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已去,侄女们都还小,现在家里就我一个女孩儿正当梅。”韦梦盈迎着曹老夫人怀疑的目光,沉声说道,“若我就被许给二哥的上司之子做妾,顶多也就是能帮上二哥一个人而已,其他四位兄长将来想上进,可要怎么办?难为等到侄女们长大吗?”
她轻垂眼睫,用近乎蛊惑的语气道,“倒不如,行险一搏,找个能够提拔五位兄长的!如此往后侄女们长大了,也能嫁得更好,岂非越发有利咱们韦家门庭光大?”
曹老夫人沉吟道:“你说的这个道理,我何尝不知道?然而咱们家门楣搁这里,根本认识不到真正高门大户……就是现在要说给你的这个,也还是因为你二哥的上司听说咱们家子嗣兴旺,你又生得好,想着自家连续夭折了两个孙子,若是纳了你进门,能够沾些咱们家的人气。”
这么说,定然是二哥一再把自己向上司推荐了?
就是正经说亲,娘家人这么做,也够丢女孩儿的脸了,更何况是做妾?
自己要是当真应下这件事情,只怕人还没过门,那边先已经知道新姨奶奶是个上赶着给人做小的贱.货!
韦梦盈心中怒极,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娘,家里辛辛苦苦养我这许多年,我一个女孩儿家,除了嫁人,也没其他能帮上家里的!这个夫家,怎么能不好好儿的考虑,别到时候帮不了家里,辜负了您这些年来的栽培之恩才是!”
见曹老夫人听了这番话,神情有所软化,赶忙又道,“然而二哥不过是七品小官,在帝都这地方,那是比芝麻都不如了!其上司也算不得正经的权贵,即使其子这回中了进士,可是估计名次也不是很高吧?如果高,怎么会不跟咱们家说具体的排名呢?可见他多半是连翰林院都进不了的。将来要是会当官,那多半也是苦熬资历。要是不会呢,说不得就是不咸不淡的一辈子自己都未必能够很得意,何况是帮咱们家?”
她咬了咬牙,“我之所以说宋状元,乃是因为……因为我以前见过他!”
“你见过他?”曹老夫人一惊,先是欢喜,继而皱眉,“那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那会我哪知道他能做状元啊?”韦梦盈忙解释,“我瞧他穿戴朴素,还以为只是个寻常人家公子呢!那当然是不理睬他了!”
“这么说,他还跟你说过话?”曹老夫人似笑非笑,“就算不知道他的身份,碰到这种事情,回来也该跟我这个亲娘交代声吧?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可别又昏了头!”
最后一句,自是指韦梦盈当年与表哥私下鸿雁传情的那段。
“就是去年有回出去买东西。”韦梦盈一面想一面编道,“在转弯的地方差点撞到,他跟我赔礼,说了几句,我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生人纠缠,所以胡乱点了点头也就走了。”
说到这儿又道,“娘不信的话,可以问洁儿,那天是她跟我出去的。”
“洁儿家里有事,今早回去了。”曹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等回头我问问她,如果你没有胡说八道的话,为娘自然是巴不得你能飞黄腾达,也叫咱们韦家能够沾一沾你的光!”
韦梦盈温驯的点头:“那娘还有其他吩咐么?”
见曹老夫人摆了摆手,她福了福告退,等回到自己闺阁里,方觉冷汗沁透重衣,身上阵阵发凉,心里也是一阵透一阵的冷。
“洁儿告的假是到什么时候回来?”她顾不得沐浴更衣,忙喊了今儿陪在身边的丫鬟馨儿到跟前,低声问,“你可知道?”
馨儿点头,道:“她只告了一日假,明儿个早上就会回来。”
“这样,明儿个早上我自己梳洗,不用你伺候,你给我提前去角门等着洁儿!”韦梦盈沉思了下,说道,“看到她之后,想办法让她给我圆谎!”
至于圆什么谎,自然是她方才跟曹老夫人说自己见过宋缘的事情。
当时曹老夫人没让下人在侧,这会馨儿听韦梦盈说了来龙去脉,不由吓了一跳,惶恐道:“可是小姐……”
知道她怕曹老夫人实际上韦梦盈这个亲生女儿又何尝不忌惮生身之母?
要不是涉及自己的终身,韦梦盈也没那胆子敢撒这样的谎。
此刻见馨儿迟疑,不禁冷笑一声,使劲一戳她脑门,轻喝道:“你可想好了!你是打小服侍我的丫鬟,将来我出阁,你肯定也是跟着我的!我要是嫁给人家做小,你就是小妾的陪嫁,到时候别说有什么前程了,摊上个厉害的主母当家,咱们主仆俩一个不好,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你忘记我姐姐当年也是带了人过门的?后来我姐姐没了,她的陪嫁有谁再见过?!”
馨儿闻言不由凛然,她跟韦梦盈同岁,是五六岁就被韦家买过来服侍女儿的。
说到韦梦月的身边人,馨儿自然不陌生韦梦月性情温柔,身边的丫鬟也都是很和善的人。馨儿还记得韦梦月尚未出阁前,这位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曾拿过糕点给自己吃。
后来韦梦月的死讯传来,那两个陪嫁却是提都没人提,权当从来没有那么两个人一样。
馨儿当时还替她们担心过一阵子,只是想想自己不过一介丫鬟,什么也做不了,渐渐的才放开了。
现在被主人一说,蓦然惊觉那两个姐姐兴许就是自己的未来她不禁白了脸!
