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侯府虽说是世家大族,但也经不起苏见深三番二次的折腾,如今圣人可是动了真怒,苏见深身为兵部尚书,在开凿运河的差事中谋利还不算,居然将主意打在了赈灾钱款之上,当真是不要命了。如今晋阳侯府落了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也是受了苏见深的拖累,可怜苏姒遥不过只是个五岁的娃娃罢了,现下竟然沦落到充入教坊的地步。
原本晋阳侯与晋阳侯夫人身子便并不如何,再加之苏见深一事雪上加霜,让这夫妻二人气的径直昏厥过去,幸而有苏氏躬亲照看,方才让夫妻二人脱离险境。饶是如此,再苏子玉清醒之后,着实是悔不当初,若是先前听了老友的劝告,也不至于落得现下的地步。
如今晋阳侯府男丁被流放西北苦寒之地,女眷尽数充入教坊沦为官妓,日后再无翻身之机。先前圣人是看在苏姒霏的颜面上方才将赈灾的差事交到苏见深手中,此刻看来赈灾一事并非常人所想的登云梯,说不准还可能是催命符!
苏姒霏跪倒在未央宫门前整整一夜,明帝还是无动于衷。先前苏姒霏小产之时,还未及笈,身子骨儿也未长成,早便损了根本,现下又在冰天雪地之中跪了一夜,受了风寒,抱病在床,再也起不来身,更甭提扶持苏家了。
此刻俞蕴之径直落座于舒敬轩主卧之中,倚靠在贵妃榻上,漫不经心的扫了辛夷一眼,开口问了一句。
“先前派你去接触吴采女身畔的宫人,现下可有些成效了?时不待我,以三皇子楚卿的性子,若是让其发觉了端倪,事情恐怕便有些不妙了。”
听得俞蕴之问话,辛夷清秀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浅笑,微微颔首,道。
“回主子的话,吴采女身畔信任的宫人,有一名为花语的,如今已然被奴婢收买,先前奴婢在花语的膳食中下了毒药,也不怕这蹄子生出吃里扒外之事,如此的话,咱们该当如何是好?”
知晓辛夷已然收买了一个丫鬟,俞蕴之倒是满意的很,现下只消让吴采女行事疯癫,而后再将其送到楚卿面前,便有好戏瞧了。一个鄙贱的宫人,费尽心机方才生出一个儿子,却被皇后给夺了去,吴采女焉能不恨毒了秦皇后?届时楚卿便是陷入两难之境,当真是极好的。
指甲上套着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自雕工精致的琉璃花樽上微微划过,发出清脆的响声,俞蕴之红唇微挑,开口说道。
“使人神智不清,只消罂粟一味药材即可。自罂粟果中取出白浆,提炼成膏,而后放入青花缠枝香炉之中燃着,有香料的气息遮盖,想必似吴采女这般鄙贱的出身,大抵不会发觉端倪。”
闻言,辛夷也微微颔首,道:“奴婢省的了,主子您便放心罢,以罂粟膏的药性,想必不出一月时候,吴采女定然神志恍惚,届时牵扯到三皇子,可便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情了!”
俞蕴之对三皇子楚卿以及七公主楚嫣然都极为厌恶,正巧有了整治他二人的法子,自然不欲错过。
待吩咐过辛夷之后,俞蕴之径直自贵妃榻上站起身子,转了转有些僵硬的颈项,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听闻德妃娘娘身子不爽,我这身为太子妃的,自然是要代表东宫前去瞧瞧,否则若是被人挑出刺儿来,可便不好了。”
如今俞蕴之对苏姒霏半点儿姊妹之情也无,在这小娘子利用她夺宠之际,她二人的姊妹情分便已然耗尽了,如今往储秀宫中赶去,不过只是面子情罢了。
带着辛夷这丫鬟往储秀宫中赶去,将将迈入储秀宫寝殿之时,一股子颇为浓郁的药味儿扑鼻而出,着实呛人的很,让俞蕴之不由自主的自袖笼中取出纹绣五瓣竹叶的锦帕,掩住口鼻,方才行至床榻之前。
苏姒霏虚弱的倚靠在床榻边上,颈后垫着攒金子软枕,素来清丽的面庞,此刻满布苍白之色,虽说比不上齐玲珑中的安息水时人,但却着实让俞蕴之颇有些心惊。
因着这小娘子受了风寒的缘故,俞蕴之也未曾靠的她太近,只轻声开口道:“如今送你入宫的罪魁祸首已然伏诛,妹妹胸臆之间可好受几分?”
俞蕴之菱唇微挑,凤眸之中的恶意丝毫未加掩饰,让苏姒霏恨得咬牙切齿,两手死死握拳,紧紧攥住身下的锦被,一字一顿地道:“姐姐今日来此,便是为了看妹妹的笑话?如今妹妹已然落魄了,姐姐您可还满意?”
