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便到了三朝回门的日子,即便楚尧昨夜极为孟浪,俞蕴之在回门儿之日也早早的便起身了,不欲耽搁时辰。
瞧见这身段儿窈窕的小娘子麻利的沐浴更衣,楚尧只着了一件儿中衣,懒散的倚靠在床榻之上,抬手撑着下颚,好整以暇的望着俞蕴之,眸光深幽,辩不分明。
二人穿戴齐整之后,便用了熬得软糯粘稠的碧梗米粥垫了垫肚子,随即方才离开广阳殿,待行至正阳门前头,俞蕴之方才瞧见早便备好了的马车,驾车之人着了一身儿墨兰服制,瞧着分外眼熟,大抵是在广阳殿中伺候的内侍。
上了马车之后,俞蕴之便闭上双眸,小憩一会子,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等到她醒来之时,马车已然快到秦国公府了,俞蕴之这才将窗棂推开,定了定心神。
楚尧好歹也是当今的大皇子,身份自然非同一般,由她亲自带着俞蕴之回门儿,自然是天大的体面。马车停放在秦国公府正门口,瞧见极为熟悉的朱漆大门,俞蕴之心头也不由颤了颤。
此刻秦国公府俞博带着俞家人候在马车前头,待见着俞蕴之下马车之时,苏氏的眼眶也不由自主的红了三分,以指尖按了按眼角,方才没有继续失态。
俞蕴之与楚尧兀自上前两步,冲着众人躬身行礼。
因着楚尧乃是天潢贵胄,旁人自然是不敢受他的礼,纷纷侧身避过,但祖父俞博却未曾如此,他毕竟是楚尧的老师,受学生一礼也是应当。
将楚尧夫妻二人迎入秦国公府中,此刻已然近了午时,膳堂中早便摆好了精致的吃食。秦国公府乃钟鸣鼎食之家,其中家传的菜肴也不在少数,只可惜俞蕴之于厨艺一道上并无天赋,便只得养了手艺极好的厨子,方才能满足口腹之欲。
用膳之时自然是免不了要饮酒的,男丁饮酒,女眷自然不好参与,俞蕴之便随着苏氏离开了膳堂,往长熹堂主卧行去。等入了主卧之后,苏氏将房中伺候着的丫鬟摒退,而后仔细阖上雕花木门,面带正色的开口问道。
“璞儿,大皇子待你如何?安贵妃可有为难于你?宫中的日子适应否?”
苏氏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急色,其凤眸之中的关切之意让俞蕴之心头一暖,缓声开口道。
“母亲您便放心罢,大皇子待女儿极好,且安贵妃素来将心思尽数放在五皇子身上,也不常去广阳殿中走动,女儿无非是去给安贵妃请安时被斥责几句,余下也没有旁的大事儿。”
俞蕴之如此开口,倒是让苏氏放心不少,若是俞蕴之言道入宫的日子过得极为顺遂,恐怕苏氏也会生出怀疑之心。
“母亲,大弟二弟现下如何?您莫要太看重功名,卿之原本便是极为稳妥的性子,想必他日并非池中之物,只消将身子骨儿打熬的强健些便是极好的;至于林之性子虽说有些跳脱,但头脑亦是极为活泛,若是入了官场,有咱们家庇护者,也吃不了什么亏。”
听得俞蕴之这般老气横秋的言辞,苏氏不由哑然失笑,抬手点了点俞蕴之细致的鼻尖,轻笑着开口道。
“你这蹄子几日不见倒是更为能说会道了,这些道理为娘怎会不懂?如今你两个兄弟都被送到麓山书院之中,便连你回门儿都不能得见,想必心头亦是难受的紧。”
俞蕴之姐弟三人自小便极为亲近,此刻听得俞卿之俞林之远离京城,去了麓山书院,心中自是存了几分失落。只不过俞蕴之不欲让苏氏忧心,面上未曾表现出来罢了。
母女两个又谈了一会子,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俞蕴之方才自长熹堂中出来,瞧见候在石阶儿下头的辛夷,低声开口问了一句。
“如今忠勇侯夫人可有动向?”
早在之前俞蕴之便将有关安非羽的消息送到了忠勇侯夫人易氏手中,以易氏的狠辣脾性,之于忠勇侯的私生子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听得俞蕴之问话,辛夷面上一派恭顺之色,径直答道。
“早在小姐您大婚之前,忠勇侯夫人便谋划好了,派了贼子去将周氏那妇人径直给奸淫了,且还被忠勇侯给瞧见了,此事过后,忠勇侯便再也瞧不上周氏这不洁的妇人,将安非羽抱回忠勇侯府,记在忠勇侯夫人名下教养,说是早便生出来的嫡子,只不过因着这娃娃命格不好,生怕出了事端,这才一直遮掩在人前。”
将辛夷的言辞收入耳中,俞蕴之芙面上现出一丝冷意,现下安非羽已然出现在忠勇侯府之中,便是横在忠勇侯夫人心头的一根刺,刺得鲜血淋漓,恨不得将那小贱种杀之而后快。如此情形之下,只消安非羽生出一点儿事端,忠勇侯夫人便脱不了干系。
凤眸一转,俞蕴之想起之前安排好的夏怜儿,复又开口问了一句。
“安可见着夏怜儿了?”
