措不及防,我被摔得眼冒金星,好在离地不算高,要不然指不定得摔出内伤来。腐朽的木屑蒸腾,呛得我喘不过气,我连忙滚在一旁,手忙脚乱爬了起来。
回头看,这树干里面已经被蛀空了,只剩外面一层薄薄的壳子,还是腐朽的,躺上去不甩就怪了。再看地下的木屑,里面混着许多白蚁,被我刚才压扁了,散发着一股土腥气。
我看得头皮发麻,我连忙把衣服脱下来使劲抖搂,这山里果然生白蚁。
“不用抖了,这些白蚁都是死的。”
身后传来张云山沉着的声音,我一愣,向衣服背后看,沾着几只白蚁,果然都是死的。再细看,这些白蚁浑身发黑,刚生出来的短翅残缺脱落,明显不是我刚才压得。
回头看,张云山看着朽木断口,面色凝重。
“怎么回事?”我把衣服上的白蚁拍干净,边往身上套边问。
张云山摇头不语,走过我身边,蹲在地上向朽木断口向里看。
看见他的神情,我连忙也凑了上去。
朽木断口内黑洞洞的,散发着浓烈的霉味,边缘生长着有毒的树菌,里面什么都看不见。我准备掏打火机,被张云山抬手拦下,他轻手轻脚把身背的包袱皮卸下来摆在地上,从里面取出来一面铜镜。
这面铜镜很古怪,一面是光滑的镜面,另一面有许多机关卡簧,铸满了我不认识的字符。张云山在背面稍加摆弄,将镜面指天,一点点向着树洞内倾斜。
这铜镜我不清楚具体的合金材质,反射出来的光线泛红,落在枯树干上,中心竟然有一个古怪的符号。
铜镜继续倾斜,很快就接近垂直,那个带着符号的光斑终于溜进了树洞里。张云山扎着马步,左手持镜,右手飞快挑开包袱皮,从里面取出一张黄纸,拍在了树干上。
我在压抑不住好奇,趴在地上,从铜镜下面往里看。
这一边,张云山右手又从包袱里取出一支毛笔,弹掉笔套,在黄纸上飞速勾勒起来,而他的左手持镜,反射出的光斑竟然纹丝不动。笔头上早已蘸满了红色的朱砂,笔尖如龙行蛇游,转眼就绘成了一幅古怪的图案。
做完了这些,张云山大喝一声,镜面一抖,光斑移动了最后一寸,我屏息凝气注视中,一双漆黑的复眼出现在了光斑里。
看见这双眼睛,我大吃一惊,忙不迭向后滚了半圈,正是在龙灯里发现的那种毒蛾子!
光斑里的符号刚落在那只毒蛾子头上,它犹如被火烫,竟然发出“”尖叫,顺着光柱爬了出来。
一般蛾子都没有口器,破茧后只能活半个月,产完卵就死,可这种蛾子竟然能发出声音,这表明它们很可能有口器!而有口器就表明能吃东西,可以进食,它们的寿命只怕就未必是半个月了。
关于这一点,事先判断错误,那另一点就很可能也有错误,它们未必就不能繁殖!
我心念疾转,树洞里那只蛾子已经爬出树洞,顺着字符停在铜镜上,伸展开双翅欲飞走。这种蛾子明显比一般的蛾子要大,体长差不多有5公分,双翅展开10公分左右,通体漆黑,翅膀震动的时候,黑色鳞分散逸了出来。
就在这只怪蛾子将要起飞的时候,张云山右手朱砂笔一转,笔尖点在了蛾子背上,它被点的不能动弹,双翅一合,立刻大声“”怪叫起来。
这声音刚起,四周围山地仿佛变成了筛子,“”声响成了一片,听的人浑身发麻。
不等四周地面起变化,张云山点住蛾子,把铜镜平放在地面上,左手抓起刚画好的符纸,将蛾子盖在了镜面上。被盖住的蛾子立刻收声,在纸下微微蠕动,四周围的嘈杂声立刻停止。
“好了。”张云山松了一口气。
我看得心惊肉跳,又佩服不已,这小天师果然名不虚传,无论道法、身法还是手法,都炉火纯青,这一番下来,真如行云流水一般。
只过去了十几秒钟,张云山就揭开了那张符纸,里面盖着的黑蛾子已经死了。
“阳极符加上照妖镜,这个小毒物根本承受不了。”张云山解释说。
我这才知道,原来那个铜镜就是著名的照妖镜,龙虎山著名法宝之一。
倒掉死蛾子,张云山又把照妖镜和朱砂笔收好,下面地里藏着数不尽的毒蛾子,靠这东西显然收拾不了。
“小米师傅,你看出这地方的问题了没?”张云山指着这一片平地说,面色凝重。
我顺着他手指看,一圈打量下来,果然发现了异常。
这一片平地极为广大,几乎占满了这座山北面的山腰,上面错落有致种满了槐树,没有其他树种。在民间一直有“柳精槐鬼”的说法,意思是柳树容易吸引精怪,而槐树则经常会招来鬼魂。
这都是有道理的,柳树喜阳,树上阳气足,对野外有灵性的精怪有很大吸引力,而槐树喜阴,鬼魂最喜欢附着在上面,能起到温养的效果。一般老百姓喜欢把柳树种在房屋东面,希望可以招来保家仙,梧桐树种在门口,是为了吸引凤凰和喜鹊,至于槐树吗,一般是种在坟地里的。
这些道理是后来外公告诉我的,当初那个小山村里的乾坤阵,用柳树将阵法围起来的,为的就是加固魂魄囚笼。
这里种满了槐树,看上去都有几百年树龄,搞不好,曾经是一片坟地……
张云山和我对视一眼,又将包袱背好,果断一挥手,“挖开看看!”