苏姒霏自然清楚俞蕴之的用意,无非便是胜者向败者示威罢了。即便她苏姒霏现下成了当朝的苏德妃,但没了晋阳侯府的帮扶,在禁宫之中便仿佛无根的浮萍一般,让人半点儿也瞧之不上。即便先前因着苏姒霏冒然入宫一事,晋阳侯府闹了她,但到底也是血亲,自然不会不留一丝情面。
苏姒霏与晋阳侯府的关系将欲缓和之际,可万万未曾想到晋阳侯府竟然落得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枉费大哥才学惊世,但乃罪臣之后,哪里有高中之时?晋阳侯府算是彻底废了!都是因为楚尧多管闲事,方才会行至如此逼仄的境地!
眼见着苏姒霏杏眸之中血丝满布,瞧着着实狰狞的紧,俞蕴之不由微微摇头,轻叹一声,道。
“如今姒遥妹妹年岁还小,便入了教坊之中教养着,日后定然没什么出路了。我这身为表姐的,无论如何也不欲看到此番情景,总是要帮上一帮才好。”
苏姒霏牙关紧咬,杏眸死死瞪着俞蕴之,开口发问:“不知姐姐要如何相助姒遥呢?您可是当朝太子妃,若是有一个在教坊之中长大的表妹,之于秦国公府的名声恐怕也算不得好罢?”
“那是自然,晋阳侯府的名声,听着便污秽的很,连朝堂赈灾的钱款都敢挪用,舅父当真好大的胆子,置几万人的性命于不顾,此番心肠居然也能入朝为官,所谓德行二字有何用处?”
俞蕴之言辞之间不给苏姒霏留半点儿颜面,登时便让这小娘子气的面色煞白,眼眶都红了三分,径直将颈后的攒金丝软枕给抽了出来,狠狠朝向俞蕴之掷去,口中不顾形象的怒骂着:“你给我滚!你给我滚!晋阳侯府有今日,都是你与太子谋害的!人在做天在看,这么对自己的亲娘舅,你便不怕报应吗?”
苏姒霏陡然发难,俞蕴之自然也未曾料着,幸而辛夷反应的快些,上前挡了一下,方才没让俞蕴之受着半点儿损伤。
即便是泥人都有三分土性,俞蕴之原本便不是什么好性儿,登时凤眸一冷,轻哼一声道:“我也不欲规劝与你,反正我们秦国公府是从不欠晋阳侯府一分一毫,眼下落得如此情景,全都是苏见深咎由自取。妹妹的忘性当真是有些大,先前还被逼着入宫,怎么仅仅过了半年多,就忘了自己个儿是如何婚前失贞的了?”
话落,俞蕴之也不欲再在储秀宫中纠缠,便径直带着辛夷这丫鬟离开了寝殿之中,往东宫赶去。
望着俞蕴之的背影,苏姒霏凤眸之中划过一丝阴毒之意,恨不得将俞蕴之这个贱蹄子给千刀万剐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待回到舒敬轩之后,俞蕴之便吩咐辛夷了一句,让其去美人榻中打点一番,莫要让勾栏之中的腌事儿沾染到苏姒遥身上。无论如何苏姒遥这小娘子也是正八经儿的世家贵女,若是被一帮鄙贱之人给欺辱了,俞蕴之自己个儿也看不下去眼儿。
转眼间,便过了一月时候。先前所备下的罂粟膏日日掺杂在吴采女寝殿之中的香料里头,短短月余,吴采女的身子便越发消瘦,这妇人原本便出身不高,产下一儿一女之后,反倒备受磋磨。日子难过之下,身子骨儿也不怎么康健,只不过是在夜间嗅了一月的罂粟膏罢了,整个人都瘦的脱形了,仿佛皮包骨一般。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因着罂粟膏的缘故,吴采女早便有些精神不济,现下日日都会梦魇,口中不断唤着‘卿儿!卿儿!’阖宫之中,名字里头带一个卿字的,便只有当朝三皇子楚卿,且吴采女还是三皇子的生母,病入膏肓之下,思念自己唯一的儿子,自然是有情可原,即便这儿子已然被过继到了中宫之中。
在俞蕴之刻意筹谋之下,吴采女病的更为厉害,便连明帝也知晓了吴采女的病症,还以为这妇人是抗不过这一劫了,也便冲着楚卿劝了一句。
“吴氏虽说身份鄙贱,手段腌,但好歹也是你的生身母亲,还是去看望一番罢,想必皇后也不会太过计较!”
便连明帝都如此开口,楚卿哪有半点儿推拒的余地?哪怕吴采女是他的亲娘,此刻楚卿都恨不得吴采女径直咽了气,省的碍着他的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