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看!”
典韦一行人火烧偃师粮草,接着又奉命设计将书信交到张济手中,眼看张济中了计,一行三千骑往前去了没了踪影,他们方才从黑暗的密林里走了出来。轰隆隆的马蹄声渐渐不可闻,典韦如释负重,心里畅快莫名。他拍拍手,想要找两支火把引路,只是转身一看,傻眼了。先前燃着的那堆篝火已然被铁蹄所过踏为碎片,星火散落一地,差不多都已熄灭了。典韦正无可奈何时,倒是旁边有一人捡起一根粗枝,迎风舞动,重新将火燃了起来。
火光再次出现,照亮了众人,那旁人之人也就赶紧弄了几根干柴,将火接上,免得半途烧没了。这一行人借着这些传递的火光,沿着小道继续前进。只是,在此之前,典韦也已经问过向导,知道这小道的旁边还有一条山路,从此地到尸乡的路程倒是省了一半,相信就算是张济等人骑马,他们也相差不了多久就能赶到。
只是这条山路说起来简单,找起来可着实不易,找了许久,典韦等人才总算是摸到了路径。他们一行往里走去,就这样,也不知走了多久,前人开的路还在,只是七拐八拐,就是看不到头,众人心里也慌了,不会是走错路了吧?典韦当然不希望出现这样的状况,本来寻找山路就是想尽快赶到尸乡与主公陈诺会合的,要是真如他们所说的走错了路,那可就麻烦了。
正是典韦等烦闷的时候,有人看到,那漆黑幽静的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了一支支火光,且多得如星星闪烁。那人赶紧喊了出声,也把典韦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呼!”
紧张,空气遽然凝固。
典韦看到,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这些星星之火里不难判断,来的人绝不下于三五十之数,且可能更多。这本来没有什么,可以看成是山里猎户。只是,猎户狩猎,哪里有这么多人全体出动的道理?且看他们是火把高举,只怕人没到野兽也早已跑没了。若非猎户,那么他们何以出现在此?
他们刚刚从张济的眼皮子底下逃生,此时又突然遭遇这么一群不明来历者,心里自然不免惶惶起来。
而观着架势,这火光是有往这边跑来的势头啊!
“救~命!”
这救命声好像是被山谷所断,先是细不可闻,而一旦走过山谷,声音接着一荡,立即清晰的传入他们每个人的耳朵里面。典韦先前看到火光尚远,准备趁这伙不明人追上来之前熄灭火把,然后借着黑色掩护,从容走脱。可这声‘救命’突然来得这么仓促,这么急,分明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则不远了,此时想走已经不及了。
“救命!”
这声清晰可闻了,虽嘶哑,却是腥甜,是个女人的声音。
“将军,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们此时的踪迹已被这伙不明者发现,虽然不知道这伙人会如何处理,但怕就怕这伙人是官兵,那就麻烦了。所以目下想走已经是不及了,且还有人有难,焉能置之不理?
典韦回身命令:“熄灭火把,本将军断后,尔等快走!”
典韦命令下去,也根本不去理会众人,身躯如猛虎出山,循着声音方向冲了过去。黑夜下,密林里,虽然视线受到阻碍,但典韦的听力却是很好,循着声音方向,很快就冲到了声音的源头。是个单薄的女子。这个单薄的女子也正是因为看到了典韦等人所打的火把,如汪洋中溺水的人儿所抓住的那根稻草,正拼命的迎着典韦跑来。
眼看就要近了,但随之紧紧撵在那女子身后的火把突然近了来,看到典韦的举动,立即是粗猛的大喝起来,挥动着手中的木棍,还有些明晃晃的家伙向着典韦招呼过来。虽然典韦与那女子之间相距不了多少距离,但也正是因为这么一点距离,而让她身后追上来的那些汉子如猛虎一般的拼命冲了上来,他们挥舞着火把,朝着典韦前后夹攻过来,将他二人隔断了。
“啊!”