“这……”对于这我是很抵触的,尽管我不信那一套,可挖人家祖坟,总有些不合适。
张云山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不用忌讳,这一片连坟头都看不见了,说明早就被子孙抛弃,他们自家人都不认,那就是无主坟茔,算不得谁家祖坟。”
说完,张云山左右一打量,往前走了几步找好位置,捡起一块片状石头挖了起来。正主都干上了,我这打下手的总不能没点表示吧,只好也捡了块片石跟着一起挖。
山北面的土壤湿度大,挖起来连仨带四很黏,又没有趁手的工具,我们俩挖起来很辛苦。不过,出乎预料,才挖出一个两尺深的坑,下面就挖到了东西。
首先是我有了发现,一片石铲进去后,下面“笃”一声响,似是碰到了木头。
“有了!”我惊呼一声,心跳开始加速,挖坟这种事我还是头一次干,再加上天都快黑了,紧张在所难免。
张云山这个道士却无所顾忌,他从我挖出动静的位置下手,三两下就拂掉了浮土,下面露出了一段木板。木板已经发黑,也不知埋在地下多少年,已腐朽不堪。
我的心更虚了,这是棺材板啊!
张云山看了我一眼,也不要我动手,抡起手里的石片,对着木板重重砸了下去。
“嘭”的一声,木板被砸出了一个大洞,顶着洞口,露出一张巨大的怪脸,尸身见天光了!
我强行压制住心慌,仔细打量,这具尸体已不知埋葬了多少年,躺在薄皮棺材里,竟然还没有完全腐烂。整具尸体涨得老大,犹如一个大号的人形气球,皮肤呈现暗灰色,密密麻麻布满了黑斑,上面还有白毛生出来,就跟上了霉的腐肉似得,臭气熏天闻之欲呕。
看见这古怪的尸体,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僵尸!”
“不是僵尸。”张云山摆了摆手,又把包袱皮卸下,边翻找边解释:“这里太聚阴,尸体会腐而不朽,别看涨得大,其实肚子里全空了。”
说话间,他这次掏出一张二尺见方的红纸铺在地上,取出一把染满金色颜料的笔,开始在纸上急速勾描。
我见他做的专注,不敢打扰,强忍着恶心偷瞄那具膨胀了的尸体。
忽然,我发现那具尸体的眼睛竟然睁开了,吓得我向后缩了半步,可再看,尸体的眼睛仍然是闭着的。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天光开始变黑,浓密的树冠遮盖下,地面光线阴暗,和晚上区别不大,我以为刚才自己眼花了,可又不确定,索性远远和那具尸体对视,想看看究竟有没有异常。
轻微的“沙沙”声中,张云山依旧在专心致志勾描,动作流畅飞快,观之赏心悦目。大红色的纸上,金线在急速延展,一幅犹如火焰的大号符文逐渐成型,既美观又华丽,气势逼人。
对这个人,我是彻底折服了,那是真有本事,当代天师之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只是这些道家手段我不懂,也不知他这次的符文会起什么作用。
我的注意力被张云山画符吸引,稍稍放开了对那具古怪腐尸的关注,就在这时,我眼角余光看见一点黑。
我连忙收回心神,再次看向那具尸体,果不其然,只见尸体的左眼正在慢慢睁开,眼眶内黑乎乎的。
当时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死人睁眼啦!
早知道这么邪门,真该把自己那个宝贝巫术袋带来,那里面我准备了好多东西,其中就有克制尸变的玩意。现在想这些也来不及了,我怕死尸诈尸伤人,赤手空拳没法对抗,赶紧在地上捡起了一根大木棍。
刚一抬头,那具尸体的左眼睁开到极限,一只漆黑的蛾子从眼眶里钻出来,在尸体脸颊上来回慢慢爬,抖动着湿漉漉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