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立柱骑马的姿势很别扭,铁观音那一棍虽然没把他的屁股打开花,却足以让他没法好好地坐着或躺着。他偷喝了宋春茂的不少酒,本来姜立柱的酒量还可以,但酒入愁肠,慢慢的酒不醉人人自醉,继而落下伤心泪来。
宋春茂说过姜立柱的脾气和罗成差不多。小伙子人长得精神,武艺好,就是有些心胸狭窄,遇事儿好钻牛角尖儿。
喝醉酒的姜立柱摇摇晃晃的出了门,牵了匹红马,偏坐在马鞍上。马背稍有些颠簸屁股上的伤口便刺激的姜立柱一咧嘴。他信马由缰、慢无目的,也没有注意到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三国浦志。
铁观音适才的哭泣是怀旧的感伤,现在的歇斯底里则是对现实的过度反应。俏三娘的惨死,曾经伤透了她的心,是姜立柱已超出常人的友情包容她、呵护她,使她的那颗将死之心慢慢给暖了过来。
铁观音有时奇怪自己的绝情,曾经刻骨铭心的爱,为什么轻易就能忘记。不经意的揭开伤口,再没有以前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外人都说铁观音冷血,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有时不近人情。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没有想象中坚强,她只是一个女人,需要男人呵护的女人,没有了那个为她遮风挡雨、理解包容的男人,她依旧像当年那个可怜的戏子,无依无靠。白天流出的血,只能在半夜无人时,自己默默的吮干。
铁观音疯了,向属下发出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指示,目的只有一个:她这个司令不干了,谁把姜立柱找回来,就让谁接她的班儿。
兄弟们看着她散乱的眼神,孤独无助的样子。早已习惯了她的胡言乱语,谁也没有当真。铁观音是司令,司令是铁观音。铁观音只有一个,谁也无法取代,就算蔫诸葛也不行。
姜立柱的红马走的很慢,就这么慢慢走着,一刻也没有停歇。大半天的时间,姜立柱已经走了已经足够远的路程。他手里拎着一个牛皮袋儿,腰上还挂着一个。牛皮袋儿是宋春茂装酒用的,让姜立柱给顺手拿了过来。走上几步,他就呆呆的、面无表情的举起酒袋儿,仰脖儿灌上一大口。一袋儿十斤装的白酒,姜立柱已喝了三四斤。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早已忘了棒伤的疼痛,比棒伤更痛的是心中的伤。
宋春茂是他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今生没办法报答,就干脆再拿他两袋酒,谅大哥也不会说什么。
想到宋春茂,姜立柱不由自主的笑了。大哥英雄了得,只有在女人这方面,一向雷厉风行的宋春茂,化作了铁骨柔情,变得婆婆妈妈的,拿得起来放不下。本来已有四位夫人,这回又添了个外国姑娘,以后若是五位夫人吵起架来,大哥脑袋,到时候肯定要比常庆虹的都要大上三圈儿。
想完宋春茂的事,就想起了那个让他想起来就心疼、满眼满心、牵肠挂肚的铁观音。都说司令对自己有意思,可自己怎么一点儿感觉不出来呢?她只不过在劫火车时,用嘴吸出过自己被蝎子蛰肿的毒血,再无下文了。难道那就叫有意思了?姜立柱一直觉得铁观音对死去的俏三娘旧情难忘,心中还常常会泛起一阵阵酸意。也正因如此,铁观音打了他。这回让一向聪明的姜立柱没看透铁观音的一片苦心。
正在姜立柱胡思乱想之际,两匹马迎面走了过来。马上的乘客对醉眼乜斜的姜立柱多看了两眼,惹得姜立柱大为光火,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有了发泄的渠道,对着两个骑马人大放厥词。那两个人也才知道,这个哭的两眼红肿,喝得东倒西歪的家伙,竟是铁观音手下举足轻重的人物。
两个人相互使了个眼色,装作若无其事的和姜立柱擦肩而过。突然,两个人一同抖出套马索抛出来,准确无误的套住了姜立柱的脖子。
姜立柱正举着酒袋儿饮酒,套马索一紧,酒袋儿落入尘埃。两个骑马人,双腿使力一夹马肚子,两匹马一齐加速。姜立柱整个人从马背上重重的摔到地上,被马拖着在地上翻滚着。
跟在姜立柱身后的三国浦志,一刻也没放松警惕,可事发突然,就一眨眼的功夫,姜立柱已遭人暗算。
三国浦志不敢怠慢,举枪射击,两个骑马人几乎同时跌落马下,两匹马顷刻间跑的没了踪影。
平原上枪声能传出去很远,蔫诸葛闻匆匆声赶来。三国浦志正蹲在姜立柱身边,慌手忙脚的在给姜立柱做人工呼吸。
铁观音也赶到了,这时的姜立柱已平躺在汽车车厢里,脸色灰白,没有一丝儿生气。
