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从观音洞上行至山顶,就可以看到北固楼高高的耸立在山顶。辛稼轩的词让北固楼名扬天下,但此刻这里年久失修,残垣断壁,油彩脱落斑驳,青瓦宝顶上枯草离离,一副破败景象。马钰、候七等人对北固楼神往已久,此刻都不禁有些失望。
北固山战略价值不大(公元544年,梁武帝登至此,敕曰:“此岭不足固守,然京口实乃壮观。于是改楼曰“北固楼“)但确实是俯瞰长江的最佳去处。金山,焦山左右环伺,脚下的回龙湾与长江相连,从北固楼望下去,竟也有会无端生出一种碧涛万顷的感觉。
来到北固楼上,大家才感觉事态的严重性,短短十几个小时,长江水陡然上涨,江水已经漫过沿江公路,公路上被烧毁的汽车被冲得东倒西歪,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滚滚江水中,支离破碎倾覆的渔船,数不清,也叫不上名字来的动物尸体,几乎铺满了整个江面,不时会有几棵绿意盎然的参天大树,也在江水中随波逐流,最让人揪心的是这些树的树干,还有人攀附在上面,绝望的向两岸呼救,尽管已是声嘶力竭,声音还是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波涛中。
有几个幸运的人,混在尸体和杂物中,被江水冲进回龙湾,在东南角形成一个面积越来越大的杂物场,岸边有上百个和尚,正奋力的向上打捞人的尸体,偶尔也会救起一两个幸存下来的人。
江水越涨越高,和尚们的打捞场地不断向山上收缩,在一块刻有六朝风月字样的巨石下,晦明禅师盘膝坐在石阶上,微阖双目,口中吟诵着经文,宝相**,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在晦明禅师身边,还盘坐着一个中年和尚,身上居然也披着方丈袈裟,嘴里念念有词,只是脸上有浮滑之色,时不时的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向铁观音以及她身边的女兵们觊觎。
铁观音担心邢中厚带领的突击队,完成诱敌任务后,不能及时的和追击的日军脱离,因此下达了延迟炮击的命令。此刻她忧心忡忡的看着郭六集方向,铁观音身边的几个心腹,也心有旁骛,虔诚的祈祷自己的心上人不要出什么意外,没有人注意到晦明禅师身边和尚充满淫邪的目光。
钟伟自从和铁观音斗法落了下风,一颗心便系在了漂亮豪气的女司令身上,她的一笑一颦,都让钟伟砰然心动。害了单相思的男人最敏感,中年和尚的猥琐举动被钟伟抓了个正着,他向来脾气火爆,嫉恶如仇,二话没说,就冲过去把中年和尚揪了出来。
那家伙白白胖胖,一份养尊处优的样子,在一连串的惊叫声中,被钟伟狠狠的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铁观音这才转过身来,满脸的迷茫。
黄师长也大声训斥:“钟伟,你疯了吗,智信法师你也敢打”。
被称作智信的和尚倒在地上,非常做作的**着,眼睛还是有意无意的紧盯着铁观音。
周围的人从刚才的错愕中苏醒过来,看到智信和尚淫邪的目光,大家马上明白了钟伟收拾他的原因。对这种不守清规戒律的僧人,铁观音充满了憎恶,问身边的知情人道:“这个花和尚是什么来路”?
智信和尚突然停止了哀号,一挺身从地上站起来,单手合十来到铁观音近前,毕恭毕敬的道:“女檀越(女施主)辛苦了,甘露寺方丈智信礼过去了”。
铁观音先是一愣,然后装出一副非常内行的样子道:“甘露寺是不是刘备招亲的地方”?
智信和尚道:“女檀越博闻强记,令人钦佩,刘皇叔和吴主孙权的妹妹,确实是在甘露寺中龙凤呈祥”。
铁观音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你是刘备和孙尚香的后人吗”?
周围响起一片哄笑声。
智信和尚脸一红道:“女檀越说笑了,小僧游历四方,因甘露寺近来香火不盛,诸僧众不吝小僧粗鄙,添为甘露寺方丈,自小僧执掌甘露寺,数年来香火日盛,周围人只知有甘露寺,却把近在咫尺的金山寺冷落了”。
智信和尚的话明褒暗贬,指桑骂槐,话语间竟要和晦明禅师一较高低。铁观音能领导群雄,自有过人之处,智信和尚一番话,马上被她听出玄机,女司令满脸不悦的道:“是不是鬼子来了以后,甘露寺的香火才鼎盛起来”?
