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苏姒霏仍着了晋阳侯府的丫鬟服制,鹅黄的衣料更显得这小娘子眉目如画,身量纤纤。俞蕴之转眼望着白芍,冲着其开口吩咐了一句。
“把那件儿曳地飞鸟描花长裙取来。”
今日带着苏姒霏入宫一事,定然是瞒不过母亲的。既然如此,还不若好生将姒霏妹妹装扮一番,让其得了圣人的青眼,方为正事。
苏姒霏随在白芍身后,去了里间儿将曳地飞鸟描花长裙给换在了身上,墨发被重新梳起,绾成凌云髻,玉垂扇步摇将墨发缚住,当真是极好看的。俞蕴之身为秦国公府嫡出的姐儿,身畔自然是不缺珠宝首饰,取了水头儿极好的帝王绿翡翠镯子套在苏姒霏左腕上头,更衬得这小娘子肤白如玉。
待饬妥当后,俞蕴之吩咐半夏这丫鬟取来自大食国进贡的玫瑰香露,将香露倒入掌心,而后细细涂抹在苏姒霏光洁如玉的耳廓,以及如同霜雪一般的皓腕。只凭着玫瑰香气,自然是不能让明帝动情,使得男女欢好的物什,自然是却不了一味依兰。
俞蕴之将依兰蜜涂在苏姒霏襟口处,只消这小娘子俏生生的站在明帝前头,后者恐怕便会受不住了。
思及此处,俞蕴之眉眼处划过一丝幽光,既然已经决定要将姒霏妹妹送入禁宫之中,便尽全力搏上一搏,若能求得明帝青眼,即便圣人身子骨儿并不如何,但恩宠亦是不少。
俞蕴之轻抚着苏姒霏的衣襟儿,顿时一股子惑人的幽香便传入鼻端,这股幽香不算浓郁,但却存了一丝勾人的意味儿,让人欲罢不能。
“成了,我们姒霏当真是天香国色的大美人儿。”
听得蕴之姐姐如此开口,苏姒霏不由轻笑着摇头,如今她便只剩下这一副皮囊了,若是再不能入圣人青眼,径直绞了头发作姑子去罢。
因着要带苏姒霏入宫,所以俞蕴之也不欲这小娘子太过大眼儿,自己便着了一件儿极为艳丽的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这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只消穿过一次,尘土便会毁了上好的蜀锦料子,再也不能着第二次了。
这般靡费的裙衫,当真有可取之处。俞蕴之这一换上,原本便十分的姿容,便更是让人移不开眼儿,仿佛盛放的牡丹一般,华贵非常。而立在俞蕴之身畔的苏姒霏,便似空谷幽兰一样,不算打眼儿,但细细端量之下,亦有几分韵味。
二人草草用了两块枣泥山药糕垫垫肚子,便径直上了秦国公府的车驾。待上了马车之后,苏氏早便端坐于锦榻上头,抬眼儿瞧见苏姒霏之时,端和秀丽的面庞之上也现出一丝诧异之色,蹙着眉头开口问道。
“姒霏怎会在此?”
听得苏氏问话,俞蕴之将欲开口解释,却被苏姒霏止了话头儿,道。
“姒霏冒昧,使得姑母为难,不过今日之事全是侄女儿一人的主意,与姐姐无关,若是今日姒霏不能入宫的话,恐怕这辈子便如陷囹圄之中,再无转圜之机。因此,姒霏还望姑母莫要深究缘故。”
见着苏姒霏面带坚毅之色,苏氏心头咯噔一声,思及近日晋阳侯府传来的消息,言道姒霏染了天花,现下看来,这所谓的天花是假,借此机会逃离晋阳侯府才是真。
苏氏面庞之上染了一层寒霜,狠狠刮了俞蕴之一眼,抿唇思量一会子,方才开口道。
“既然如此,姑母我也不再多问,不过姒霏你可曾想过,今日之举定然会毁了秦国公府与晋阳侯府之间的情谊,此番大事,你们两个小娘子真真好正的主意!”
俞蕴之原本便不欲秦国公府与晋阳侯府走的太近,若此事惹怒了苏子玉抑或是苏见深的话,事情便能按着她思量的那般发展。且现如今祖父也清楚苏见深所行的谋反之举,师徒情谊也算是尽了。带着姒霏入宫一事,便是极好的机会,自然是不好错过。
“母亲莫要气怒,蕴之与姒霏如此为之,心下自有一番考量。且咱们秦国公府乃为世家之首,晋阳侯府势头儿亦是不弱,先前咱们两府走的也太近了,亏得今上并非狠辣性子,方才未曾追究,但若是将来的话,祸福可便难料了。”
闻言,苏氏凤眸不由瞪大了三分,她虽说饱读诗书,身上带着读书人的风骨,但眼界却未曾放在朝堂之上,自然是不清楚朝堂之上的阴私之事,忽听俞蕴之如此开口,苏氏也并非蠢钝的脾性,自然反应过来秦国公府的危急之处,登是时便惊出了一身冷汗,将身上的如意缎绣五彩祥云朝服都给打的半湿。
苏氏缓了好一会子,方才平复了气息。此刻这模样秀丽端和的美妇人,眉眼处带着一丝颓唐之色,微微摇头的望着苏姒霏与俞蕴之两个小娘子,叹息着开口道。
“你二人真真是胡闹、胡闹!”
