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后原本便对荣福青眼有加,此刻见着这内侍血泪相和流的凄惨模样,且还在不住的向她求救,安太后心下对俞蕴之的愤怨不由更浓了不少,咬牙切齿的望着俞蕴之,厉声道:“俞氏,你莫要将莫须有的罪名安放在荣福身上,芦桦这宫人身上的伤处说不准便是你刻意生出的苦肉计,只是为了迷惑陛下罢了,眼下竟然还敢在哀家面前搬弄是非,你可还有半点儿礼义廉耻?”
俞蕴之对安太后这幅无理取闹的模样着实厌烦的紧,偏生碍于后者的身份,也无法将事情闹得太大,否则落得一个不敬长辈的下场,无论是之于关雎宫还是慈安宫,都算不得什么好事儿。
楚尧蹙着眉头望着形容狼狈的荣福,冷声开口说道:“即便你向太后求饶也没有半点儿用处,眼下人证物证俱在,芦桦这宫人身上的伤处,总不可能是自己个儿折腾出来的。”
将楚尧所言收入耳中,俞蕴之心下倒是升起了一股子满意,有了楚尧在此,即便安太后下定决心想要护着荣福,也是有心无力了。
清了清嗓子,俞蕴之眉眼处划过一丝杀意,眸光一瞬不瞬的盯在荣福身上,开口说了一句:“陛下,既然事情已然明摆着了,总要给芦桦寻一个公道。按着宫规所言,荣福这厮理当处死,万万不能有半点儿徇私。”
其实太监与宫女吃对食在禁宫之中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但宫中所有的女子,其实都是属于陛下的,若是被一个断了根儿的太监给糟践了,岂不是不将楚尧放在眼里?如此荣福便起了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让那些心怀不轨的内侍们一个个都安分些,否则脖子上头的脑袋恐怕便保不住了!
见着楚尧与俞蕴之一唱一和,便将荣福这厮的命运给决定了,安太后气的闭上了眼,恶狠狠的开口说:“陛下可还将哀家这把老骨头放在眼里?荣福是慈安宫中的内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陛下来处置罢!”
安太后当真是个气性大的,若是换做平日,她也不会违拗楚尧的意思,毕竟荣福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内侍,为了奴才与楚尧之间生出嫌隙,着实是不值当。不过此刻安太后是被俞蕴之给气急了,所谓不争馒头争口气,今日若是荣福这厮真真殒命了,她身为太后,恐怕也会被宫中诸人在背后议论。
楚尧眉心一蹙,鹰眸之中划过一丝暗色。自年初起,楚尧对待安太后的耐性便越发之差了,若非孝道压在头上,恐怕他也不会任由安太后如此胡闹。
“母后,不过便是个奴才罢了,这刁奴今日能够糟践宫女,指不定日后还能谋害母后,此等不确定的隐患,着实不能留在禁宫之内。”
俞蕴之一直落座在楚尧身畔,即便此刻未曾开口,心神却未曾散乱,余光一直盯着楚尧,待发觉其紧紧攥着的拳头之时,俞蕴之心下不由暗自发笑。她倒是想要瞧瞧,凭着安太后这般折腾,楚尧到底有多好的耐心法儿才能一直当个孝子!
轻咳一声,俞蕴之兀自站起身子,见着安太后气怒的不住喘息,便站到了后者身侧,抬手为安太后顺气。不过俞蕴之这番示好的举动可未曾得到安太后半点儿感激,只见这位身份尊崇的太后娘娘猛然一推,眉眼处挂着嫌厌之色,好似俞蕴之是什么脏污不堪的物什一般,半点儿也未曾吝惜力道。
感受到安太后的动作,俞蕴之原本是能够站稳身子的,不过她却顺势一倒,惊呼一声,在即将摔倒在地之前,被一双结实的铁臂揽在怀中。
俞蕴之凤眸含泪,芙面煞白,泪汪汪的望着楚尧,面上带着惊魂未定之色,红唇轻启,轻声唤了一句:“陛下。”
大抵是因着受了惊吓的缘故,俞蕴之的声音娇娇怯怯,且还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之意,全然不带素日的淡然,让楚尧听在耳中,当真心疼不已。再次抬眼儿望着安太后时,楚尧的鹰眸之中几欲喷出火光,只不过脑海之中还存有一丝理智,知晓不能对当朝太后无礼,否则若是事情传出去的话,仅凭着御史们的唾沫星子,便能将楚尧给淹死。
此刻俞蕴之被楚尧打横抱在怀中,两手环住楚尧的颈项,埋首于男子怀中,嗅着那股子淡淡的龙涎香的气息,感受到男子僵硬的身躯,菱唇之上不由勾起一丝讽笑。美人计的效用当真是出乎意料,使得原本淡然无波的楚尧竟然能如此方寸大乱,到了现下,想必安太后真真惹怒了楚尧这厮罢!
