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号魔窟让局外人闻之色变,倚仗的是日本人的势力,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其主要人员都是些汉奸、特务、地痞、流氓,这些人渣认贼作父,唯利是图,没有半点儿道义可言,表面上威风凛凛,其实色厉内荏,内部管理一片混乱,许多安保程序只是流于形式,形同摆设。
宋春茂和马钰在老孙的带领下,深入戒备森严的牢房区,连闯几道关卡,如入无人之境,最后一道关卡的两个狱卒,由于手中掌管牢房的钥匙,算是有些实权,也表现的更加狂妄、贪婪,老孙送来的酒菜毫不客气的笑纳,还公开的索取贿赂。
收了钱的狱卒,马上换了一副嘴脸,笑着对老孙道:“县官不如现管,我们兄弟不知给上司送了多少好处,才谋了这个苦差事,看上去风光无限,其实没什么油水,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所以刚才稍嫌刻薄,还望见谅”。
老孙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兄弟们如此辛苦,收点钱无可厚非,就怕那些收钱不办事的,最后的下场无非是身败名裂,横死街头”。
一个狱卒道:“孙大哥,这是威胁我呢”?
老孙道:“不敢,我只是有感而发”。
另一个狱卒道:“孙大哥是外滩老白手下的大将,当年跺一跺脚,上海滩就颤三颤,前几年在七里桥烧香聚义的大眼丁,就是孙大哥带人砍的。大眼丁手下40多个小瘪三,一夜之间都给填了黄浦江”。
老孙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还不是靠兄弟们照顾,混口饭吃”。
一个狱卒道:“孙大哥,今晚要探望什么人,兄弟我这头前带路”。
老孙道:“就是昨天被魏强送进来的那位”。
两个狱卒相互看了一眼,有些迟疑的道:“孙大哥不怕你见怪,你们洪门和青帮水火不容,听说洪门老当家白凤吾就折在魏强手中,这姓魏的跟我们侦缉队的唐处长交情甚密,你私下要见魏强送进来的人,唐处长知道了追究下来,我们可担当不起”。
老孙道:“我老孙是什么人,会让弟兄们为难,实话告诉你们,魏强已经被我们做了,我们的新当家白文景亲手挖了他的心肝”。
两个狱卒被吓的颜色更变,声音有些颤抖的道:“小白当家的摘了魏强的心肝,就不怕唐处长追究吗”?
老孙冷笑道:“魏强在唐处长眼里就是一条狗,根本不会在意他的死活,我再提醒你们一次,时间不多了,你们再继续刁难我,小心你们在提篮桥的一家老少”。
两个狱卒真害怕了,拿出交班记录,寻找关押石英的监号。过了好一会儿,两个狱卒为难的抬起头来,犹犹豫豫的问道:“孙大哥,你们要找的人是不是被人割了一只耳朵”?
老孙看了宋春茂一眼,宋春茂开口道:“不错,我岳父被魏强诬陷,由于他老人家刚正不阿,魏强丧心病狂的割了老人家一只耳朵”。
一个狱卒道:“阁下的岳父没有被关进牢房,他曾经在日本留学,今天虹口领事馆的大泽喜一来76号公干,正看到阁下的岳父大人,直接把人带走了”。
宋春茂道:“带去什么地方了”?
两个狱卒茫然的摇摇头。
宋春茂犹豫了一下,对老孙道:“多谢孙大哥帮忙,咱们现在回去吧”。
老孙脸涨得通红,眼睛死盯着两个狱卒,吓得他们两个浑身战栗。宋春茂拉了老孙一把道:“得饶人且饶人,这两位兄弟也有难处,就不要为难他们了”。
两个狱卒浑身颤栗着把刚才收受的贿赂还给老孙,宋春茂中间拦了下来道:“这钱兄弟们留下来打酒喝,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也许以后还有麻烦的兄弟们的地方,到时给多行个方便就可以了”。
宋春茂他们回到伙房,送菜的马车已经卸完了货,等候多时了。宋春茂暗中拉过老孙的手道:“孙大哥,难得咱们一见如故,这一万块钱就算兄弟的见面礼”。
老孙虽然豪爽,但一万块钱不是个小数目,他作势推辞了一下,就乐呵呵的收下了,对待宋春茂的态度也变得异乎寻常的热情,亲自把他们送出76号的后门。
送菜的马车要连夜出城,分别的时候,宋春茂又给了送菜的老张一万块钱,老张当即就表示,以后再有用到他的时候,尽管开口。
有钱能使鬼推磨,宋春茂做散财童子,马钰一直含笑不语,回到住处,马钰把宋春茂行贿时的市井嘴脸,惟妙惟肖的说出来,引得大家笑个不停。
等大家笑够了,马钰对铁观音道:“天亮以后,咱们要换个地方居住”。
铁观音道:“为什么”?
