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郯县。www.
陶谦一脸苦色的看着榻上的陈登,轻叹一口气,摇头说道:“元龙啊,想我听从你的意见,与阙宣此獠一战,将其从我郯县撵回下邳后,便一兵一马再也没有动,任他在我下邳城逍遥,算是对他仁至义尽了。这之后,他说想要称帝做天子,我听了元龙你的意见,忍下了这口气,并没有与他计较,暗中甚至支持他。”
“照说来,我该做的都做了,他阙宣也该明白我的诚意,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当答应与我暂时罢兵了吧?可这小子,今天派人去交涉,不是说不便见,就是说此事重大,需全面考虑;明天过去呢,又说开阳臧霸与他有旧,当初既然答应要起兵,岂能说罢就罢了,还跟我论起了他与臧霸之间的那些往日交情,说得头头是道。我说,这些跟我陶谦又有什么关系,为何跟我说这些?甚至前天过去,阙宣此獠却与我派去使者说道,开阳派人到他那里去,跟他相谈甚欢。他故意跟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元龙你说说,此獠到底能不能信他,我们跟他耗下去到底有没有作用?如果不行,我明儿就发兵,把他赶出我下邳城去,叫他猖狂!”
看着震怒中的陶谦,陈登呵呵一笑,但因在病中,脸色并不佳,笑声听来也是十分沙哑。他摇了摇头,说道:“使君若欲发兵下邳,也不是不可能,可使君想过没有,一旦发兵,其结果如何?阙宣他手上虽然只有数千人马,但他在下邳经营多年,与他打过交道的江湖豪杰多不甚数,也颇能买他面子,一旦激怒,他若是广招豪杰,就算不能与使君你正面交锋,一旦躲到山林草莽之中,行破坏之举,问使君当如何对面?到时若想平定此患,不废数年之久恐怕难成,此其一;其二,下邳城池本来高大,一旦被阙宣偷袭,他欲据为己有,岂有不修葺再造之理,到时就算是兵临城下,欲破其城,非损耗大量士卒,用数月之功不可破;其三,若我等攻打下邳消耗数月之功,则开阳贼子趁机休养士气,到时再攻我之后,我腹背受敌,又当如何自处?”
陶谦被陈登说得瞠目结舌,许久才道:“打他不是,顺他不听,如何是好?”
陈登笑道:“打他,是下下之举,非到万不得已不可为之。顺他,他不听,只能说明一点。”陶谦一愣,问道:“哪一点?”陈登一笑:“如果我没有记错,我等欲要与他休战,做的都不过是表面功夫,真正诚意并没有让对方看到,这也正是他们不放心的一点。你以为对方会那么傻,就任凭我们一句话轻易罢兵,与我休战?”
被陈登这么一说,陶谦想了想,除了每次让使者去送了些不痛不痒的钱财与阙宣,还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虽然这么说,但他还仍是有点不服,又即说道:“阙宣这贼子据了下邳城,就开始痴心妄想想要称帝,自己做天子,他传话与我使者,我听了元龙你的意见,也并没有表示反对,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非要我亲口承认,向天下人表明我的态度,他才甘心?”
