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玄真子投过来个询问的眼神,我摇了摇头,虽然看不不是太清楚,不过我感受不到敌意,这只苍鹰至少对我们无害。
方小梅也不再戏水玩耍,她轻轻巧巧跳上皮筏子,蹲在后面,看着翱翔的苍鹰出神。
天高云淡,鹰击长空,好一派自由自在景象。
这一次再无阻碍,皮筏子顺流而下,行的极快,当天中午的时候,就大致到了地图上标注的达达兰位置,我放下地图仔细观察两岸。
峡谷两边一路都是绝壁,到了这里也不例外,根本就没有落脚处,就更别提什么印第安村庄、坟场了。
前方转过一处急弯后,水面豁然变得平坦,水流变缓,岸边出现了一座不起眼的山洞,一位身穿彩色袍子,耳边插着羽毛的印第安老者站在水边,手捧一面石板,驻足观望。那只一路跟随我们的苍鹰扇动翅膀下降,落在了老者肩膀上,鸣叫了两声。
“钨丝,来五则离。”老者对我们招手大喊,我懵了,什么意思?
方小梅冰雪聪明,小声说:“他说的应该是:巫觋,来我这里。”
“……”我无语了,这发音,太有特点了……不过一位美国西部的印第安人,怎么会说中国话的?该不会是方小梅理解错了吧?
不管是不是,看情况再说,我和玄真子连忙把皮筏子向那边划,方小梅在这里似乎无所顾忌,再次跳下来站在水面上,弯下腰推船。
三人合力,皮筏子顺顺当当靠在了岸边,我们三人上了岸。
“老人家,你是喊我们吗?”怕人家听不懂,我故意学着他那古怪的腔调说,结果老头彻底蒙了,直翻白眼珠。
很难说清楚这人的年龄,50-90都有可能,通红的脸庞上布满了褶子,比菊花还要密,满头长发披肩,耳畔扎着两根小辫,典型的印第安人相貌。他嗫嚅了一番后,又端起石板匆匆忙忙看起来,然后毫无预兆,“噗通”拜在了我们面前。
“哈苏恰拉那窝,空吧哈……”老者念念叨叨,我和玄真子同时看向方小梅,可这一次方小梅无奈摇了摇头,她也听不懂了。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方小梅要是连这话都听得懂,那就真是神人了。
老者看出了我们的尴尬,意识到语言不通,接着他又看了看石板,拜了下后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无锡,坑我而来。”
这回我也听懂了,他在说:巫觋,跟我来……
我忽然发现,我也是个语言天才,只是这份天赋从未被发掘出来。
我们三人跟在这个陌生的印第安老者身后,走进了岩壁上的山洞,在里面七弯八拐起来。这个老者应该是照着石板上的符号说出来的夹生汉语,我们之间其实根本就无法交流,彼此鸡同鸭讲。
他那块石板我也偷看过,上面画的都不知道是什么,完全看不懂,对我们也毫无价值。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我还是能做出很多猜想,这里应该是和远古那支三万人的大部队有关,他们应该是来过这里,然后留下了什么,等待后来的巫觋发掘。
这个老者的先辈很可能担负了某个使命,并且一代代传到现在,终于等来了我们,至于这里的印第安人……说实话,我不认为他们是那些人的后代,不光是相貌和中国人差别太大,文明差别也很明显。
当然,以上只是我的粗略推测,至于究竟准不准确,我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在山洞里转了许久后,眼前出现了天光,山洞出口到了。
走出山洞,外面是一座峡谷,绿树成荫,生机勃勃,在这荒凉的高原上很难得。山谷中建有上百栋石屋,印第安人往来劳作,一派生活气息,看来,这里就是本森口中的“达达兰”。
身边传来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附近的印第安村民纷纷走上来,对着领路的老者施礼,他也一一还礼。
“我喜欢这地方。”方小梅左看右看,面色兴奋,这话听得我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方小梅厌世了吗?!