典韦不及挽住那女子,女子早为一人所抓,拼命的往回拉。
既然与这伙不明来历者狭路相逢,不管是为了拖住这些人,好让自己的兄弟顺利逃走也好,还是为了救出这个女子,典韦既然已经出手,自然没有再退的道理。这些人既然不问清楚就对他动手动脚,那么他也不客气了。哗啦一声,他操起旁边一根粗木,手臂一张,抡了个圆,噼噼啪啪就有三五人火把被打飞,棍棒被打落,哎哟哟的滚在地上。
典韦虽然是解决了眼前的几个,但奈何后面又有许多人接着扑了上来,迎着典韦就是一顿没头没脑的乱砸。别说典韦臀部负伤,就算是完好无损,但他毕竟是双拳难敌四手,被这左右棍棒夹击,终于是慌了手脚。啪,手中的粗木被一顿杂乱的枪棍所折断,只剩了半截在手。典韦看了一眼手中的木棍,脸上黑气紫涨,看来他们是要逼他今晚第二次出戟了。
一对铁戟负在后背,典韦是轻易不出手的。因为,一旦出手,也必见血!本来,他与这些人无仇无怨,且看
他们都非官兵打扮,有意只是教训教训他们,将良女救出也就是了。可如今看来,是不能不使出杀手锏了!
“将军勿急,我等来助将军了!”
啪啪啪,从典韦身后出来八.九个黑衣人,他们舞着刀剑,成半圆形拱卫而出,片时抵住了这些不明者的攻击。典韦拼了命阻挡住这些人就是为了好让小伙伴从容逃走,如今眼见他们去而复返,怎能不生气?但他也知道,这些人都是他一路带过来的,要让他们弃他不管就这么走了,又不是这些人的个性了。
“将军,救那小姑娘要紧,这边我们替将军顶着!”
差点忘了!典韦半截粗木在手,砸倒一人,从他身上踩了过去,往着前面,如猿猴一般的跳跃着。那个被他们抓走的女子,正有五六人挟持着,往后山那边死命的拖去。那女子不停的叫唤着救命,催人心魄。典韦急了,一路疯狂跳跃,迎上那些噼噼啪啪的棍棒,打在他身体上下,却浑然不觉。
吼!
有三人拦住去路,典韦一拳横扫,噗噗噗,三人立即被打趴在地,半天爬不起来。那典韦,胸前的衣襟在混乱中或被木棍或为荆棘所绞,已然碎裂出一道道凌厉的口子,他走动起来,风往胸襟里猛灌着,如有一只手在其中翻云覆雨的搅动,呼啦啦扯着。而他整个人,跳跃如猛虎,所挡着无一合而倒。那些想从旁边过来拦阻的厮杀汉,在突然面对典韦一副凶煞的神情时,早已是吓得两腿发软,没打就将路给让开了。
“不要过来!”
前面拦路的都被击退,这五六名挟持者,不得不三个两个的出动,结果都被典韦打倒在地。现在仅剩的一个也在典韦一只拳头下,吓昏了过去。“姑娘……”威胁都解决了,典韦触及女子下滑的身躯,正欲拉她起来。不想,黑夜之下没有看得仔细,前面已经没有路了,他这一脚踩空,整个身躯跟着急速的往下坠落……
……
“啊!”
典韦再次醒来,东方天际已经吐白,黑暗消失了。他摸着脑袋,眼睛一闭,恍然记起了昨晚那临空一脚的一幕。他掉下来之前,好像还连带着一位小姑娘一起坠了下去。典韦睁开眼来,慌乱的想要去寻那个女子,不想身子刚刚一动,就被一只纤细的小手给按住。
“壮士,你醒了?”
