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我出一千大洋,谁他妈的再比我出的多,老子总比他多十块。”说话的人瓮声瓮气的。有钱人说话腰杆子硬,就算话中带刺也没有人敢去挑他的毛病。
荣老大啐了口痰,骂道:“那丫头的逼是镶金边的还是镶银边的?横竖都是挨操的货,怎么就值一千大洋了?”
一个粗壮的矮个子走出来,一开口大家才知道刚才是他出的一千大洋。他走到荣老大面前,施了个礼,道:“荣大爷,看来你对这丫头是一片痴心啊。可那芳我是非买不可,这样吧。明天那芳接客,荣大爷你出一百大洋给她开苞,这样荣大爷又上了花姑娘,还省了五百多大洋,岂不是两全其美。”
荣老大摸着没毛的脑袋,嘿嘿笑道:“也是啊。魏老板,咱可说好了,明天由我给那芳开苞,你要是不守信用,我把北京城的大粪都倒到你的柔情院去。”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魏忠的生意还指望荣老板这些老主顾多照应呢。”魏忠和荣老大的一唱一和,全然没有把别人看到眼里。
宋春茂听到他俩刚才的对话,才知道这个姓魏的是个老鸨子,开了个叫什么柔情院妓院。
戴眼镜的老头子又爬到椅子上,喊:“还有比八大胡同魏大爷出钱多的吗?”
下面没有人吱声。
荣老大转到那谋面前,阴阳怪气的道:“本来想让你当我一个人的大舅子的,谁知那芳命好,竟被柔情院的魏大爷看上了,这下你可出名了,全京城的男人都能上你的妹子,你小子可不就成了大家伙儿的大舅子了吗?”
院里哄笑声一片。
那老太太气的眼泪直流,那谋也气的浑身颤抖。
老头子还在椅子上高叫:“还有人比魏大爷出的钱多吗?要是没有,咱就写卖身契了。”
“我出两千大洋。”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人群分开两边,把说话之人闪了出来。宋春茂弟兄五个西装革履,玉树临风,和院里的这些人相比,犹如鹤立鸡群一般。
魏忠也被宋春茂的出价吓了一跳,他背着手,围着弟兄几个转了一圈儿:“来群兔儿爷,头回来北京吧?也不弄二两棉花纺一纺,哪个不开眼的敢在我姓魏的一亩三分地上撒野。”
宋春茂朗声道:“有钱出钱,出不起,滚蛋。”
“吆喝,这兔儿爷还挺横,来俩人,把皮子给他松松,老子一分钱不拿,钱你出,那芳我领走,给我打。”
话音未落,孙瑞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十几个地痞流氓,挥刀舞棒的向上就冲。孙瑞良手上一用力,低低的声音道:“让他们退下。”
魏忠痛的五官挪移,嘴里兀自叫唤道:“不用怕,打死他们也白打,皇军宪兵队里有咱们的人……”
没等他说完,孙瑞良单手用力,把魏忠的腕骨捏碎。痛得他惨叫一声,晕了过去。孙瑞良一松手,魏忠像一滩烂泥倒在地上。
这时打手们已经冲上来了,孙瑞良独自迎上去,手起脚落,眨眼功夫就有四五个被打倒在地,抱头缩脚满地**。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杀人了。”人群一窝蜂似的向门口涌了过去,却被姜立柱和花六郎挡住了去路。
“操你奶奶的,敢挡老子的路?”荣老大怪叫一声,不知从哪抓来一把鬼头刀,舞的虎虎生风,向着花六郎劈头砍下去。
‘呜’的一声,‘咣啷啷’鬼头刀落在地上,荣老大咽喉上插着一只响铃镖。荣老大双眼圆睁,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如果说刚才的害怕是假的,是虚张声势,现在真出了人命,院里的人都吓得不敢再动。
突发的变故,让老太太也不知所措。她不停地搓着手,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怎么办?”