马钰道:“石龙王落到日本人手中,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他曾经做过海军中高官,日本人一定会追查谁是石龙王的同党,也许今天,他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这里”。
上海虹口是日本人的天下,’虹口日租界’成为了日本军国主义策动对华战争的’大陆侵略大本营’。多次民间冲突、两次淞沪战役,均肇始于此地。
位于上海虹口的北四川路余庆坊弄口旁的内山书店,更是因为鲁迅先生的文章蜚声中外。传说这位文坛巨匠曾经对自己的学生马钰有一段柏拉图式的爱情,鲁迅赠书的人不多,马钰始终是其中之一。
马钰在15岁的时候,写了一篇《初次见鲁迅先生》,后来这篇文章连同《一面》《清贫》等一起,为了纪念鲁迅先生,被结集出版,出版方就是内山书店。马钰对鲁迅先生的印象到底怎样谁也不知道,但今天她把大家住宿的地方选在内山书店楼上的樱花旅舍,还是让知道内情的候七和邢慧杰唏嘘不已,但碍于面子,怕孙瑞良知道了多心,谁也不肯把从前的事讲出来。
旅舍的老板是一对日本中年夫妇,一句中国话都听不懂,上海虹口有小东京之称,生活在这里的人说日本语、住日式房屋、吃日本菜、娱乐时看日语电影、生病时上日本人的诊所,日常生活保持完整的日式风俗,与日本国内生活没有什么差异,日本宪兵不敢到这里来骚扰,遍布上海滩的地痞流氓也没人来这里撒野。
本来入住樱花旅舍需要很严格的条件,可三国浦志和马钰没费太大周折,就把整座旅舍包了下来。日本旅社的房间精致狭小,铁观音对此颇有微词,候七自作主张,把她们两个的房间打通,房间面积虽然还是不大,铁观音知道候七用心良苦,也就不再追究了。
日本住上海领事馆的总领事大泽喜一,就是虹口一带的土皇帝,他曾经是日本海军的一名中级军官,在两年前的一次海战中,被美国飞机炸断了一条腿,从此退出军界,来到上海做了总领事,此刻他正在虹口最好的扶桑医院中,陪在石英的病床前嘘寒问暖。
石英曾经在日本留学,学习海军专业,和大泽喜一是同窗,两个人在学校时交情莫逆,毕业后各奔前程,一别十几年,没想到两个人能在这里见面,但无论大泽喜一如何热情,石英躺在病床上,微阖双目,就是一语不发,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身体上因为反抗被打出的淤青还历历在目。
石英此刻心里乱成一团麻,自己在医院疗伤,铁观音等人肯定一无所知,他们都是热血青年,头脑一热,也许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万一这些人被自己拖累,有什么三长两短,石英死的心都有。
大泽喜一还在耳旁念叨:“石英君,已经三天了,你水米不进,靠绝食来表现自己的忠勇,但你的所作所为,重庆政府一无所知,你要做岳飞精忠报国我不拦你,但我向你保证,作为你最友好的同窗,一旦等你身体康复,我马上恢复你的自由”。
石英依旧紧闭着双眼,一语不发。大泽喜一细心的端起水杯,用勺子舀了一勺糖水,送到石英嘴边,这一次石英不再固执,把糖水喝了下去,然后很生硬的道了声谢谢!大泽喜一有些受宠若惊,马上又喂了一勺糖水,石英坐直了身子,端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大泽喜一道:“老同学,我公务繁忙,先行告退,明天再来看你”。
石英道:“你要是还拿我当朋友的话,回答我一个问题,不能说谎”?
大泽喜一道:“石英君,请讲,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石英道:“我在这里疗伤,钟历文却不来看我,这小子是不是把当年的情分忘掉了”。
大泽喜一有些意外道:“钟历文被软禁虹口将近十年了,你怎么会知道他的行踪”?
石英冷笑道:“就你们两个这点儿小伎俩,焉能瞒过我的眼睛”。
大泽喜一道:“汪精卫先生手下已有百万精兵,建设海军的计划也正在积极筹划,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海军司令,偏偏此时你意外出现了,这真是天意如此”。
石英道:“我年纪大了,不想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换功名,海军司令,这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大泽喜一道:“手中没有兵权的将军,就是没用的摆设,先把兵权抓在手中,至于最后听命于谁,石英君是明白人,就不用我多费口舌了”。
石英道:“此事容我再考虑考虑,你如果心中还顾及老同学的情分,就让钟历文来见我一面”。
大泽喜一道:“这事包在我身上,明天中午咱们三个一起把酒言欢,重叙旧情”。
石英道:“我现在是阶下囚,只能听从你的摆布了”。
大泽喜一道:“在虹口我一言九鼎,却只有你们两个朋友,谁要敢为难你,我肯定不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