话说到这里,他猛然吸了一口气,将眼睛看向陈登。陈登以不置可否的态度对他一笑,意思是说到点上了,怎么做就要看你自己的了。他本来是带病之身,跟陶谦废话了半天,脸上气色渐渐不佳,此时连连咳嗽了数声,咳出一腥浓痰。陶谦连忙招呼人捧了痰盂过来,将其接住,等陈登吐清用清水漱了口舌,痰盂也就端了下去。陶谦离得近,闻他浓痰里尽带着鱼腥之气,冲不可闻,也连忙退后了几步。但在陈登面前还是刻意给陈登留面子,并没有以手掩鼻,心里只怪道:“元龙平时就爱吃些生鱼之类的,他这病大概也是由此而发。”
说来,陈登这病有时半年一次,有时一年也没有,这次正好赶上了。对于他这状况,陶谦也是很清楚,此时闻到陈登痰里带着鱼腥气,便道是吃生鱼所致,欲借机劝他两句,让他不可再食,只是话到口边,外面突有士卒上来,说是阙宣派人过来,呈上一封书函。陶谦便将提醒的话丢在了脑后,当着陈登的面将书函拆了。拆开看罢,他的脸色一青,鼻子重重一哼,胸腹间气荡不定,显是很受气的样子。
陈登身子虽然虚弱,欲要躺下休息,但见陶谦此时的神色,便是有点不解了,将眼睛投向他。陶谦也是感觉到了陈登的目光,立即转过身来,气急败坏的跟陈登说道:“元龙,你来说,阙宣此獠是不是疯了,我道他称帝做天子只是说说,全没有当真。可……可这不知死活的小子,他居然还真的做了,说是本月旺日将在下邳即位称帝,自称天子,还要让我去下邳观礼,为他称贺……”
气到最后,只见他胸腹如波浪起伏不定,有如藏了一面鼓,嗡嗡作响,像是要气炸了。看到陶谦气急败坏的样子,陈登并没有表示同情,更没有安慰他的话。他眼睛一闭,仿佛是入定了。陶谦向陈登说这些,本来是想要向他讨要一句公道的话,替他出出气,没想到陈登不帮他说两句也就罢了,反是这个表情,他心里一怒,甩开袖子就要走,但走没有两句,恍然大悟。
“我如何把先前跟元龙说的话都给忘了?元龙不是说我无法劝动阙宣,是因为我功夫没有做足吗?我自己都说,就欠当着天下人的面表个态,让阙宣放心了。如今机会来了,我却反而糊涂,只顾受气,却将先前的话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也难怪元龙他会如此看我。”
陶谦想到这里,连忙回头,一脸歉疚的看了陈登一眼,见陈登已经卧在榻上,像是沉睡了过去,他也就不好打扰。这里向陈登一拱手,表示谢意,一句话不说,让左右人都跟他悄悄的退下了。出了陈登的卧室,被外面的凉风一吹,陶谦佝偻起身子,背对着风的方向,挡住了风口。这人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如今进入尾秋,天气渐冷,都有点畏寒了。
陶谦走了两步,将手中的书函拆开了再次看了一眼,心里同时问自己:“我陶谦难道别无选择,一定要去下邳城一趟不成?若我真的去了,难免史书上有此污笔。”若是不去,不去行吗?如果不去,显然是不给阙宣面子,这家伙要是翻脸不认人,不说与他休战了,只怕拼了老命也要跟他耗上了。别看徐州表面平静得很,可其中的水深着呢。
这么一想,不免想到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这徐州只怕也掌了不几年了,迟早是要交代下去的。虽然说他有两个儿子,可是这两个儿子……陶谦眉头一皱,实在不是放心,要是交给他们,到底是对还是错?但若不交给他们,还能给谁?子不争,奈其父何!陶谦不敢再多想,看着手中的书函,麻烦在眼前,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吧。
这么一想,陶谦径直离开陈登府上,直接回去了。
……
……
陈诺被黄裳儿稀里糊涂的抓到东平陵,他也就赖得回临了,听说义此刻就在漯阴城中,他也就让典韦安排行程,一路去见这位他以前结拜的贤弟了。两兄弟好久不见,不免一见面,以酒作话,联榻夜谈。对于陈诺突然的到来,义当然是表示惊讶。但同时,他是哈哈大笑,不问其他,想着,就知道外间传言他兄弟陈诺已死完全是狗屁,就是他自己也不相信,如今亲眼见到陈诺大活人,那更是乐得不行。
当然,有所谓无风不起浪,有些事情可以不相信,但陈诺突然来了,他是怎么来的,义不免好奇。义话里也不隐瞒,还猜测着陈诺突然来了,是不是兵败后躲了起来,此时才出来?或者是被孔融捉了,今日才逃难过来的?
对于这些猜测陈诺自然全都给予否定。
“不是?”义穷尽自己的脑细胞,实在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对于他这位结拜兄弟义,他陈诺一开始就没有准备要隐瞒他的意思,是以很快告诉了他,他所做这些只不过是故意为之。义听的傻愣了,不解问道:“为何这样?想当时大哥你就连昌国城这样难啃的骨头也啃了,剩下一个孔融,他就算是穷尽北海之兵,也断然不是大哥你的对手。只要平定了孔融,青州也就算是完整的落到大哥你的手上,到时大哥之功劳无人能敌,声望更是如日中天,在袁本初之下第一人,前途实乃无可限量。可如此大好的机会大哥你不把握,反而自己放弃,这又是为何?”