闻声,辛夷径直微微颔首。
夏怜儿所居的地界儿与周氏家中二进的宅子隔得极近,夏怜儿这女子本就是娼妓出身,说是风骚入骨也不为过。知晓了俞蕴之的心思,再被下了毒药,自然是听话的很,使出浑身解数,便为了勾引忠勇侯安。
“如今忠勇侯已然与夏怜儿成就了好事儿,且先前夏怜儿失了血囊塞穴之法,使得忠勇侯以为她是处子之身,再加之夏怜儿本便是个有成算的,倒是比先前的周氏更得安宠爱,想必要不了几时,便会将夏怜儿给接回忠勇侯府了。”
俞蕴之不由轻笑着摇头,娼妓出身的小娘子手段果然不差,只不过略施小计,便蒙混过关。日后若是入了忠勇侯府,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往日种种早便被俞蕴之派人抹平了,谁又知晓夏怜儿那些不光彩的事情呢?
“如此倒是极好的,这枚棋子你也不必太过在意,夏怜儿并非什么省油的灯,有易氏以及安轻红母女二人,这忠勇侯府的后院儿即便没有咱们插手,定然也热闹的很。若是咱们露出马脚的话,反倒不美。”
之于俞蕴之的吩咐,辛夷自然不敢违拗,登时便微微颔首称是。
将将吩咐了这丫鬟一句,便听得远处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转身一瞧,发觉是俞瞻与楚尧并肩行至长熹堂中。
俞蕴之冲着俞瞻楚尧分别屈膝行礼,当真是乖巧的很。此刻楚尧眸光深幽,望着这与往日全然不同的小娘子,心头也不由泛起一丝波澜。
在广阳殿之时,俞蕴之便是极为沉稳的模样,便连笑意也是浅淡的很,哪里似在秦国公府之中,每每一笑之时,露出贝齿与梨涡,瞧着好似春晓一般,让楚尧全然移不开眼儿。
一旁的俞瞻能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靠的也不全然是家族庇荫,自己个儿也是个人精。此刻瞧见女婿这般模样,虽说胸臆之处有些憋闷,但到底还是欢喜非常的,只消大皇子将心思放在璞儿身上,宫中的日子便会好过些了。
俞蕴之将一抬眼儿,正巧便对上楚尧的眸光,大抵因着这人酒醉了的缘故,原本麦色的皮肉现下微微泛着些红,使得硬朗的轮廓都柔和些许,比之往日更平易近人了些。
因着今日还要赶回禁宫之中,须得在宫门下钥之前入了正阳门,所以俞蕴之与楚尧也未曾在秦国公府待上几时,申时将过便坐上了马车,离开了秦国公府。
俞蕴之自窗棂之中瞧见在府门外相送的家人,心头也不由升起一股子怅然之感。入宫之后,除了三朝回门的机会,她再想出宫一趟,当真称得上是难上加难。
兀自低叹一声,俞蕴之忽的感到肩头一沉,回过神来方才发觉楚尧这厮将脑袋压在她肩头了,自是难耐的很,不过碍于楚尧的身份,俞蕴之心中有些羞恼,银牙紧咬,到底也未曾动弹。
感受到身下娇躯僵硬了一瞬,楚尧微微眯起鹰眸,眸光之中带着他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暖意。
等到马车停在正阳门前,俞蕴之半边身子已然麻了,若非楚尧扶着她下了马车,恐怕少不得要出糗。这般一想,俞蕴之心头郁气更重,抿紧红唇,待到缓过来之后,便自楚尧怀中挣脱出来,目不斜视的朝向广阳殿行去。
楚尧也并非蠢笨的,此刻自然是察觉到俞蕴之的异样之处,只觉得这小娘子气怒的模样着实好看的紧,便仿佛带刺儿的娇花一般,让人忍不住上前攀折。
行了一路,俞蕴之也未曾与楚尧搭话儿,二人便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走着,宫人瞧见这般奇异的场景儿,心头都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丝疑惑。难不成大皇子与大皇子妃将将成婚,便生出了龃龉?若是如此的话,她们说不准还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运道!
此刻俞蕴之自然不知她这幅面如寒霜的模样引得众人猜测,将一入了广阳殿之时,半夏这丫鬟便径直迎上前来,先是冲着俞蕴之与楚尧恭谨的福了福身子,方才低声开口说道。
“主子,苏昭仪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