果不其然,只见楚尧淡淡的刮了荣福一眼,也未曾再施舍给安太后半个眸光,只开口道:“将荣福拿下,即刻处死!”
慈安宫中伺候的奴才们听得陛下的吩咐,一时之间也不由微微有些怔楞,抬眼儿望着安太后,发觉正主儿的面庞现下扭曲的厉害,因着安太后皮肉上本就涂抹了一层层厚厚的脂粉,此刻因着动怒了缘故,细粉噗噗的往下掉,更显出几分狰狞之态。
“你们谁敢!今日若是有人胆敢在慈安宫中放肆,哀家便诛了他的九族!”
安太后扯着嗓子不住的尖叫着,抬手颤巍巍的指着楚尧,没有想到这厮竟然如此大胆,果真是个祸害!当年就不应该留下这孽种的性命,平白让人厌恶非常!
俞蕴之好似被安太后的声音惊着了一般,身子微微颤了颤。发觉怀中小娘子的动作,楚尧搂住俞蕴之腰肢的手不由紧了紧,带着炙热的温度,让俞蕴之心头不由升起了一丝暖意。
“你们一个个没长耳朵吗?难不成处于慈安宫中,便只听太后的吩咐,连朕也不识得了?当真好大的胆子!以为只有太后才会诛九族吗?”
安太后说要诛人九族的言辞,在楚尧心底埋下了一根刺,虽说未曾扎的他鲜血淋漓,到底也是不好受的。所谓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安太后不过是一介女眷罢了,竟然妄图行使帝王之权,着实是有些过了。
圣人一怒,伏尸百万,这起子内侍即便都是慈安宫的人手,说到底也不敢违拗楚尧的意思。惊吓之余,赶忙连拖带拽,且有人取了巾子给荣福堵了口。而后这些内侍们将荣福给拉到了午门之外,寻了侩子手,径直将荣福斩首示众,当真是半点儿功夫也未曾耽搁,仿佛行云流水一般。
而安太后偏生还不信邪,想要阻止楚尧的决定,也跟到了午门前头,最后瞧见一颗喷涌着鲜血的人头自荣福身体上滚了下来,那双招子瞪了好大,正巧对上了安太后的眸光。荣福死不瞑目的模样直接将安太后吓得两腿发软,死死咬着舌尖,凭着胸臆处的一股劲儿,安太后这才撑着身子回到了慈安宫中。
到了寝殿之后,安太后神情恍惚气怒非常暂且不谈,等到了第二日时,这位太后娘娘便真真受到了惊吓,再也起不来身子,日日发着高热,请了太医前来诊治,虽说最后热度褪了,但风寒却仍是未曾痊愈,因着病症的折腾,安太后倒是安分许多,让俞蕴之心下舒坦不少。
荣福在午门斩首的这一幕,俞蕴之也是纤毫不差的收入眼底,不过俞蕴之前世里也是经历过生死之人,也不会像安太后一般不济,只不过面上佯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博得楚尧怜惜罢了。
以往俞蕴之不屑于这般作态,不过若是能够将安太后这碍眼的东西给扳倒的话,即便是违拗了她自己个儿的心意,使出这般腌的手段,俞蕴之都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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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过了年,又入了冬。冬月之后,寒风料峭,京城本就处于北地,自然要更冷几分。如今俞蕴之已然入宫足足有七个年头了,她十五岁入宫,现下整好二十有二,而楚尧比她长了三岁,如今二十有五。即便有过了一年多时候,禁宫之中仍是未曾添丁,大抵是皇宫之内的阴气重了些,否则为何众多妃嫔都未曾传出喜讯呢?
和安这孩子如今已然过了五岁生日,模样生的与林之真真相似的紧,粉雕玉琢的娃儿,俞蕴之每每瞧上一眼,便恨不得将和安给径直抱回关雎宫中,否则母子分别,当真难耐的紧。
如今和安还不知他自己个儿的身份,虽说俞蕴之无意对和安隐瞒此事,偏生这孩子年岁太小,若是被旁人套去了话儿,事情便有些不妙了。因此俞蕴之即便不时出宫瞧瞧和安,但仍是未曾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近来宫中越发忙碌,整个禁宫之上都弥散着一层阴郁之意。太皇太后的身子已然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即便太医日日以珍惜的药材吊着太皇太后的性命,也不是什么好法子。
等到腊月下旬,一个大雪飘洒的夜里,太皇太后便在万寿宫中,一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