他此时大概是抓破头皮也不理解陈诺为什么这么做,这样做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陈诺淡淡一笑:“就算那样,又如何?难道你不理解袁本初的个性,他能容忍有这样的人存在吗?袁本初之下第一人?如日中天?哈哈,这些都只不过是取死之道,自古功高盖主之辈,如不知谦虚、谨慎,又有几个有好的下场?这个道理我不说,贤弟想必你也明白吧?”
被陈诺一个反问,义也立即愣住了。没错,袁绍并没有这么大的气量。如果能有这么大的气量,他就不会连他跟陈诺结拜的事情都要插手去管,甚至刻意打压于他,这点苦义可是吃透了。甚至,陈诺当初为了不连累到义,还刻意做戏跟他翻脸,搞得他两兄弟常常不能得见,就连见面还都不敢公开,以怕被袁绍奸细知道引起袁绍忌惮。
陈诺一语罢了,又即说道:“再者说,贤弟你又不是不了解你大哥我,既然在北海事上我都答应孔融保他富贵在先,岂有因为赚取自己富贵,而轻易毁诺,自打自己嘴脸的道理?我若如此,只怕贤弟你也要羞与我为伍了吧?”
这话倒是真话,当初
义跟陈诺结义时,义在袁绍手上就已经是一方领兵将军了,而陈诺不过一牧马卒子,他之所以放下身段跟陈诺结义,除了听说了陈诺以前干的那些能事,更重要的是因为陈诺‘守诺’。而守诺者大多是君子之辈,是可交之人,故而义才没有嫌弃他身份卑微,义无反顾的跟他结义。如今,陈诺的话再次触动到了他,使得他对于陈诺更加有了肯定,认定自己当初做出跟陈诺结义之举,实在是没有认错人。
义欣慰的同时,重重的向陈诺一点头,说道:“大哥能如此想如此做,实在是令小弟我折服。小弟无以为敬,先干为敬!”说着,捧起酒盏,一大盏的水酒呱呱一口气喝干了。陈诺也没有多话,举起案前的酒盏,同样是喝干了。义放下空盏来,见陈诺空盏落下,也立即给他盏里倒满了酒,同时将自己面前的酒盏也加满了酒。
他这时想了想,又道:“大哥你不愿意亲口毁诺,故而有意输给孔融一场大败仗,这样也就不算是不遵袁本初之命,同时也守住了自己的诺言。只是大哥你匿迹这么久,外面传言不一,有道大哥败后被孔融捉了,有说大哥你一仗败后躲了起来,甚至有的干脆说大哥你一战战败而死,反正都是乱七八糟,什么的都有,小弟听说,也不知哪个是真的,好不让人担心。如今眼看着大哥完好无缺的站在小弟面前,小弟算是彻底放心了。只是,大哥你这么长时间不见,也该有个去处,不知可否与小弟言,否则小弟我今晚可睡不着了。”
陈诺哈哈一笑:“你我兄弟这么长时间没见,今日我好不容易来这一趟,不联榻夜话,难道还想着自己睡了?这不行,我可不放过你。”说着,又捧起酒盏,与他对碰了。义连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小弟求之不得。”陈诺话虽这么说,一酒喝后,也即将他跟孔融暗中联合的事情说了。义听来,嘴巴合不拢,这件事情也太有趣了:“这么说来,田楷在大哥手上,也是大哥故意放走了他?”陈诺点头,又将其中细节一一跟义道清。
义听陈诺前后话一说,半天反应不过来,但转念一想,连忙说道:“大哥你这么做是对的,小弟我支持你。想来袁本初故意逼你发兵北海,就是要坏大哥你的名声,好让大哥你在青州呆不下,以好让他长子袁显思接手青州。大哥你虽是以退为进,却也不失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知道大哥你的愤怒,让他明白青州离开了大哥,那绝不是青州!哈哈,若是让我早些知道大哥你是如此安排,小弟我何至于替大哥你白白担心?不过此举也着实痛快,让人闻之不觉拍案,当浮一大白!”
