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策看着右桌的陆游转过身来,朝他说了些奇怪的言语,大意是邀请他过去一坐。正当他考虑之时,身前的少年说道:“这位客官,店内已没有空余桌子,二位客官不如同座,也好饮酒闲聊。”
张策从这少年话中听出,邀他同座的男子也是来这的客人,看此人的衣着气质,与此地格格不入,可见少年所言非虚。至于要不要暴起拿了端着饭食的店家,皆因自己也不是那清白身家,人多眼杂,闹将起来,露了踪迹,恐引来了官府。而自己一行人明日能否找到船只还未可知,届时官府可比这黑店可怕许多,况且要拿这店家,张策自信不是难事,所以眼下最好还是见机行事。
张策心中计议已定,也不答话,将匕首拢在袖中,径直走去了陆游桌边坐下。
从黑狗儿开门到张策进门坐定,兔起鹘落,中间不过片刻时间,可众人心中早已起起伏伏,惊惑不定。
猴老三与黑狗儿,黑店的店家与伙计;陆游,出尘的公子,爱书的“怪人”;船老大,尽河的强人;张策,化身成人的肥羊,携众奔逃的璄吏。当然,还有闻其声未见人的母夜叉。
是夜,灯烛正旺,羹暖酒香,心思各异的众人粉墨现身,好戏才刚刚上场。
…………
话说店家猴老三与张策彼此心照不宣,一个上好酒菜,备好酒盏,去了后院;另一个看上去已经和刚交的新朋友热络了起来。
“兄台,贵姓啊?”
“鄙人张策,未请教……”
“陆游,来这里找人的。”
“不知陆兄所寻何人?”
“脚底有三颗痣的人,也可能不是人。来,喝茶,我刚喝过,没有问题。”
“……”张策无言,一口喝尽杯中茶水,奇怪的人,烫歪的嘴,他如是感觉到,当然了,龇牙咧嘴是不可能的,唯忍而已。
“专家言,开水切勿直接喝。”
“……”怪话连篇,“陆兄,听你言谈,并不是璄国人吧。”
“我生于璄国大野郡,不过后来去了商国,已很久没来璄国了。”
张策听闻对方来自商国,心中一动,有些事情急于得到求证。
“策听闻商国薄赋少役,百姓皆有其田,生活富足,即使流民也能开荒得田,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策兄所问,我也不甚清楚,但商国律法宽松,百姓富足安乐,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多谢陆兄,那陆兄能否告知我,你是如何从商国来比的?是陆路还是水路?”
“应该是陆路吧!怎么,策兄也欲去商国吗?”
“非也,策只是听闻陆兄来自商国,一时好奇相询,陆兄莫怪。”
说话之际,店家将鱼羹端上了桌,与之一起上桌的,还有一壶米酒。
只见这鱼羹汁浓汤白,肥嫩鲜美,佐以青绿葱丝,闻其香味便能让人食指大动;搭配鱼羹的黍饼刚从锅中烙好,巴掌大小的饼边酥脆焦香;最令人惊诧的便是这米酒,香味醇厚,闻之口舌生津。
…………
张策诧异于这粗陋黑店竟能做得如此佳肴,虽然腹中饥饿,但心有顾忌,并不动筷,只对着陆游说道:“陆兄,策于璄国坊间听闻,商国清水居素有天下第一酒坊之誉,号称酒香十里,不知比起这乡野米酒如何?”
“清水居的酒我没尝过,但我知道,商国有一处地方才是天下第一。”
“不知陆兄所言是何处?”
“有道是,天上不应有,人间逍遥楼,策兄,有生之年你该去那逍遥楼见识一番。”
“逍遥楼……不知逍遥楼因何扬名?”
“嘿嘿。”
张策看着陆游促狭的笑脸,估计这逍遥楼应不是个单纯的去处,可谁又能知道若干年后的张策,会在这逍遥楼有一段理不清的情缘呢?
……
船老大平日里干的是跑船贩货的力气活,对于饭食,只需量大油足,若是不嫌盐价太过高昂,再下足了盐巴,那才是人间美味。至于这鱼羹米酒,船老大撇了撇嘴,汤汁虽浓,可油盐不足;酒香虽醇,可入口甜腻,全无烈酒烧喉的快感,还不如这茶水解渴。
可奈何腹中空空,船老大拿起黍饼,就着鱼汤,风卷残云,片刻时间,只剩了一桌鱼骨,唯有盛着黍饼的陶碟上留了些碎屑。
船老大将最后一块黍饼吞入口中,顺手抓起酒壶仰头一饮而尽,松了松愈发紧勒的裤带,朝着黑狗儿招呼道:“黑狗儿,茅房何在?吃得急了,肚子有些不爽利。”
少年心知肚明,船老大来店里不下十次,怎么会不知茅房在何处?他定是要去后院寻猴老三,问清情况。是以看着船老大往后院走去,也不说破,只当做没看到。
“这位壮士,茅房在外院,你往后院去,怕是要寻之不及,方便在身上了。”
船老大停下脚步,看着陆游戏谑的神情,心知他提醒是假,取笑自己为真,心下动怒,正欲开口斥骂,陆游又说道:“怎么?盗贼王成,酒足饭饱,欲杀人否?”
被唤作王成的船老大,未等陆游说完,便伸出了蒲蕉似的大手,合身扑去,欲拿的不是陆游,而是与陆游同桌的身着吏服的张策,看手的去向,正是张策的后颈。
张策听得陆游说话时便已全身戒备,此刻感觉脑后劲风激肤,汗毛耸立,一个铁板桥躲了王成致命一抓。
王成见这势在必得的偷袭未能得手,化掌为拳,擂向张策的胸口。
张策急忙伸出双手架住这十足致命的一击,可奈何拳势太猛,抵挡不住,仍被击中胸口,本就简易的椅凳顿时塌裂了下去。
张策得此缓冲,就势一滚,出了王成的臂掌范围,正欲站起,王成势大力沉的一脚便朝着门面而来,张策急忙用手去挡这一脚。
可毕竟腿脚的力气比手臂大了不知多少,且没有椅凳卸力,隔着手掌被一脚踢在了面门。
张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连青乌的脸颊都感觉不到疼痛,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普通人性命相搏,击倒要害瞬间便能分出胜负,更何况王成这种有些武艺的,若不是张策体格壮实,此刻便直接毙命了。
王成见自己一击建功,也不拖沓,取了怀中的贴身短刀,大步走向倒地不起的张策,杀气腾腾,竟是要直接取张策性命。
“慢着,有话好商量,何必动刀呢?”
心性坚毅的王成全然不理身后的怪话,几息便到了张策身旁。
“哎,不听老人言。”桌边的陆游捏了个剑决,脸色端正,一声轻叱,“青蛇,出鞘。”
剑吟声起,一颗头颅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