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夫人没了?!”夫妻两个乍闻此讯都吃了一惊,一起问小丫鬟,“怎么没的?元宵宫宴上她不还是好端端的吗?”
宋宜笑当时还跟她打过招呼呢!
这才几天?
“听说是得了急病。”小丫鬟怯生生道,“因为事情仓促,来人行色匆匆,道是还要去其他亲戚故旧那儿报信,所以门上也没请他进府。”
虽然宋宜笑一直对黄氏一口一个“外祖母”,黄氏见了她也是满脸慈爱但名义上的祖孙其实私下压根没来往,不过是心照不宣做给众人看罢了。
所以宋宜笑这会听说这位外祖母没了,固然吃惊,但也没什么悲痛之情,诧异之后,打发了小丫鬟,就跟丈夫商议起了吊唁的事:“既然卢家都打发人来报信了,咱们肯定是要走一遭的。不然场面上不好看!”
简虚白颔首道:“趁还没宵禁,咱们先去露个脸,想来那边也不会久留咱们。”
当下夫妻两个唤进下人说了此事,主仆都去换了素净的打扮,方安排车马出府,前往卢家吊唁。
许是天色已晚的缘故,再者黄氏去得突兀,所以卢府门前很是冷清。
只是两人入内后,却只有管家迎出来,神情有些异样的解释:“姑奶奶方才到了,由于伤心过度晕了过去,是以府里这会有点乱,老爷担心姑奶奶的身孕,无暇出迎,还望两位见谅!”
……卢家没什么同宗亲戚在帝都,黄氏这个主母去世之后,晚辈们自然都要在灵堂上守孝。
如今可以出迎的卢家人便只有一个卢以诚但这人不但官拜三品,又是太子属官,且还是宋宜笑名义上的外祖父,这会不亲自出迎倒也无可厚非。
简虚白夫妇闻言都表示不打紧。
宋宜笑从管家的话里推测他说的“姑奶奶”,应该就是自己的继母卢氏,不能不表示下关切:“娘现在醒了没有?”
“小的是男子,不好进内院去看,却不清楚。”管家有些闪烁其辞,含糊道,“不过老爷亲自给姑奶奶把了脉,没叫大夫,想来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那我待会去看看娘,不知道方便么?”宋宜笑闻言随口道。
按她想的这种小事肯定没问题,不想管家却干笑了一下,道:“表小姐一片孝心,小的不敢阻拦。只是姑奶奶这会还在悲痛之中,方才就说了不想被打扰,还请表小姐莫要见怪!”
……宋宜笑既然喊卢氏“娘”,卢家自也可把她当成卢氏的女儿看,哪怕她这会已然贵为国夫人,称一声“表小姐”,也不算怠慢,反而透着亲热。
但实际上她跟卢家并不熟,管家这会喊她“表小姐”,倒有些刻意提醒她双方的疏远了。
“就算两边不亲近,但继母孕中昏倒,我去看看又有什么关系?”宋宜笑何等敏锐?一听这话就觉得情况不对,“是继母此刻不方便我去探望,还是卢家不愿意我见到继母?或者两者都有?”
要说不方便的话,她跟卢氏都是女子,哪怕卢氏现在躺在榻上起不来,名义上的女儿登堂入室,进帐子里去嘘寒问暖也理所当然所以宋宜笑觉得,最可能的还是卢家故意从中阻挠!
“这可真是奇怪了!”她心下暗忖,“我之前也跟继母照过面,并没有对她不利。再说就算我想害她,犯得着在人生地不熟的卢府动手么?卢家这么防着我做什么?”
思索间他们已经被领到灵堂致奠后,孝帘内的卢家人照规矩答了礼,简虚白夫妇自要说些宽解安慰的话,不想宋宜笑才柔声道了句:“还望舅舅、舅母,及各位表兄弟姐妹节哀!”
孝帘后蓦然传出一个少年悲愤道:“都是你!你还有脸……”
话音嘎然而止,跟着传出扭打之声,一听就是被人掐断的。
宋宜笑闻言不禁愕然,简虚白也皱起眉,道:“不知表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两位切莫见怪!”帘后窃窃数句后,卢家长子、长媳亲自挑帘出来解释,“犬子一直养在先母膝下,这回先母因旧疾复发身故,犬子悲痛万分,以至于神智都有些不清了,这半日几乎见人就要这么嚷一句。冲撞燕国夫人之处,万望海涵!”
说着又命那少年出来磕头赔罪片刻后一个双目红肿、神情愤懑的重孝少年被推攘出来,却还昂着头颅不肯认错,在父母严厉的注视下,才满脸不情愿的跪了下来:“请燕国夫人责罚!”
“表弟言重了!”宋宜笑秉承亲娘韦梦盈的教诲“人前要大度”,这会自不与他计较,温温和和道,“表弟乃纯孝之人,怎可责罚?”
虚扶一把让他起来,还要说点场面话,那少年却厌恶的白了她一眼,迅速转身进帘子里去了他父母见状非常尴尬,正要再喊他出来赔罪,宋宜笑却懒得客套下去,直接把话题引到卢氏身上:“方才听管家说,娘因为悲痛过度晕了过去?”
不待他们回答,又道,“我听了这个消息实在放心不下,很想去看看!但管家说娘这会怕是没心情见我,不知道能否让我在外面看一眼,也好安心?毕竟算算娘这会身子已经重了,若不亲眼看看我实在不能放心回去!”