义说着,又即跟陈诺碰上了。
一口酒罢,胡子上满是酒渍,在灯火下闪烁其光。义伸出手来,一手将酒渍全都摸去,想到一事,嘻嘻笑道:“文丑其人说来勇冠三军,一直是袁本初的左膀右臂,青州这一出事,袁本初立马将他派来,就是想要在此一战积累一些功勋,以好回去提拔他。说起来,这小子除了脑子不好使,一根筋外,打起战来却不含糊。便是此次来青州,他从平原一路出发,先斩黄巾渠帅徐和,解平原之围,后又发兵台县,一战斩杀田楷联军数员大将,使之胆破。这之后,兵临东平陵城下,田楷不敢应战,甚至闹到炸营一步,传说因为士气低落,他们都有了准备撤兵的打算。说起来,文丑之势,势不可挡,若是更进一步,只怕东平陵难保。可最后……不想因为来了一个援兵,使了些小小的伎俩,将文丑不但活捉了,且以文丑收了他的数千兵马,形势逆转,消息出去后,袁本初震怒,不得不另行选派将领过来。说来,这个援兵,不会也是大哥你送来的吧?”
陈诺看着他,眼睛一笑,说道:“孔文举治理北海时,曾帮助此人照顾过他的母亲。他母亲是个记恩之人,听我说孔文举有难,也就立马派他儿子过来,这才解了东平陵之围。所以说,这个功劳我也不敢随便全揽在自己身上,不过是带了一句话过去罢了,也没有什么。”义听来一笑,说道:“可若不是这句话,他怎能知道孔文举有难?这个人就连文丑的虎须也敢捋,甚至将他活捉,看来不是简单之辈,有机会小弟倒是希望大哥代为引见。”
“使得!”陈诺一点头,又跟他碰了一盏。
义一盏罢了,眼前突然一亮,说道:“大哥如今在暗,而袁本初在明,若要办成一些事情,这可是一个大好机会啊。想来大哥就连文丑那样的家伙都是翻手轻易可灭,如其他人等皆不用放在话下。如今小弟领兵在外,如再故意输给大哥一阵,他袁本初又不得不派兵过来。但这兵,他却是不能多派,最多不过数千而已,剩下的他还要对付公孙瓒。想来大哥你就连数万人马都尚且不放在眼里,这点人马又岂是大哥你的对手,他来多少,大哥你就吞并他多少。如此一来,我们这边慢慢将他兵力消化了,到时袁本初无兵可派时,也正是大哥你成事大好之机。到时只需大哥一句话,不管是青州,还是冀州,那还不是唾手可得?等到灭了他袁本初,再灭公孙瓒,吞并幽州,西攻并州,则河北四州之地全都落入大哥你之手,以此四州之地南向以争霸天下,天下何人能敌?”
想到美好的前景,义越说越是孜孜不倦,越描越是美好。
义这个想法不错,如果陈诺真的这么做了,成功把握也在八分。然而,同时也就陷他自己于不义之地了,其中之轻重陈诺还是知道的。义这些话,说起来跟太史慈当初所劝的也差不多了。陈诺一笑,说道:“想法不错,可这并不可取。便是得了天下,世人也必耻之。更何况,我这么做,同时也是在否定自己。我本来声望就不足,出身又非袁本初那样名门大族可比,人才本来就难招揽,如果我此事一做,声名一臭,还有几个愿意跟我的?这争天下,争的就是人才,若无人才可用,手中就算有再多的兵马,那也是如一潭死水,用完了就完了。”
义虽然心有不甘,但听陈诺这么一说,也知有理,也就不再提这事。他转念一想,又道:“如今大哥的身份仍是在暗,但也总不能一直如此下去,不知大哥将来有何打算?是跟袁本初继续耗下去,那么小弟陪大哥玩玩;如果不是,可已经有了更好的想法?”