智信和尚微微一愣道:“佛家讲的是众生平等,如果有了地域之争,种族之见,便坠入魔道,难以修得正果”。
智信和尚胡搅蛮缠强词夺理,铁观音竟被他挤兑的无言以对,愤怒的眼中几乎能喷出烈火。
钟伟读过几年私塾,对这种白马非马,坚石非石的谬论学得炉火纯青,此时见铁观音受到刁难,忍不住挺身而出,笑嘻嘻的对智信和尚道:“大和尚宣扬的佛法是众生平等对不对”?
智信和尚道:“不错,万物轮回,皆有定数,偏有人要逆命而为,上干天和,最后落得难逃一劫”。
钟伟道:“如此说来,大和尚和猪狗也一般无二”。
智信和尚道:“施主口吐垢言,诋毁佛弟子,日后难得善终”。
钟伟道:“好一个严守戒律的佛弟子,打逛语要入拔舌地狱的”。
智信和尚道:“出家人从来不打诳语”。
钟伟道:“你勾结大汉奸蔡彦亨,在镇江、扬州一带强抢民女,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智信和尚气急败坏道:“你血口喷人,从无此事”。
钟伟道:“你勾结外敌,鱼肉乡里,欺男霸女,执掌甘露寺,却让北固楼且年久失修,楼上梁武帝萧衍手书的“天下第一江山”匾额是天下至宝,也被你亲手送到日军驻南京司令部,这难道也是一个佛弟子该有的作为吗”?
智信和尚道:“皇军崇尚佛法,梁武帝萧炎被称为皇帝菩萨,佛法深厚。我以皇帝菩萨手书匾额相赠,不违佛理,何罪之有”。
钟伟道:“卖国求荣是宣扬佛法,新四军被围困在此地,你甘露寺囤积大批粮食不肯拿出来,却暗中派人和日军联络,要里应外合消灭新四军,这也是你宣扬的佛法吗”?
智信和尚脸色一变道:“刀兵四起,生灵涂炭,我不能以戈止战,只能竭尽全力,让坠入魔障的人早入轮回”。
钟伟道:“可惜报应不爽,向鬼子通风报信儿的人已经坠入轮回了”。
智信和尚突然暴怒,浑身颤抖,指着钟伟的鼻子道:“你把明光,明远怎么了”?
钟伟脸色坦然,装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道:“大和尚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在战场上抓住奸细,你说该怎么办”?
智信和尚道:“他们年幼无知,就算做了错事,也罪不至死”。
钟伟道:“我本来也没打算把他们杀掉,但后来他们居然抬出他们的父亲来恐吓我,也是我修为不够,一时没压住火,亲手用刀把他们劈了”。
智信和尚脸上的肌肉痛苦的抽搐,似乎用尽全力,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也知道他们的父亲了不起,杀人偿命,你就耐心的等着吧”。
钟伟笑道:“傅筱庵是汪伪政权的行政院长,坏事做尽,想除掉他的人车载斗量,但虎毒不食子,他还舍不得让两个亲生儿子到战场上来当奸细,那两个被我杀掉的小和尚,生父另有其人”。
智信和尚脸色铁青,声音变得有些沙哑道:“你心思歹毒,血口喷人,明光,明远若泉下有知,绝不会放过你的”。
钟伟耸了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战场之鬼,从不索命,但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如此冷血,得知他们的死讯后,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无动于衷的狡辩,只怕从此以后,每天夜里他们都会到大和尚的睡梦中,向亲生父亲哭诉”。
智信和尚咬牙切齿道:“这事儿你从哪里知晓的”?
钟伟道:“大和尚自以为聪明绝顶,做下了亏心事也能瞒过众人,却不知自己的两个宝贝徒弟早就知道了真相,端坐在宝座上,宝相**的方丈就是他们的亲生父亲”。
智信和尚终于停止了狡辩,他痛苦的仰头向天,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真相的”。
钟伟道:“大和尚,你心理负担太重了,每天夜里在睡梦中,就会不知不觉的把秘密讲出来”。
智信和尚道:“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何必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钟伟道:“像大和尚这样的铁杆汉奸,我一定要查清他的底细,令郎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智信和尚道:“他们是屈打成招,死无对证”。
钟伟道:“大和尚慧根深厚,应该明白,让人把深藏在心中的秘密毫无保留的讲出来,刑讯逼供是最愚蠢的办法”。
智信和尚终于低下头,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钟伟道:“大和尚,你是自我了断呢,还是由我来送一程”。
智信和尚轻轻地摇了摇头,慢慢的道:“成王败寇,我自己选择的路,用不着你来成全”。说完长叹一声,转身向悬崖走去。
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智信和尚神色坦然,让人唏嘘不已,大家不禁扭过头去,不想看一个活生生的人,落入滚滚长江。
智信和尚来到悬崖边,突然转身,用快的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冲到候七身边,一把把她揽在怀里,厉声长啸道:“大和尚风流一生,临死也要带个殉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