她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卢家人瞧脸色是很不情愿的,但听了之后到底找不出什么理由反对毕竟宋宜笑话说到这份上,他们再拒绝的话,不但是不近人情,等于是赤.裸.裸的告诉宋宜笑夫妇,这里头有问题了!
“妹妹现在在厢房里休憩,若在外面看看倒没什么,但最好不要进去。”卢家长媳斟酌之后这样道,“主要她之前就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晕过去的,如今还在平复情绪,再见到人,恐怕又要激动你也知道,她到底有七个月的身子了!宋家如今子嗣又单薄,我们也实在不敢叫她冒险!”
这话却是借着宋宜笑要求见卢氏的理由,反将了一军:宋宜笑若不想落下故意谋害继母身孕的嫌疑,那最好按照卢家人的要求,只在外面望一眼卢氏,千万别让卢氏发现自己!
如此自然也不可能说上话了。
宋宜笑闻言只好答应,心中疑虑却更深。
片刻后,她被卢家下人引到后院,果然只从窗棂里看了眼里头帐幔低垂,虽然点了灯火,但影影幢幢的天知道那人影是不是卢氏?
饶是如此,宋宜笑没站一会,卢家的下人就暗示她该走了。
到底在人家家里,总不能强闯进去吧?
宋宜笑没奈何,只得到前面汇合了丈夫告辞。
出卢府之后,简虚白就皱了眉:“今儿卢家人的态度有些古怪,咱们到的时候,卢以诚不出迎倒没什么,但告辞的时候他也不露个面,却有些看低咱们了!”
毕竟夫妇两个虽然是晚辈,但燕国公府的门楣在那里,尤其两边还不熟,这种情况下越发不好失了礼数的。
“我在想一件事!”宋宜笑面沉似水,偏头凑到丈夫耳畔,低声道,“我这位黄外祖母的死,是不是,与崔见怜之事有关?”
简虚白一怔:“她是太子妃的亲戚,据我所知:她一直是替太子妃做事的!”
“崔见怜与柳家、金家有来往的事情,是我继母告诉我的。”宋宜笑沉声提醒,“她当时说,她是在娘家吃酒时无意中听到的我一直以为,她这个消息,实际上是从宋家那边得到的!”
毕竟黄氏明面上一直是太子妃的人,按说她知道了崔见怜的隐秘,肯定要告诉太子妃的。而太子妃不知道宋宜笑会察觉到尤庆春的不轨之心,且将计就计送崔见怜上路视崔见怜为心腹大患的太子妃,自然巴不得借宋宜笑的手,把这件事情公布出来!
但这些日子下来,太子妃始终没跟宋宜笑提过这件事。
卢氏当初透露此事时,也没提到太子妃半个字!
“我爹跟柳振溪关系一直不错,据说当初他娶柳氏,就是柳振溪亲自做的媒。”宋宜笑拨着腕上镯子,感到阵阵心烦意乱,“而我现在这个继母,有段时间似乎很想给我们父女说和!所以我以为她是从我爹那儿听说了崔见怜与柳家、金家有联络的事情,却怕我跟我爹越发疏远,特意扯了娘家做幌子!”
但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卢氏这个消息还真是从黄氏那里听到的!
不然黄氏为什么死得这么突兀?
而卢家对他们的态度又为什么如此古怪?
毕竟宋宜笑虽然跟卢家没什么血缘,可也没恩怨!
今日又是一接到黄氏过世的消息,不顾天色已晚赶过来祭奠,怎么也算给足卢家面子了!
这种情况下,卢家没理由不以礼相待!
除非黄氏的死与他们夫妇有关,或者说,在卢家人看来跟他们夫妇有关!
“倘若黄氏背着太子妃替小崔氏做事,那倒也难怪她要死了!”简虚白闻言皱了下眉,随即面无表情道,“皇外祖母跟崔贵妃饶得了她,太子妃也断然饶不了她!”
他不觉得黄氏的死,自己妻子需要承担责任,“这黄氏不过是你名义上的外祖母,与你既无血脉之亲,也未尽过什么抚育看顾的责任,你在场面上也没落过她的面子你根本就不欠她的,她却主动算计你,死了岂不是活该?我方才是没想到此节,不然那对你出言不逊的小子,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他!”
“卢家我倒无所谓!”宋宜笑把头靠到他肩上,神情有些烦躁道,“我比较担心我那继母!倘若我猜得不错,你想她现在是什么心情?到底,她当初告诉我那个消息时,是一番好意!”
卢氏告诉宋宜笑消息时,肯定没想到会有一日害死自己的亲娘黄氏,否则她未必会那么做;但她当时也确实是为宋宜笑担心,才告诉她的。
在宋宜笑设计崔见怜的谋划中,这个消息也确实起了很大的作用。
所以无论如何,宋宜笑到底念这继母一份人情,不忍她因此伤神伤身过度。
“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咱们如今倒确实不大好与她见面了。”简虚白闻言也是头疼,思忖了会才道,“好在她也不是没人关心,卢家人不算,宋家那边肯定也不会坐视她腹中子嗣出事的。咱们却也不必太担心!”
宋宜笑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但望如此吧!倘若她这一胎因此出了事儿,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