陈诺笑道:“袁本初在渤海要对付公孙瓒,手上兵马并不富庶,如今为了一个青州已经引了他两路兵马过来,只怕已经是捉襟见肘了。本来,他出多少兵马跟我也没有多大干系,准备是他来一路,我吞并他一路,直到他派出的领兵将军让我满意为止。只是袁本初这家伙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第二路兵马就派了贤弟你过来,倒是颇让我感到意外。”
“不过,这样也好,贤弟你来,那是最好也没有,我也正盼着你来。说起来,让文丑一路有去无回,我该表示的愤怒也表示得差不多了,让他知道的也该知道了,我也没必要再跟他继续耗下去了。到此为止,戏也没有必要再演下去了,也该是我找机会出山的时候了。”
义听来,哈哈一笑:“青州如今残局,如能被大哥你收拾得妥妥帖帖,比起当初直接攻破孔文举来得岂不更要让人折服?而且,此时袁本初只怕也是后悔死了,也正盼望着老天开眼,让大哥你及早站出来呢。哈哈,大哥若此时出山,也正是天时地利人和占尽,是最好也没有了,小弟我全力支持!”
陈诺摇头笑道:“计划是此时,不过你来青州还没有多久,仗还没有打两下,立马出山,只怕袁本初老狐狸是要怀疑。所以说,也不急在这一时。”义听来,连连点头:“是小弟糊涂了,还是大哥考虑周全。”陈诺没有理会,又道:“还有,当初袁本初之所以出这个臭主意要逼我毁坏自己名声,就是忌我青州所立战功,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如若我这一出山,仍是以救世主的派头,一出手就平复了整个青州,则其之功劳,如你所说,更胜当初。就算那时,袁本初他心里仍怀着歉疚,不加理会,可他内心里对我之忌惮,岂不也因此更胜从前?如果这样做了,我虽然得了青州,又与失去又有什么区别?他袁本初就算一时不跟我算账,也必看我不得,此举,岂非徒自招祸?”
义听来,身子一缩,脑袋连连点着:“还是大哥你对袁本初了解,弟之不及也!可大哥你若不这么做,又该如何?难道大哥一出来,就连一件事也不干,仍是带着兵败的污名出现在袁本初面前?”陈诺一笑道:“这贤弟你就不知道了吧?有时候,你什么事情也不做,比起你做了,更加值得他人信任。就如现在,我若一出来就替他摆平了青州动乱,他虽然嘴里谢我,心里必然忌惮于我;同样,我若仍是带着兵败污名出来,他虽然嘴上责备我,心里必然喜我,对我更加的放心。”
义听来,愣了一愣,好像是听懂了,又好像是没有听懂。没有听懂的应该是后面一句。陈诺看他这个样子,又即补充道:“就拿眼前的事情来说吧,我一出来,虽然仍是带着污名,但他必然喜我。为什么?因为他觉得我这个人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就连孔文举也打不过,甚至被孔文举扣押到现在,那么,我还有什么可怕的?而他一旦产生了这个错觉,也就连以前他对我的那点忌惮之心,也一下子随之烟消云散。他若不忌惮于我,则我在他手底下日子才好过嘛,不然他三天两头找我麻烦,岂不是烦都烦死了,贤弟你说是吗?”
义这时被
他说的眼前一亮,一拍脑袋,说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还是大哥脑子好使。”但转念一想,又问,“大哥自污以换取袁本初信任,虽然是暂时让袁本初放下对大哥你的忌惮之心,可同样,你本来假意败给孔文举这事不也就变成真的了吗?如大哥你这样的能人都败给了他孔文举,这叫……叫天下人该怎么评价?如此,岂不是为一人而让天下人误会?”
陈诺一笑,摇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若不能看清楚这点,也早该葬身沙场了,还有什么作为可言?再者,败给孔文举就是耻辱吗,不见得吧?他孔文举就算再怎么无能,到底也是一方国相。虽然说起来他领兵的能力实在是臭了点,但他孔圣人后裔这个光环还是不错的,我败给他,也是扬了我的名声啊。”
“只怕是臭名声。”义一笑,摇头道:“不过大哥你能看得开就好,小弟我也就放心了。”说着,又替陈诺斟满了一盏酒,回头给自己盏上也斟满,随即举起盏来,正欲跟陈诺碰这一盏,突然想起一事,立即问道:“可这个功劳如果大哥你不要,那么还有什么人能够得到?如连大哥你都不能平定的青州,还有谁能代大哥你呢?”