“可是二小姐,您其实并没有见过宋状元……”但曹老夫人在韦府后院积威甚重,馨儿到底有些迟疑,“即使让洁儿帮忙串供,糊弄住了老夫人。只怕……只怕也只能骗过一时?”
“那总比现在就毫无反抗之力的绣嫁妆好!”韦梦盈抿唇想了片刻,眼中闪过狠色,沉声说道,“你觉得我不抬出跟我毫无瓜葛的宋状元,娘会听我的?”
馨儿不作声了。
韦梦盈怕她不肯听自己的,想了想,又安慰道:“再说我跟娘说的,是我跟宋状元不过一面之缘又不是说宋状元看上了我,回头即使不能与宋状元结识,也不是没话回答娘!”
这时候的韦梦盈确实不敢相信自己可以搭上宋缘,更遑论是被宋缘明媒正娶过府,做宋家的女主人。
她会扯上这个人,一来是当天白昼刚刚看到过宋缘,跟着到曹老夫人跟前回话,顺口就说了出来他;二来是因为她认识的外男实在不多,临时想找个让曹老夫人心动的目标也找不到,只能择宋缘。
说到底,跟她之前写信的那个表哥一样,此刻的宋缘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幌子,是个挡箭牌。
实际上她连哄带骗的让馨儿帮忙,令洁儿在次日到曹老夫人面前回话时,为她圆了谎之后,曹老夫人也不看好她的建议:“只是差点撞到了一下,人家也只是跟你赔礼罢了,又没有要趁势跟你认识的意思,可见不过是偶然。你大约不知道,这一科的状元郎可不是寻常人家子弟,他们江南宋氏可是显赫了多少朝的名门,当今皇室的底蕴都没他们深厚呢!这样的人家,据说早先根本不同外人结亲,只有其他几家仿佛的门第,才能入他们的眼的。就算是做妾,只怕咱们家也没什么希望!”
因为,“宋家就这么一个独子,连个姐妹都没有,真正是千宠万爱于一身!如今还高中状元,才貌双全,上赶着把女儿许给他的人不要太多!就是侍妾,也多得人是人家抢着打着愿意让女儿侍奉他呢!依我说这事儿实在没踪影,倒不如你二哥那上司的儿子,我打听过了,人虽然矮了点,却白净斯文,也是个极体面的进士老爷!”
“娘不让我试试怎么知道不行?”韦梦盈心里又是惶恐又是悲哀,只抱着最后的指望哀求,“一旦失败了,再去找其他人家也就是了。反正娘也说了,我长得好,人家纳妾又不是娶妻,难为还会很计较我曾经攀附过状元郎不成这一点吗?说起来昨儿个街上多少女子给状元郎抛手绢扔花儿朵儿呢!万一成功了,家里上上下下,岂非都能沾光?”
曹老夫人仍是沉吟,韦梦盈见这情况,一咬牙,去找了二嫂之外的四个嫂子,抛了女孩儿家面皮,同她们讲:“家里五个哥哥,一直都是对我极好的。然而现在娘要把我许给二哥的上司之子,偏偏哥哥们的差使不在一块,如此我嫁了过去,那不是只能帮到二哥,帮不了大哥三哥四哥还有五哥了吗?”
她那四个嫂子听了自然也觉得不大高兴,大嫂穆氏还好些,毕竟韦梦月是替大房铺过路的。
然而三房四房五房就觉得委屈了,韦家统共就两个女儿,大女儿拿命给大房挣了好处,二女儿现在又要去给二房铺路,接下来他们三房人怎么办?等大房的女儿长大不成?大房最大的女儿才五岁呢!
何况韦梦月与韦梦盈姐妹替兄弟铺路理所当然,大房的女儿只是三房四房五房的侄女,即使将来嫁得好,有什么好处会不紧着自己父母,凭什么要给叔父婶母?!
到时候即使三房四房五房能占点便宜,必然也是大房剩下来看不上的。
韦梦盈这时候说,“我有意为五个哥哥都谋取好处,只是娘觉得不大稳靠,故此一直不肯答应下来。其实要我说,咱们家既然有意上进,做事却还力求安稳,这岂非是自相矛盾了吗?倒不如让我冒一冒险,横竖成了大家都有好处,失败了呢大不了家里做做样子把我赶出家门娘硬是舍不得我,平白耽搁哥哥们!”
几个嫂子闻言都觉得很有道理,除了大嫂穆氏有点过意不去,讲了几句:“其实只要妹妹过得好也就是了,你哥哥们横竖不争气,老是指望你们做妹妹的牺牲也不是个办法。”
但被三嫂夹枪带棒道:“大嫂你这话说的也忒叫人腻味了,合着大妹妹不是替你们大房丢的性命一样!你们占足了便宜拿足了好处,回头却讲这些便宜话,倒显得我们几房没良心一样。你要是当真是个心善舍不得妹妹们受委屈的,当初大妹妹出阁时你又不是聋了瞎了,做什么不跟爹娘还有大哥求情,把人拦下来那样大妹妹何至于年纪轻轻的香消玉陨?!”
穆氏也就不作声了。
儿媳妇们一拥而上劝说之后,曹老夫人果然松了口,同意暂时拖延女儿的亲事,给她去结识宋缘的时间。
这个时间是有限制的,半年。
仅仅半年如果半年之内,韦梦盈不能让宋缘对她另眼看待,让韦家看到搭上宋家的希望的话,曹老夫人道:“那你还是死了心,别再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照我给你安排的路子走吧!”
韦梦盈面上恭顺的应了,私下里却想方设法去几个药铺里凑够了一包砒.霜。
如果半年之内命运仍旧不能出现转机……她满怀恶意的想:那就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