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暗室之中,只在墙角燃放着几点火光,暗室之中布置的极为简陋,只有一张木床以及四方桌,桌上摆放着水壶以及饭菜,一个肚腹高高耸起的女子便坐在四方桌前,默然的望着面前跳动着的烛火,抬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抚着高高耸起的肚子,眸光一派空洞。
她以及在暗室之中待了四个月了,自从显怀之后,小姐就将她安排在暗室之中,日日派人来为她送食水。暗室原本是用来审问宫人的,据说前任储秀宫的主子,性情也颇为阴狠毒辣,这才在储秀宫中修了暗室。
卓鸢的身子轻颤着,暗室之中算不得寒凉,但她却总觉得此处阴风阵阵,先前这里头还燃着炭盆子,因着她怀有身孕的缘故,主子颇为看重她,给她驱寒的炭火都是上好的银霜炭,燃起来一丝烟尘也无,即便暗室之中只有一个透气的小栅栏,也不妨事。
瞧着面前的饭菜,芙蓉蟹黄饺、龙井虾仁、燕窝羹、以及榛鸡汤。这些吃食以卓鸢的身份,自然是用不上的。但自从她怀有身孕起,上好的吃食以及衣物都送到了她身侧,主子也不让她亲自伺候了,只可惜她现下却没有什么胃口。
事情的起因说来也并不动听,那日她为了护主,生生将两个侍卫给砸死,虽说砸死了两个侍卫,但卓鸢心下到底也颇为惊惧,那日便昏迷了过去,主子请来太医稍稍一诊治,便发觉她以及怀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
主子到底也是颇为看重她的,费了不少力气才保住了她的命。不过自那日起,好像一切都有些不同了。
如此又过了些时日,主子明面上不在吩咐她做事,但每到入夜之后,便将她唤道寝殿之中,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稍稍现出些痕迹的肚腹,好似她怀的是难得的珍宝一般。
卓鸢也未曾想到竟会如此,先前圣人酒醉,一不小心宠幸了她,她本想将此事隐瞒下来,却未曾想到会怀有身孕。后来圣人不知因何缘故,极为厌恶小姐,派了几个狠辣的侍卫终日以磋磨小姐为乐。卓鸢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毕竟在禁宫之中,她若是怀了身孕,哪里还有出路?她只想安安稳稳的伺候在小姐身畔,可不欲做劳什子妃嫔!偏生小姐颇为看重这个孩子,便只得留下了。
抬手揽住自己的肩头,卓鸢缓缓站起身子,行至床榻前头,忽而感觉有些冷,便将一旁散乱的锦被扯在身上,整个人儿抱着锦被蜷缩起来,过了一会子,总算暖和些了。
卓鸢缓缓闭起眼睛,想要歇一会子,等会儿便有宫人前来伺候她沐浴了,那宫人是个哑巴,且目不识丁,不过做事倒是极为麻利,将卓鸢伺候的不错。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卓鸢想着是那个哑巴宫人来到暗室了,眼睛也未曾睁开,淡淡吩咐一句:“把那些吃食撤了罢,我没胃口。”
听得卓鸢沙哑的嗓音,站在前头的辛夷也不由微微怔楞了一瞬。主子让她到储秀宫暗室之中探查,原本辛夷还以为主子欲要寻出苏太妃不贞的证据,却未曾想到在其中瞧见了怀有身孕的卓鸢。
卓鸢肚子大的有些吓人,月份比苏姒霏要大上一些,却也不似即将要临盆的模样。在禁宫之中,有能力让女子怀有身孕的男子,除了明帝之外再无旁人。苏太妃眼下留着卓鸢这丫鬟,想必便是为了其肚腹之中的孩子罢!
此刻卓鸢也发觉了有些不妥之处,蹙着眉头睁开眼,待瞧见辛夷之时,扯着嗓子便要尖叫,好在辛夷眼疾手快,赶忙堵住了卓鸢的小嘴,这才未曾让她惊扰着旁人。
“住口,若是还想保命的话,你现下便乖乖听话,否则……”辛夷微微眯起眼眸,其中透出一丝寒光,让卓鸢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眼眶微微红了三分,不住的哽咽着,拼命点头,想来是吓坏了。
卓鸢身子比往日丰腴,且一眼便能瞧出这丫鬟将养的不错,皮肉细滑如同凝脂,便连手掌的茧子也已然消褪不少,想来近段时日应当是未曾做活,方才如此。
“你肚腹之中的娃儿多大了?”
说着,辛夷微微放松了手,卓鸢也是个识时务的,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儿,未曾惊声尖叫。
“已然有八个多月了。”
闻声,辛夷心下暗自摇头,又开口问了一句:“这孩子可是明帝的血脉?”
听得辛夷如此问话,卓鸢眉眼处划过一丝狰狞之色,面庞也扭曲的厉害,想来是极为厌恶明帝,方才如此。
“就是明帝的又如何?”