陈诺呵呵一笑,说道:“贤弟问得好,这也正是我此来的目的。”说着,拿着杯盏跟义手中水酒碰了一下,一口将自己盏中酒喝了。看看义还是傻愣愣的看着他,也立马提醒了他一句:“贤弟请吧!”义这才将自己盏中酒喝了。喝了后,放下酒盏来,还没来得及继续追问,就听陈诺说道:“青州文丑来,他平定不了,颜良来,也不行,就算是高览等辈,甚至是袁绍他自己来,也平定不了。为什么?因为我不放心啊。偌大的青州,这么大的功劳,我既然不想得,自然是要送给他人的,可就文丑、颜良这些人我能放心,甘愿送给他们吗?当然不愿意!但袁本初他派得好啊,此时送了贤弟你来。哈哈,千盼万盼,就等着贤弟你来呢!贤弟何人啊,我陈诺的结拜兄弟,过命的交情,偌大的功劳我不送给贤弟你,还能有谁?还能有谁?!”
“噗!”义喝下的半口酒差点吐了出来。听完陈诺这一席话,他是内心起伏,不愧是结拜兄弟啊,就连这样的好事都在想着他。可是,他眉头一皱,连忙说道:“可是……大哥,你也知道,就凭我手上这三千兵马,能够守住一城也就不错了,要攻破田楷的数万联军,谈何容易?就算是我知道只要大哥你一句话放下去,他们也自然让道。但这样一来,岂不是太过顺利,天下人能相信,绍他能相信吗?倒是只怕弄巧不成反成拙了。这……大哥你千万要三思啊。更何况……更何况这么大的功劳若被我独得了,将来袁本初还不是跟忌惮大哥一样忌惮小弟我,我的日子只怕到时就不好过了。”
陈诺说道:“前面的我来安排,自然让人看得合情合理,不会有破绽。至于后面的,这么说吧,你与我不同,由我得这功劳,袁本初他不会放心,但你就不一样了。为什么?你虽然与我是兄弟,然而,在此之时,他要分心对付北面的公孙瓒还要安稳后方的青州,是分身乏术,他自不愿意再节外生枝,能有我之外的第二人立这件功劳,他一定是高兴都来不及。何则?我一个陈诺下去了,还有一个贤弟上来,他那时就会想,他的手上能人不止一个,不但有我陈诺还有贤弟你。到时,他就会想尽办法故意收买贤弟你的心,甚至离间贤弟你与我的关系,将你拉到他的一边,以此来平衡他手上的各大势力,此乃帝王之术。所以说,贤弟你得此功,不但没事,反而因此得到袁本初重用。”
“当然,你也可以这么想,他此刻与公孙瓒相争与渤海,一时半会是难分胜负,他也确实需要后方青州的安定。有贤弟你坐守青州,保青州太平,他何乐而不为?再者,就算是公孙瓒平定了,还有黑山等势力他要对付,等到他彻底奠定了冀、幽、并三州,那也必是数年之后的事情了。想来,一年之后的事情尚且无人可知,数年之后,又有谁人能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呢?数年之后,就算他想要回过头来对付贤弟你,但那时贤弟你也已经彻底在青州站稳了脚跟,他想要动你,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吧?再者,他动你,还不是有大哥我在吗?”
义眼前一亮,这个蓝图,确实是够美丽的。
只听陈诺,又即说道:“更何况,当今天下,我除了放心将青州托付给贤弟你,还能有谁人?贤弟你总不能眼看着你大哥好不容易赚下的如今局面,就这样白白拱手送人了吧?贤弟呀,你我虽然是异姓结拜,但大哥我对你,却是胜似血肉兄弟看待,对贤弟你寄予了深厚的希望,贤弟你不可辜负大哥我这片心啊!”
义其实早就被陈诺给说动了,感动得眼泪差点稀里哗啦的流了出来。他一捧盏,单膝向陈诺跪拜:“大哥!你的话小弟我焉能不听,便是今后上刀山下火海,小弟我绝不皱一下眉头!今日我替大哥担下青州,来年大哥若有所命,小弟我甘为先锋,替大哥你斩将夺旗,绝无二话!”他的话其实已经说到了正题上,陈诺都指出数年之后当不知发生何等变故,傻子都能听出来了,是要有一番举动了。而他这句话,同样是在向陈诺效忠,让陈诺放心将青州交给他,他替他守护好青州,将来一旦举义,自有他率青州将士效命,冲锋在前。
有些话模糊点互相明白就好,不需要说的太明白。陈诺一把拉起义,同时捧起酒盏来,语重心长的对着他说道:“如此,青州我就交代在贤弟你的手上了。”
“嗯!”义对着陈诺重重的一点头,坚决不移:“大哥放心!”