我看向玄真子,她也同样忧心忡忡。
我们三人跟随着老者,穿过村落,来到了村外南坡,这里种满了一种红色叶子的树,有些像梧桐,满坡艳色,好像火一般。树林中有许多用石块搭成的半圆形建筑,有十几座,约两米高,在朝南的位置开了个洞,将将容得下一人进出。
走到树林边缘,老者就停下了脚步,抬起手对我们挥了挥,示意我们进去,他自己留在树林边缘,微笑看着我们。
走到第一座建筑门口,我愣住了,门边竖着座一人高的石碑,上面布满了字符。
这是比甲骨文还要久远的上古文字,类似的文字我曾见过,在马红旗带给我的看的石板上。现在可以断定,这里的确是中华上古先民留下的遗迹,可问题是,这些字我只能分辨出极少的部分,根本就解读不出意思来。
我连忙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纸笔,开始临摹起来,我描的很慢,务求准确无误。
一面石碑,我足足用了二十分钟才临摹完毕,然后我点她俩点了下头,当先钻进了建筑内。
刚一进去,方小梅就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里面中间摆着一张石台,台面上仰躺着一具枯骨,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事先的猜测没有错,这的确是坟墓,可却又很不寻常。
一般人死后,都是埋入地下,归于尘土,这这具尸体却什么都没做,就露天放在石台上,任其腐朽,经过不知道多少年后,就连骨头都快朽烂了。
“怎么会这样?”玄真子也不明其意。
我叹了口气,这里面的缘由只有我懂,“这么做,是为了让死者的魂魄尽快消散。”
“为什么?”方小梅失声问道。
一般人死后,才去的种种丧葬措施,无不适为了让魂魄尽可能久的存在下去,为什么这个人要反其道而行之?
从种种迹象来判断,躺着的应该是某位大巫,如果措施得当的话,凭他的修为,魂魄即便是存在几千年也完全有可能,为什么要自戕?
对于巫觋来说,身体的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魂魄的消亡才是重点,是什么让他“不想活下去”了?
我心中有了些猜想,不过也无法证实,还是看看其他墓穴再说。
一座座墓穴检查下来,几乎一模一样,每做墓穴里都露天放着一具已几乎完全腐朽的枯骨,无声诉说着那一段过往,道不尽的沧桑……
我们越走越沉默,到后来已完全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记着。我把所有墓碑上的铭文都临摹下来,玄真子帮助我规整好,放进了携行防水袋里,至于带来的高档摄影器材,我并没有动,我本能觉得,这些不该被影像记录下来。
至于那些临摹材料,我打算有机会,去请教我老丈人家,他们家解读这些东西应该不成问题。
终于做完了所有工作,天色又近黄昏,我们走出了这片墓园,到了和老者分手的地点后,愣住了。只见全村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人人手里提着锤、镐等工具,面色凝重。
我摇头暗探,走到了老者身边,我知道这些人不是要攻击我们。
我们三人出来后,村民们提着工具走进了墓园,开始拆除这里的墓穴,他们干的很仔细,石碑几乎被砸成了石粉,不留一点痕迹。我没有阻止他们,因为我觉得他们做的对,有些东西,还是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为好。
不等村民们干完,老者带着我们走向另一边,那里紧挨着红叶墓园有一栋石屋,屋顶上停着一只苍鹰,四周围卧满了山狮,正是前夜袭击我们的那群。和那时候比起来,这些山狮简直温驯的像小猫,看见我们后,它们面露畏惧,连忙让到了一边。
看来那一夜的血战,还是给它们留下了阴影。
这些野兽都是部落里养的,村民们应该是学了一些巫术,这些野兽多多少少受了些巫化,与一般人工饲养的灵魂迥异。当初的先民传授给他们巫术,应该是用来守护某些秘密的,现在已不需要了。
当天夜里,老者遣散了所有山狮,洗净它们的灵魂,放归大自然。我们一行三人当然就住在这栋石屋里,与先被大巫们毗邻而居。
翌日,村民们划着独木舟,载着我们三人逆流而上,一路上,十几条大汉低声吟诵,如泣如诉,曲调古雅。
玄真子问我,“这是巫颂吗?”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从曲调来看,的确可能是某种巫颂,只不过得其形而不得其神,终究他们不是巫觋。
村民们一直把我们送到来时的河口,方才调头回家。
河口处,我们的营地还在,那条被我们驯服的山狮也没有离开,一直伏在帐篷边等着,看见我们登岸,立刻迎了过来。
接下来我们收拾好行李,踏上了归途,那头山狮一直在后面跟着,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