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眼别无选择,只能驾驶着那条千疮百孔的破木船驶向大陆,铁甲舰不慌不忙的缀在木船后。丁大眼也知道,大当家是不会放过他的,因此,丁大眼故做闲暇,取了一只笛子立在船头,笛声悠扬,一曲《小放牛》吹的风流婉转,还有一个稚嫩的童音伴唱。赵州桥来什么人修,玉石栏杆什么人留,什么人骑驴桥上走,什么人推车他压了一趟沟。一个红袄绿裤的小姑娘又唱又跳的出现在船头。
大当家轻声道:“这是丁大眼的小女儿”。土匪们也自知难逃生天,干脆停下船来,围坐在甲板上,不时为小姑娘的歌声鼓掌喝彩。水鬼又潜入水中,消失在大当家忧郁的目光中。
小姑娘一曲唱罢,铁甲舰和木船上的人齐声喝彩,小姑娘作了个罗圈儿揖,然后立在了丁大眼身后。丁大眼手里又多了一把二胡,只见他紧了紧弦,拨弄了两下,咿咿呀呀的拉了起来。又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也是红袄绿裤,手里拿着云板站在人前。大当家的看后又道:“ 这是丁大眼的二丫头”。
紫铜云板响处,二丫头开口唱道:“大清一统锦绣江山二百年,轮到了光绪皇帝坐金銮,常言道皇帝软弱民遭罪,刀兵滚滚遍地狼烟……”。
听后姜立柱笑道:“《苏梅山卖妻》。丁大眼想卖媳妇”?大家一阵哄笑。姜立柱又仔细聆听后,赞道:“别看年岁不大,唱的还真不错,肯定拜过名家师傅。哎,怎么他娘的不唱了”。二丫头正唱到:“大爷你把她领走吧,金银我不收半分文,如今但有生存路,谁舍卖掉枕边人……”。一曲未了,木船晃了几晃,缓缓的沉入大海中。
铁甲舰上听唱的人,听得如醉如痴,正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为苏梅山伤心,正到节骨眼上,二丫头突然不唱了,众人睁眼一看,适才唱戏的小姑娘已落入海水中。
“他娘的,这些天杀的水鬼,等老子听完这段儿在凿船,这不让老子着急吗”?铁甲舰上这些人一边骂着,一边张罗着下海救人。
丁大眼以及他的手下,一个也没跑掉。在海里海匪对付土匪,手段更残忍。一断生了锈的铁丝,把这些俘虏穿了琵琶骨,五六个串成一串儿。丁大眼也未能幸免,他和巧舌如簧的何鸿贤,还有背叛二当家的小红绑在了一起。丁大眼的两个女儿,因为年龄太小,刚才又白听了人家唱的戏,谁也不忍心对她们两个女娃下此毒手。
两个小姑娘围坐在丁大眼身旁,不停的啜泣。大当家挂念自己的女儿,一直扒着船舷,向海面上上张望。直到看见馨儿姑娘坐着舢板,被人送到铁甲舰。大当家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馨儿跳海逃生时,她的一举一动没有逃过观察哨的眼睛,西简岛上遍布陷阱,馨儿一上岸,就被人警告,不要轻举妄动,接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姑娘,摇着舢板过来接应她。不用问,铁观音手下能把船划得这么好的,只有付贵玉。果然,宋春茂发现,在馨儿姑娘旁边,付贵玉的跟屁虫弟弟也一步不拉的跟来了。两个丫头精通水性,又都天真无邪,没有心机,十年修的同船渡,两个丫头同在一条船上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关系就好的如同一个人。
馨儿姑娘上了铁甲舰,自然舍不得新交的朋友,生拉活拽,硬把付氏姐弟也请上了铁甲舰。至于那条小舢板,馨儿姑娘认为他爹手下能人甚多,怎么把东西送回去,也轮不到她操心。
付姑娘上了铁甲舰才知道,宋春茂也在船上,不由得心里暗暗欢喜。她情窦初开,一颗心全在宋春茂身上,馨儿姑娘邀她去怀中岛,她半推半就的同意了,一方面是馨儿的盛情难却,另一方面,主要还是因为宋春茂也在那里。付姑娘生性倔强,主意正,她要认准的事儿,几头牛也拉不回来。
丁大眼的儒雅大出铁观音的意料,又听说他的两个女儿唱的一口好戏文,小小年纪就能压住台面,不由得大感兴趣,非要参与对丁大眼的审讯。怀中岛她权力最大,她的话就是命令,谁也不敢违抗。有铁观音的地方就有蔫诸葛,还有爪牙队的弟兄们。铁观音优点很多,缺点也不少,最突出的就是说话不走脑子,口无遮拦,想起什么说什么。弟兄们在她身边,一来保卫她的安全,二来可以装腔作势吓唬人。还有就是万一司令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大家可以为她圆谎,免得传出去让别人笑话。
内城的客厅变成了公堂,本应居中而坐的大当家被安排在一旁,马钰和候七挤在一张桌子后充当书记员。正中间赫然正是横眉立目,满脸怒气的铁观音铁大司令。几十个证人乌乌匝匝的挤在门口。