铁观音从马背上直接跃上汽车,她跪在姜立柱身旁,大气也不敢出,两眼无助的看着蔫诸葛。蔫诸葛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铁观音一下子完了,整个人瘫倒在地,她的哭声撕心裂肺:“我的命好苦啊,三姐还没跟我成亲就让我给克死了。现在,我只是喜欢你,只敢在心里默默地喜欢着你。我命硬,怕你有个三长两短,一直不敢对你说,可你怎么这么狠心,就这样舍我去了呢?……”铁观音哀嚎着,一会儿埋怨自己命硬,一会儿又抱怨自己不该手欠,打了姜立柱那一棍,她越哭越伤心。
候七和孙瑞玲流着泪这一旁苦苦劝慰,也不能让她少流一滴眼泪。
突然,她止住悲声,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她伸出手摸着姜立柱的脸,柔声道:“小柱子,我比你大,你以后要喊我姐姐。”
姜立柱依然没有反应,铁观音仍自言自语,道:“小柱子,我嫁给你做婆娘好不好?我这么漂亮,你小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讨到我这么好的老婆。不过你记好了,我可不许你像宋春茂那个花心大萝卜一样,找了一个又一个老婆,害的一个个花朵儿般的姑娘都伤心不已。我要你只喜欢我一个,如果你变了心,我就杀了你。”
铁观音最后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大家还以为铁观音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也许过上一阵儿也就好了。
哪知她认真的对蔫诸葛道:“蔫大哥,我要和小柱子成亲,就像陈金禄和许文芹一样,我死了,你把我和小柱子结了阴亲。”
蔫诸葛刚要说话,铁观音又道:“只是苦了我那苦命的三姐,蔫大哥,你再费心给他物色一个吧,让他别等香香了,就说香香对不住他,跟了别人走了。”
大家都觉得那里不对头,可又说不出那里不对劲儿来。三国浦志的两眼一直没离开铁观音,见她右手稍有异动,便拼命扑了上去。一声轻微的枪响,铁观音手中握着的袖珍手枪响了,由于三国浦志扑救及时,子弹没有穿透心脏,在腹部打了进去。
铁观音笑着,双目含泪,慢慢的歪倒在姜立柱身旁。
大家一阵慌乱,候七顾不上忌讳,上前揭开铁观音的衣服,只见子弹在铁观音平滑的小腹上,留下了一个咕咕冒血的弹孔,更要命的是子弹还留在腹腔中。候七又摸了摸铁观音的心口,道:“枪伤暂无大碍,只是刚才太激动,吓晕过去了。”候七虽说的轻描淡写,可大家的心情还是放松不下来。
花六郎因为以前背负着好色的恶名,所以不好意思去看铁观音的伤势,只得把目光转向了姜立柱。
汽车颠簸的列害,姜立柱的喉头咕噜一声。其他的人都围在铁观音周围,没太注意这边的姜立柱。花六郎轻轻把姜立柱扶起,左手握起拳头轻轻在他后背捶打。过了好一会儿,一口血痰从姜立柱嘴角溢出。花六郎急忙给他擦拭干净。
姜立柱睁开茫然的双眼,显然还没有从跌落马前的痛苦中缓过神儿来。刚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酒,给我酒,我要喝酒。”
听到姜立柱的声音,大家纷纷转向回头,不禁又惊又喜。大家的笑容转瞬而逝,只见姜立柱一脸颓废,萎靡不振的样子,心道: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花六郎摘下挂在姜立柱腰间的酒袋儿,拧开盖子,慢慢的倒入姜立柱口中。不一会儿的功夫,他的面色红润起来,花六郎待要再给他灌上一口,哪知姜立柱用手推开酒袋儿,轻轻的道:“不喝了,再喝就多了。”
看样子姜立柱清醒了不少。他接着道:“我要是喝多了,司令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姜立柱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显然他已经喝醉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大哥他们说你喜欢我,我都不敢相信。我是个孤儿,师父没有了,师兄弟们也都死光了,我哪有那福份让你来喜欢……”。
大家都默默地听着,都掉下了眼泪。候七发现铁观音也在流泪。于是,趴在她耳边低声道:“司令妹子,你都听到了?”
铁观音没有睁眼,只能微微的点点头。候七埋怨道:“姜大少侠喝醉了,你就拿枪打自己,傻不傻啊。”
铁观音还是不说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以后不能再干这傻事儿了,听话啊。”候七像个碎嘴的老师,絮絮叨叨的教训自己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