吐气如兰。典韦这才看清,此刻身处一座茅草屋内的榻上。榻下的被子很是单薄,都能贴切的感觉到身下木板拼凑得很是不用心,都咯人的慌。他想换个姿势,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是俯身在塌的。在一个女人面前弓着屁股,趴在榻上,这像什么话啊?典韦惊呼一声,就要将身起来。突然,后项处一片灼热,屁股上接着挨了一巴掌,传来那女子埋怨责备的口语。
“看你这人,屁股都成这样了,还不给我老实趴着,动它作甚!”
那只拍打他屁股的小手儿,接着抹油似的在他屁股上轻轻揉.搓着,一圈,两圈……
典韦昨晚为了行动方便,外身除了罩了一身短袍子,身下且还穿了件连裆裤。甚至为了止住屁股上的伤口,他还撕了前身衣袍,将其绑在腰.臀之间。刚才不觉得,此时被这只下手儿扶上去,臀部顿时如春风吹水,涟漪四起,梭梭梭,立即感到了一股寒气。典韦瞥眼去看,绑着臀部的衣料不见了,且后袍被人撩起,连裆裤脱去一半,两只古铜色的臀.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怪不得这么冷呢!
典韦自打记事起,就从没将屁股这么光明正大的露出来,且还是给一个陌生的女人看,如何不气?立即是两眼圆起,差点气晕过去。
“啪!”
一声雨打芭蕉,小手掌再次落下,典韦扭动的身躯被那女子另一只手按住,没好气的叫道:“你这汉子,再乱动,看我不打你!”
“……”
典韦咬牙,怒目,他长这么大,从来都是他欺负别人,何曾被人今日这般如此折辱过?奈何明知是折辱,一时却有不好轻易伤她。要他杀人容易,可多半杀的都是男人,女人还是没有过。且听她这架势,分明是打他有理了。典韦不服,嚷嚷道:“姑娘,你再乱来,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典韦怒从心起,索性举起脸盆大的拳头来,作势要打。
“哼!别以为只有你们男人有拳头,本姑娘也有!”
那只黝黑,且有些伤口的拳头旁边,忽然又多了一只嫩白如雪,小巧玲珑的拳头。拳头靠了过来,有誓欲一决高下的架势。
两只拳头,一个这般黑,一个那般白,且都是握得紧紧的,愤怒相对,谁也不让谁,倒有点较劲的架势了。
典韦举出的那只拳头,被旁边的那只细小的拳头紧紧的挨着,缓缓的摩擦着,麻麻的,酥酥的,一种古怪的感觉直往他手臂间传来,霎时间遍及五脏,而及六腑。典韦举着的拳头,忽然颤抖起来,缩了回去。
“咦!看你是怕了我了?”
女子笑嘻嘻的收回了拳头,眼睛往典韦臀部一扫,那本来
就被伤口逮及的臀部,又因为她刚才不知轻重的一巴掌给打出了红红的五指掌印,显得格外突兀。女子吐了吐舌头,好似怕他发现似的,赶紧用手搓着,想要把那条掌印搓没似的。
典韦眉头轻轻一颤,身子抖动着,趁着话能说清楚之前,赶紧问道:“姑娘,是你救了我?对了,你救我时,可还曾见到一个跟你年纪相仿的女子?”
女子小手缩回,轻咦一声,反问:“女子?什么女子,我不就是女的吗,你难道看不出来?”
她那柳叶的眉毛,小巧的嘴巴,仿佛都能说话似的,极其活泼的在典韦面前跳动起来,逼得典韦不敢直视。
“我是说,姑娘可曾看到一个与你年纪相仿的女子?”
典韦脑子一时间迷糊了,只是想着昨晚那个被他连累着带下山的女子此刻是不是安全了,却全没有理会到女子话里的意思。典韦这次问得急了,女子吐着舌头,说道:“我不都说了嘛,那个女子就是我呀!你为什么不信,还要再问?哼!你可别动,我现在正为你包扎伤口呢!”