丁大眼肩头的铁丝已然去除,也换了一件青布长衫,伤口流出的血把半副长衫染成青紫色。蔫诸葛命人搬了把椅子安放在审判桌前。丁大眼谢了座,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本来铁观音的生气是装出来的,现在看到一个犯人派头居然比自己还大,真有些生气了。她轻咳一声,想找个话头训斥丁大眼一番,还未开口,丁大眼先说话了,:“久闻铁司令蛇蝎美人,心狠手辣,今天你有什么手段,尽管对我使出来,丁某人若是皱皱眉头,就不算英雄好汉”。
丁大眼反客为主,将了铁观音一军,铁大司令被问的张目结舌,一时竟无言以对。眼见铁观音吃了亏,蔫诸葛出来打圆场,道:“丁先生,我们司令一向敬你多才多艺,以后多多亲近才是”。
“你也不必套近乎,拍马屁,要丁某人的命容易,要我开口却难”。
蔫诸葛也碰了个硬钉子。
丁大眼软硬不吃,着实让铁观音畏了难。丁大眼见自己几句话,就把名满天下的铁观音噎的左右为难,不禁豪气斗升,竟然站起身,倒背着双手,在地上迈着方步踱来踱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天地有正气,杂然付流行……”。
“他妈的,还学文天祥的《正气歌》,一个狗汉奸”。候七道。然后悄悄站起身,走到宋春茂身后,拉拉他的衣襟,小声道:“太猖狂了,给他个颜色看看”。宋春茂早就看丁大眼不顺眼,现在被候七一挑唆,忍不住站了出来。
本来丁大眼对宋春茂有所顾忌,现在他认为反正难逃一死,干脆装出一副大无畏的神态,主动向宋春茂发动挑战。他坐回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眯起眼睛打了个哈哈,:“世道变了,从前打狗看主人,现在主人受了瘪,只能弄出条狗出来找面子”。
宋春茂也不生气,凑过去递了一支香烟给丁大眼,丁大眼也不客气,接过来叼在嘴上。宋春茂掏出自来火给他点着。丁大眼深吸一口,向宋春茂脸上吐了个烟圈儿,道:“狗奴才,狗奴才,看来阁下真是枉披了一张人皮”。
“丁大当家真是我的知音,其实你还是高抬我了,我其实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宋春茂自嘲道。
丁大眼没想到宋春茂这样自辱,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用眼角斜看着他,嘴角撇的差点没到耳根。宋春茂仍然不紧不慢的说:“大当家贵人多福,待会儿你就能看到禽兽不如的表演”。
丁大眼心里一惊,暗道自己别阴沟里翻船,着了这小子的道?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这烟没有异样,这才放下心来。丁大眼的一举一动,没逃过宋春茂的眼睛,他笑着道:“还早着呢,丁大当家着什么急”。
丁大眼额头沁出汗水,沙哑着嗓子问:“你给我下了毒”?
“瞧你说的,我那能做这么卑鄙的事,只是见刚才丁大当家的视死如归,让我好生敬佩。可丁大当家听说中毒后,吓得声调都变了,可见丁大当家还是怕死的”。丁大眼脸一红,心道:这小鬼好生狡猾,以后可要多加提防。
宋春茂慢条斯理地道:“我不敢给丁大当家的下毒,但药我还是不吝啬的。这金枪不倒丹的效用,我想大当家见多识广应该是听说过的”。
丁大眼这回不淡定了,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双腿打着颤,手也有些哆嗦。他用手点指着宋春茂,道:“小鬼,你好毒辣”。
“过奖了,只是想到待会儿,能看到一身正气的丁大当家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我就满心充满期待”。宋春茂不紧不慢的道。
“你想怎么办”?丁大眼咬牙切齿问道。
宋春茂仍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道:“我也不想怎么办,我看丁大当家是个惜香怜玉之人,家眷带了不少,有儿有女的。待会儿等你药效发作了,把丁大当家搁进去作那禽兽不如之事,想想还真是让人期待呢”。说完还无耻的吸了下口水。
丁大眼脑门青筋直跳,宋春茂趁热打铁,道:“丁大当家自尽了也没用,你手下的人有的是,就是不吃药,也会做出禽兽不如的事,到那时,丁大当家只能带着绿帽子吹笛子给阎王爷听了”。
丁大眼知道宋春茂所言不虚,气势不由得馁了。道:“铁司令有何疑问,我知无不言,丁某人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只求司令能饶过丁某人的满门老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