺却是借势起身,哈哈傻笑着,最后干脆是身子一腻,抱着典韦粗壮的大腿,哼哼唧唧的闭上了眼睛,嘴巴里咕哝着:“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他在说什么?”
众人相视,不清楚。
典韦是个憨性子,他只想到主公不是这点量的人,除了与麴义那次,就从未有醉过,且醉后的酒品仍是上好,绝不会如今次这般胡言乱语的。典韦顾不得去看陈诺,冷眼扫视着那三个掾属一眼,只见他们缩头缩脑的相互看着,神情古怪。典韦闷哼一声,突然手摸背后双戟,大声喝问:“主公如何会这样,尔等在酒水里下了药不成!”
典韦这个架势不但将掾属等人唬住了,且连三老等人亦是吓得不轻。三老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偷偷放下酒盏,就要起身开溜。不想这时陈诺突然起身,抓住三老,不放他们走,又猛的睁开眼来,歪斜的打量了胖子一眼,说道:“对了,你可说了县内府库里尚有许多的粮草,是也不是?”
胖子被陈诺满嘴的酒气一喷差点是醉晕过去,但见他目光锋利,且有典韦在旁,不敢否认,赶紧点头承认了:“是是!”
“好!”
陈诺伸出手来,重拍胖子胸口。胖子是脸色一窒,差点被拍过气去。但面对陈诺,他是不敢动弹一下,被陈诺拽了两步,方才稳下身来,耳边只听陈诺继续道:“听说去年本地庄稼多数为战火所毁,今年粮食尚未上来,许多百姓已是无以为继。既然县令不要这里了,你也说要将库内粮草送与我。这样吧,粮草一半,一半……”
“一半?”
胖子愣住了。
陈诺瞪视了他一眼,大叫道:“就是我与百姓各分一半,可明白!”
胖子身子一哆嗦,半天挤出个无奈的笑脸,说道:“此话好说,这些粮草既然已奉送将军,自然是任由将军处置。这样吧,等明儿将军出城,再开粮仓,分与众百姓与将军如何?”
陈诺头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但好像又因为不胜酒力,手拍了拍脑门,指着典韦说道:“此事立即执行,由典君代为负责,尔等奉命行事即可!”
“主公!”
典韦一直跟着陈诺身后,怕陈诺真的有事,此时看他话已说完又要歪腻了,赶紧是伸过手来,一把将陈诺挽住。他满脸的焦急之色,还想要一探究竟,没想到陈诺却是哼哼唧唧的喊着头晕,突然又对着他一眨眼睛。
典韦这个浑人,一时没明白过来,抓了抓脑袋,方才恍然大悟,赶紧是配合着应了一声。他一面是扶着陈诺下去休息,一面则命令其他掾属不可离开,并让三老通知百姓来县寺领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