女子说着,拾起一块布片,沾了些水,回头看了典韦一眼,见典韦没有反对,她也就放下心来。她举起手中这块沾水的布片,照着典韦的臀部,轻轻的,轻轻的按捺下去,为典韦擦洗着伤口。
“嗯!”
虽然女子小手行动起来很是轻柔了,但毕竟血肉连心,一旦不小心被她碰触到伤口,典韦仍是忍也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头额上汗珠连连。
女子停下手来,仔细看了典韦一眼,说道:“现在知道疼啦,早知道现在会这样,当初又何必乱来呢?”
“什么?”
典韦听不懂她说什么,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女子举了个托盘过来,往他面前伸来。典韦不及再问,鼻子里传来一股血腥,瞥眼看向她手中粗糙的盘子,却只见盘内放了一块带血的肉。据目测,这块肉少说也有个一二两的样子。典韦看到这块血淋淋的肉块,眼睛没有退缩,肚子里倒是咕咕的叫了起来。这也难怪,他食量大,此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肚子早饿了,看到盘中肉,喉咙里不觉的跟着生津。
“你这莽汉子,别告诉我你是饿了?想吃了它?”
“……如果姑娘你不介意的话,我想……”
“我不介意。”
不介意就好,典韦连忙伸出手来,将那块肉抓到了嘴边。别说是如今乱世了,就是在家乡,他常常是山中射杀猛禽,下山饿了,来不及烧烤烹饪,就将活物生吞活剥了。对于这种生吞的感觉,他反正已经很是熟门熟路了,也不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可是,如果我告诉你这是你屁股上掉下的肉,你还……还吃呀!”
小姑娘是吞了吞口水,艰难的把接下来的三个字也给说完整了。
“既然是我身上掉下的肉,那更要吃了。父精.母血,焉能弃之!”
典韦一口吞下,嘴角边还带着血。现在想来,昨晚从城上那一跌,当时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这伤口很可能是被城下的铁蒺藜之类给弄伤的,后又加上没有处理得及时,以至这块肉连皮掉落,也难怪,他昨晚臀部会流了那么多的血。不过,思及偃师城放火之事,他也徒然想起主公陈诺来。
“不好!”
典韦匆忙起身,也不管伤口有没有处理好,立即是跳下榻来,端起连裆裤,扯好衣襟,抓起榻边放着的那对铁戟,拎起来匆匆往外就走。他一面走着,还不忘一面回头说道:“姑娘,你今日救了我,我将来定然找机会报答。若你有什么事,尽快到偃师来找我,我叫典韦!”
典韦走出茅草屋,却发现那个女子连一句话也没有回他。他轻咦一声,转过头来,只见那女子手抱着双臂,蹲下身来,眼睛看着他,一副玄玄欲泣的样子。
“这……姑娘这是为何?”
“哼,你走吧!反正我家人都没了,就等着东山那伙贼人来欺负我好了!本来,我以为昨晚为壮士所救,从此也就有个依靠了。可谁知道,你这坏人跟他们也是一样,也是见死不救……啊,你走吧,你走吧,让我死了好了!啊,你干嘛,你放开我……”
“姑娘,你不是说我见死不救吗?我现在带上你走,你还叫什么?”
“唔……”
女子瞥眼去看,只见典韦神色匆匆,分明是为自己所迫才做出的决定,心有不甘,说道:“你不是真心,我还是死在这里好了!啊……你放我下来……”
典韦一心急着要赶到尸乡去见陈诺,哪里有功夫跟她继续嗦下去,抓起她身子就往肩膀上扛去。他臀部的伤是她救的,那么典韦也就欠了她一个恩情。既然她有恩于他,且又闻若弃她,她则有难,他何以忍见?没办法,看来只能是带上她了。
“将军!将军!”
突然几声叫唤,转眼就见几个黑衣人找到了这里。典韦心里大喜,叫道:“尔等来得正好,快与我去尸乡见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