因着对辛夷存了几分忌惮,卓鸢也不敢扯谎,如此回答之后,又开口问了一句:“为何你会出现在暗室之中,到底是谁人将我怀有身孕的消息走漏的?难不成俞贵妃也得知此事了?”
卓鸢倒是个颇有成算的,辛夷眉头微挑,也未曾答话,只是淡淡开口道:“此事你无需过问,只是这暗室之中是待不得了,你便与我走一趟罢。”
听得此言,卓鸢瞳仁儿微缩,显然是不愿离开此处。她全然不信任辛夷,万一后者欲要对她下杀手该如何是好?
心下转过此番念头,卓鸢开始拼命的挣扎,只可惜辛夷的功夫不弱,此刻该问的话都已经问了,便抬手冲着卓鸢后颈狠狠一砍,这一记手刀下来,卓鸢登时便受不住了,两眼翻白,身子发软,便径直倒在床榻之上。
辛夷的轻功不弱,但若是想要带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翻越宫墙回到关雎宫之中,明显不是易事。
冷哼一声,道:“在外头看了这么久的热闹,还不快下来?”
话音将落,黑暗之中一道阴影闪身而出,待行至光亮处时,便能发觉这人的面容与楚河并无半点儿差距。
楚河行至床榻之前,辛夷推推搡搡的将卓鸢安置在楚河怀中,也不顾后者难看的面色,开口道:“得快些将这妇人给带到关雎宫中,否则天光大亮,事情被旁人发觉,恐怕便有些不妙了,你也莫要再拖拉下去,若是坏了主子的大计,我可饶不了你!”
辛夷眸光之中划过一丝冷意,抬手在脖颈处一划,威胁意味儿极为浓郁。
楚河见状,心下不由有些讶然,抬手摸了摸鼻尖,因着顾忌到卓鸢的肚腹,便将其打横抱起,随即便跟在辛夷后头,看也不看软倒在暗室外头的那名哑巴宫人,反正后者也无法将消息吐露出去,又有何惧?
楚河的武艺比辛夷要高超许多,轻功也要强了三成,由楚河带着卓鸢,不多时便赶回了关雎宫中。
卓鸢这丫鬟眼下身份颇有几分特别,关雎宫中能安置于她的,便也是暗室了。俞蕴之急切想要将人带回关雎宫的缘故,便是不欲让旁人发觉于她,否则利用一个未出世的小皇子,能做的事情着实算不得少。
俞蕴之在寝殿之中等了许久,待听得窗外传来破风声之后,便知晓是辛夷与楚河回来了。
虽说楚河是楚尧派来的暗卫,但俞蕴之对其也是颇有几分信任,否则也不敢派着这人去将卓鸢给带回来。更何况,之于卓鸢一事,俞蕴之原本便未曾打算对楚尧隐瞒,楚尧虽说心思深沉,但俞蕴之却确信楚尧不会对她不利。
径直披上外衫,行至外间儿之后,俞蕴之便瞧见被楚恒打横抱在胸前的卓鸢。柳叶眉微微蹙起,俞蕴之轻声道:“你们怎的将她带到此处了?还是赶紧送到暗室之中,这才保险,毕竟关雎宫中也有旁人的眼线,此事若是被别的妃嫔知晓了,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听得俞蕴之所言,辛夷应了一声,而后狠狠的瞪了楚河一眼,后者这才抱着昏迷不醒的卓鸢,径直行至暗室之中。
瞧见人被带到暗室里头,俞蕴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冲着辛夷开口问了一句:“卓鸢肚腹之中的娃儿,到底是不是明帝的血脉?”
闻声,辛夷面上也现出一丝莫名之色,轻声答道:“回主子的话,果不出您所料,卓鸢这丫鬟肚腹之中正是明帝的血脉,圣人大抵是酒醉之后,方才会宠幸一个小小的丫鬟。”
闻声,俞蕴之缓缓颔首,她亦是如此想法,卓鸢容色也称不上出挑,若是神智清醒的话,明帝自然瞧不上她。
“你给卓鸢诊过脉了?其胎象如何?”
卓鸢这宫人并不如何重要,重要的是其肚腹之中的娃儿,毕竟这龙嗣与苏姒霏母子二人还有些关联,若是情形允许的话,俞蕴之倒是想要将苏姒霏的性命给保住。
届时在感业寺之中拜佛抄经的便不是她俞蕴之,而是苏姒霏了。
俞蕴之心下很清楚,即便径直要了苏姒霏的命,对那小娘子而言,也不算什么。不过若是要让苏姒霏一辈子在感业寺乃至于不如感业寺的地界儿吃苦,对苏姒霏的折磨才会更甚。
“卓鸢肚腹之中的娃儿安好,主子您便放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