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去打开门,被吓了一跳,现在天还没亮,黑洞洞的楼道里站着一个个子瘦小的男人,背衬斑驳的墙壁,阴森森的。
确定了来者是个“人”后,我仔细打量,这人看上比我大几岁,身后背着个大号登山包,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给人的感觉就一个字硬!他的脸上没几两肉,两腮向内陷,神情有些阴冷,偏生薄薄的两嘴角上翘,仿佛一直在笑,看上去有点不协调。
“是小米师傅吧?”来人嗓音低沉,点了下头对我伸出了手。我惊醒过来,连忙也把右手伸了过去。
刚伸出手我就发觉糟糕,我手里还拎着团成一团的小白家仙,那个男人没注意,对着刺球就抓了下去。
我想收手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那人在小白家仙身上轻轻抓了一下,立刻又缩了回去。
出乎预料,那人并没有尖叫,甚至连脸色都没变,只是抬起右手看了看,淡淡说:“小米师傅,真会开玩笑。”
我傻眼了,这人的手看上去也是黝黑坚硬,抓过小白家仙后,一点都没破皮,仿佛打铁的一般。
“你这手……”我指着那人的手,震惊了。
来人嘴角一翘,不动声色把右手背在腰后,说:“小米师傅,先生让我来接您的,船七点就要开,咱们赶紧走吧。”
听说是查道明的人,我松了一口气,顺手把小白家仙递给那人,急匆匆说:“你帮我把它随便找个草丛放了,我这就去拿行李。”
来人眉头微不可查一皱,也没说什么,伸出右手拈住了小白家仙背上的刺,转身下楼。
我回到自己房间,把巫术袋子挎在腰上,又把背包背好,锁好家门下了楼。
现在还没到元宵节,日头很短,6点钟的天还是漆黑的,我刚出楼道,就看见旁边草丛里站着个黑影,看体型正是刚才那人。我下楼走得很急,动静挺大,可那人却仿佛既听不见又看不见,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嗨,朋友,放掉了吗?”我也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人,只好用“朋友”代替。
那人听见我的呼喊,身体僵了下,仿佛大梦初醒,挠了挠头,嘴里嘟囔:“我刚怎么好像睡着了?”
这时候,大院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他连忙走出草丛看了我一眼,神色古怪说:“我叫李思远,小米师傅你叫我小李就可以了,马先生还在码头等着,咱们赶紧吧。”
我也搞不懂这人怎么回事,看上去本事挺大的,怎么刚才面对我的时候,神色竟似是有一丝畏惧,我有什么可怕的吗?不过和刚才比起来,他到不再那么生硬,态度柔和了许多。
一同来到大院门外,老刘开着奔驰车早就等在了那里,见我俩过来,探出头使劲招手,催我们快点。我是满肚子不乐意,可事到如今身不由己,别别扭扭上了车。
我家离八号码头不远,大约二十分钟汽车开到,黎明幽兰的天光下,广场上依旧满满当当全是人,操着不同的口音,人声鼎沸。
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长途客轮,一股新鲜感油然而生。
以前常到这里来散步,如今换了个角度,心情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广场边,马红旗坐在一个大帆布旅行袋上,正焦急等待,看见我和小李来了后,松了一口气,我估计他一直在担心我变卦。
“船票已经买好了,咱们快上船。”马红旗提起了他的旅行袋,他今天穿着一身休闲装,看上去普普通通,丝毫不像是一位名牌大学的教授、研究员。
我见只有他一人,好奇问:“查道明怎么没来?”
“哦……”马红旗解释:“老查他从陆路先过去,到重庆和我们汇合。”
我被他说愣了,查道明这老家伙什么意思?自己走陆路,却让我们坐船,坑我?
马红旗看我脸色变幻,连忙揽住我劝说:“老查也是一番好意嘛,你是不知道,这一路坐船朔流而上,那景色真是美不胜收啊!”
可我管他美不美?我是赶着去救人的!