……
……
陈诺去了漯阴秘密会见义,同时,与陈诺告别的糜贞也已经带着陈到回到了泰山赵雪军的秘密驻地。
赵雪看到糜贞平安无事,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故意指责她道:“你这死丫头,也不知哪里去逛了,居然走了也不跟我打声招呼,以为留下只言片语就行了?”糜贞嘟囔着嘴巴,说道:“贞儿去哪里不是在信上都跟雪姐姐你交代清楚了吗,何故还要来责备贞儿?”赵雪鼻子一哼,说道:“你说是说了,可谁知道你去是真的替我打探消息了,还是去会情郎去了?”
这声‘情郎’钻入糜贞耳朵里,她那张脸蛋也立即红了。
没办法啊,被赵雪一说,她突然想到东平陵那一个晚上所发生的事情,能不亏心吗?虽然她是明明知道赵雪不可能知道这些的,她说这个也只是跟她闹着玩的,可一旦做了‘贼’,心也就虚了,随便什么风吹草动,也是草木皆兵,让她心胆皆栗。此时听她一说,立即是扭扭捏捏的退后了两步,头低下来,脸蛋通红,像是个熟透的西红柿,一口就能咬得汁水四溢,香甜可口。
赵雪看她这个样子,心里也是一动,似有所悟。但她没有紧逼她,只是呵呵一笑,手刮了她脸蛋一下,说道:“我只是说着跟你玩的,看把贞儿你吓的,好像真是有这么一回事情似的。好啦好啦,我不跟你开玩笑了。对了,你既然是替我去找陈将军去的,可有找到他啊,他现在可好啊?”心里明明想着,前些天还跟陈诺大哥哥通过信,知道他平安无事,不必她担心,但毕竟信中模糊,也没有告诉她具体的地址,若能从糜贞这里得到些消息自然是更好了。
糜贞一点头,向赵雪道:“他……他当然好了。”
欲要将陈诺的近况说了,跟赵雪说得更加详细一点,想必她也盼望听到这些。但一开口,却又紧闭了嘴巴。有些事情,在她脑后里回旋着,虽然一路走来,在路日久,也想了无数遍,但到现在她仍是没有想清楚,所以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跟赵雪开口。
“就这些?贞儿你就算是惜字如金,但你起码也要告诉我,你是哪里找到他的,他现在又在干什么,最近可好,如此等等吧,可贞儿你……咦,贞儿你怎么……你怎么哭了?”
糜贞是急哭的,东平陵的一幕太过突然了,该如何跟赵雪说,如何跟她解释呢?糜贞脑子里凌乱至极,无法理清一个头绪。就这样,话还没有出口,眼泪先流了。赵雪看她这样,连忙伸出手去,将手在她脸蛋上揩拭着眼泪,一只手不够,眼泪仍在哗哗下,两只来。赵雪两只手上去,替她揩拭眼泪,可好像,两只手也不够用了,这糜贞是怎么了,就算眼泪再不值钱,不是井水好吧?这样流下去,岂不是流干了?
没奈何,赵雪伸出双手来,一把将糜贞整个身子抱在怀里。也是赵雪个子矮,根本就纳她不下,只得垫着脚尖,借出一只肩膀给她,为她擦拭鼻涕眼泪。赵雪的眼前,此时出现了她初见糜贞的一幕,那一幕赵雪不会忘。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独处空帐,说没事,给鬼听,鬼能相信吗?不过赵雪当时是相信了。可是,如今这个局面又该怎么解释?能说他们还是纯洁的吗?
她一把将糜贞轻柔的扶直了,替她揩拭着两眼的泪,一面安慰她:“没事的,陈……大哥哥他……他绝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当初他误睡了文姬姐姐,也并没有赖账,答应要娶她的。”赵雪说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何心里一疼,但就是流不出泪。
“呜呜,文姬……姐姐?”
糜贞脑袋凌乱了,怎么又跑出一个女人来了?但同时,羞怯使她连连摇头,这……她跟陈诺间发生的那些事情雪姐姐又是怎么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