听着苏氏的斥责,俞蕴之也并未解释,车驾行了约莫有一个时辰,方才到了正阳门之前。
苏氏率先踩在宫人脊背上下了马车,而俞蕴之与苏姒霏紧随其后。眼下停放在正阳门之前的车驾可真真算不得少,瞧着车驾上各异的标志,俞蕴之还真真瞧见了几个颇为眼熟的。
好在因着苏姒霏染上‘天花’之事已然传扬开来,近段时日苏见深也休沐在家,晋阳侯府之人都不能入禁宫之中。如此,俞蕴之心头悬着的一颗大石总算是放下了,毕竟只消今夜无人阻拦苏姒霏,那见着明帝也并非什么为难之事。
入了禁宫,自然是要按着宫中的规矩来。今日乃是秦太后的千秋节,并未上朝。明帝也并非昏庸的君主,未曾做出大赦天下的蠢事,只不过休沐一日罢了。因着如此,俞蕴之倒是对明帝这位守成之君高看了一眼。
俞蕴之上一次入宫之时,乃是永宁宫的翠微姑姑将她带到万寿宫之中的,眼下出来迎接各府女眷的女官,自然是轮不上翠微。譬如在苏氏前头引路的,便是万寿宫的掌事姑姑,如今瞧着年岁还不到二十,模样生的极为清秀,名为玉苏。这位玉苏姑姑,亦是出身于世家之中,几年前因着选秀入宫,得了秦太后的青眼儿,方才留在了万寿宫之中。
女眷们行走了好一会子,方才到了万寿宫之中。径直入了万寿宫大厅之内,俞蕴之极为恭顺的低眉敛目,不敢妄动,只是偶尔用余光将坐在上手的贵人模样收入眼底罢了。
因着千秋节的缘故,今日万寿宫之中当真热闹的很,不止秦太后秦皇后端坐在主位之上,便连一向视规矩为无物的万皇贵妃也出现于此处。万皇贵妃乃是左相万臻的嫡女,相府虽说并非世家,但万家称之为权倾朝野也不为过。再加之万皇贵妃一共为明帝孕育了两子,四皇子楚玄与六皇子楚泰,两位皇子皆是颇得圣意,连带着万皇贵妃的地位亦是水涨船高。
上一世俞蕴之也曾见过万皇贵妃,不过因着这位早早的便死于安贵妃的谋划之下,所以印象也并不很深。万皇贵妃如今不过将将三十有一罢了,五官生的颇为艳丽,身段儿风流,着了一件儿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煞是好看。额际的缀着的东珠微微摇晃,使得万皇贵妃凤眸之中的张扬减了三分,瞧着让人移不开眼儿。
除了万皇贵妃之外,安贵妃、严淑妃、王德妃、原贤妃这四位一品贵妃也都在侧,余下的婕妤美人之流,俞蕴之倒是分辨的并不很清,反正这满室的贵妇人,模样生的都是极好。明帝好姝色,满朝皆知,这位索性也不欲隐瞒什么,让这禁宫之中,便仿佛春日良辰一般。
随着众位女眷分别给太后皇后已经宫妃们跪下见礼,这正厅之中的地面乃是以大理石所制,俞蕴之只觉膝头磕的生疼,偏生面上须得挂着谦卑之色,此种感觉,着实难耐的很。
因着今日俞蕴之的打扮着实张扬艳丽的很,所以坐在主位上的贵人自然是一眼便瞧见了她。先前秦太后秦皇后以及安贵妃已然见过俞蕴之,今日倒未曾对其容色生出讶异,但万皇贵妃则不然,原本她便是以艳丽的姿容闻名,但今日瞧见这仿佛盛放花卉一番的小娘子,心头也不由升起一丝愠怒,淡淡的开口道。
“着了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的小娘子抬起头来,让本宫好生瞧瞧。”
万皇贵妃红唇似血,言语之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倨傲,让俞蕴之心头不由咯噔一声。
“俞氏蕴之见过皇贵妃娘娘。”
话落,俞蕴之缓缓抬眼儿,仿佛画中人一般艳丽的容貌,不带半分遮掩的出现于万皇贵妃眼中,让其摆放在紫檀木所制的八仙椅上头的玉手,不由微微握紧,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刮着了木椅,发出不甚明显的刺啦一声,引得旁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