“小米师傅。”身后李思远跟过来,也加入了劝说:“您就放心吧,郭子那边来了消息,他现在情绪和身体都很稳定,绝不会有事的。”
我被俩人连劝带搡,稀里糊涂汇入了人流,一点点蹭向码头。到了这时,我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这一趟探险怎么古古怪怪的,可没见到郭子,我放心不下来。
过了验票口,来到江边,一艘巨大的客轮停靠在栈道尽头。这艘船长约50米,甲板上高三层,船舷上舷号为0173-凤凰号。
客轮的名字取的高大上,舱里的环境却不敢恭维,我站在舱门外向里看,座位只有靠近船舷几排,够坐几十人。可统舱的旅客却足有好几百,绝大部分都席地而坐,再加上许多人还带着鸡鸭、孩子,那味道简直妙不可言。
看见这环境我擦了把汗,原以为这画面只会在火车上出现,没想到客轮里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愈发的对查道明不满,这老小子一定是开着小车去的,却把我们扔在这里。
想到这我又觉得奇怪,马红旗和他应该是多年的老友,怎么会也把他撂在这里。
“走吧。”身后有人拉了下我,回头看,是李思远,他笑着对我招了招手,“我们买的是头等舱票。”
我心有余悸从底舱收回目光,跟在他们俩后面踏上船侧的舷梯,直上顶层,目光不由一亮。这上面有一条过道,被拖的光可鉴人,过道两侧有一扇扇精美的木门,门上编着号牌,原来时包间。
马红旗上前打开17号包间的门,里面分上下铺有四张床位,靠窗摆着茶几,窗明几净,和下面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看见这里的环境,我不由感叹,这就是阶级啊。
身处这样的环境里,果然比坐车去四川要舒服得多。
我们有三个人,却买下了四张票,等于把这个包间包了下来,大家会进包间各选床位,我和马红旗分别霸占了两个下铺,李思远就只好屈尊爬到上铺了。
我们刚各自安顿好,外面传来悠长的汽笛,码头工人松了缆绳,客轮缓缓开出了码头,这一趟前所未有的长江之旅,开始了。
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客轮逆着滚滚江水而上,船两侧景物一点点后退,我不由自主兴奋起来。再看对面,马红旗默默看着窗外,头发随风轻摆,眯着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斜对面的上铺,李思远对这一切漠不关心,耳朵上戴着耳机,正在躺着假寐。我能感觉到这个人不简单,就凭他那一双手,就绝对不是凡人,也不知查道明这一次招揽了多少高人。
“小米师傅。”马红旗从窗外收回目光,微笑看着我,“你对巫文化了解多少?”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下意识摇了摇头,实际上就巫“文明”来说,这个人绝对懂的比我多,何况我也不想暴露。
马红旗微不可查皱了下眉,“我认为,知识应该用来共享,才能不断完善,否则就会一点点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何况您的知识,对我们这一趟行程很重要。”
他的意思我明白,是怪我不肯和他交流,可这和我们的旅程有什么关系?
马红旗看出了我的疑惑,惊诧问:“你不知道我们这一趟的目的?”
我摇了摇头,没人跟我说过,我也从没问,我的目的只不过是把郭子平安带回来,他们探险队的目的,我一点兴趣都没。
马红旗“呵呵”一笑,说:“既然这样,我就跟你沟通下,这一次老查的探险很有意义,我们要去探寻巫文化的遗址。”
我听得心中一动。
马红旗接着说:“老查从他朋友那里得到了线索,巫山一带,很可能有一座远古大巫活动的遗址,我们这次的目的就是把它找出来。你知道吗小米师傅,我研究巫文化大半辈子,成果不少,可因为缺乏文物证据,不被学术界重视,甚至有人指责我是搞封建迷信,唯心主义,这一次,我一定要拿出有力的证据来!”
马红旗滔滔不绝,越说越激动,口沫横飞。他这种人我了解,属于怀才不遇的那一类,天长日久难免就会有点偏执。
说起来,这样的人往往有真本事,可也挺可怜的,对此我表示尊敬加同情,于是也加入了讨论,内容浅尝辄止。
就我所知,巫山是上古大巫巫咸的领地,他在这里开创了盐卤采集的方法,由此诞生出了庞大的巫术体系。如果在那里真有大巫遗址的话,很可能就是他留下来的。
关于巫咸这个人,史书上有许多种说法,有认为他是神农同时代的人,也有认为他生活在唐尧时期。可据李天水从甲骨文中得来的信息,巫咸的时代要早得多,还在伏羲氏之前,由此判断,至少有六千年以上,具体年代很难确定。
现在江苏常熟也有巫山,并有巫咸墓,可据我外公推断,这应该是后世作假之举,借名人抬高地方身份,这种行为在中华历史上太多太多了。从巫咸生平事迹来看,他生前的主要活动场所应该在正宗巫山一带无疑,而常熟距离四川几千里,在那个半原始时代,衰老的巫咸要完成这样长距离的跋涉,几乎不可能,也无此必要。
以上种种表明,在巫山有大巫的遗址并不稀奇,可经过好几千年依然存在,并且没有被后人发现破坏,我认为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我表达完自己的意见,不经意抬头,忽然发现李思远侧躺在对面上铺,正似笑非笑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