那谋表现出和老太太截然不同的表情,他又惊又喜,一脸喜悦的神色。
戴眼镜的老头子又哆哆嗦嗦从椅子底下爬出来:“这位大爷出两千大洋,还有人加价吗?没有就要写卖身契了。”语音颤抖,再没有刚才中气十足的样子。
老头子写完卖身契,那老太太画押,摁手印,这笔买卖就算完成了。
宋春茂接过卖身契,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趁这功夫,那老太太把门锁打开,把屋里哭的泪人一般的那芳带出来。
那芳姑娘现在心里五味杂陈,她做梦都没想到宋春茂会出钱把自己买下来。就在刚下荣老大和魏忠谈价时,姑娘就拿定了主意,只要钱一到手,立刻就寻短见。这种倒霉的日子,她一天也过不下去。现在姑娘心里敞亮多了,就是再有人劝她去死,也会被那芳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瞪死。
姑娘抬头看了宋春茂一眼,脸一红,迅速又把头低下去,又忍不住抬起头偷偷看上一眼。
那老太太也满心欢喜,儿子的债还清了,女儿也找到了好归宿。本来她也想等完事儿后寻短见的,现在老太太也舍不得了。
正在这时,花六郎怒喝一声:“哪里走。”扬手就是一袖箭。
一个人从西厢房的房脊上晃了两下,一头栽倒,刚好落在一个刚爬上梯子露出房檐的人身上,两人一同跌落在地上,蹬了两下腿就不动了。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这不是圆明园看园子的老李吗?这小子胡作非为一辈子,没想到落了这个下场,报应啊。”
宋春茂把卖身契反反复复看了两遍,掏出打火机,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卖身契烧了。
看着错愕的那老太太和失望的那谋兄妹,宋春茂道:“实不相瞒,今天买下那芳姑娘,并非为一己之私,乃是实在不忍,眼睁睁看到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跳进火坑中,从今往后,我和那谋兄弟的债务一笔勾销,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谅别人也不会有闲言碎语。”
话音未落,那芳“哇”是一声哭出声来,蒙着脸冲进屋里。嘤嘤的哭声,一阵接一阵的传出来。
这样的结局实在有些出乎大家的意料,那老太太也不好意思再顽固,收起愁容展开笑脸,让那谋招呼客人们喝茶。
看着院里三具血淋淋的尸体和受伤倒地不知死活的魏忠,说也不敢做多停留。院里的客人刚走到大门口,又被二三十个青年从门外给堵了回来。
来的正是前街的混混儿头目,于猛。这小子五大三粗,一脸的横肉,嘴里叼着哈德门的香烟,一进门,“呸”的一声把烟屁吐进人群中,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道:“哪个孙子把那芳买了?你他妈还不麻溜儿给老子滚出来,赖在这里干啥,害的老子在外面溜溜儿等了一头晌。哪个孙子花的钱?把人交出来,老子留他一条狗命。”
他身后的众混混儿,狗仗人势的叫道:“没听到于爷问话吗?识相点儿,把那芳交出来。”
大家这才听明白,原来于猛也想要那芳,又不想花钱,只待谁把那芳买了,他在门口来个‘英雄救美’,这样又落个好名声,最后还能抱得美人归。
宋春茂迈步来到于猛面前,所谓的‘佛看金装,人看衣装’。宋春茂穿着整齐,气宇轩昂。
于猛在他面前有点儿自惭形秽,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在气势上已落了下风。他拼命挺了挺胸,努力把自己表现的更强势一点。可惜居移气,养移体,宋春茂接触的社会根本和一个小流氓不在一个层面上。无论于猛再怎么装,气质是装不出来的。这小子发现自己的努力是白费劲儿,马上撕下面具,凶相毕露,他对宋春茂道:“钱已经付了?”
宋春茂点点头。
“付了多少?”
宋春茂没有理他,戴眼镜的老头子答道:“这位大爷付了两千大洋。”
“多少?”于猛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千。”老头子又重复了一遍。
于猛又上下打量了宋春茂一眼。突然,他伸手抓住宋春茂的脖领子:“你他妈的别跟我装,你是**的奸细,专门和皇军作对的。”
于猛的一个跟班在他身后大呼小叫:“这里有三具尸体,哎呀,都是咱侦缉队的人。”
于猛一听这话,松开宋春茂,绕着几具尸体转了几圈儿,又弯下腰看了看受伤的人,直起腰来,皮笑肉不笑的道:“敢跑到京城来伤人,胆子不小啊?”
宋春茂正在用手帕擦拭被于猛抓过的地方,然后,一扬手,洁白的手帕落在地上。
三国浦志不明就里,弯腰就要捡,宋春茂拉住他:“兄弟,手帕碰了脏的东西,丢掉就是了。”
这一招比打于猛的耳光还让他难受,他怒喝道:“弟兄们,抄家伙,敢伤咱侦缉队的人,把这些人绑了,送到宪兵队,让皇军的大狼狗给撕了,看他还狂不狂?”
这小子说着,竟然从腰间掏出一把短枪来,他身后的人居然也全带着枪。二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一齐指向宋春茂。
宋春茂不慌不忙的道:“弟兄,把这些人的枪都给下了,再每人赏他俩个耳光。”
三国浦志双脚合拢,来了个正规的敬礼,嘴里应道:“吆西。”
宋春茂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显得很疲倦的样子。
三国浦志回头来到于猛面前,用日语咿哩哇啦的一顿臭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