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常大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一脚朝还在呼呼死睡的常二踢过去,“常二,快起来!”
常二闭着眼紧紧被大哥踢漏风的被窝,哼唧道:“这才什么时辰……”
常大又照他屁股踹了一脚,“快起来,你忘了昨儿贺爷交待啥了!”
常二一骨碌从暖烘烘的被窝里跳起来就开始穿衣服,“大哥你快点,别收拾了,赶紧赶紧,咱们东城偏,过去还不得小半个时辰!万一让贺爷先到了地儿,咱这脸往哪放!”
常大无奈斜了弟弟一眼,也赶紧拎壶兑了热水,洗净脸,跟弟弟出了门。以前他们兄弟在行市作坊里找零活干,挣得几个钱不过够两兄弟填饱肚子的,哪有余钱买烟炭,大冬日的,房子勉强能遮风,兄弟俩人挤人的取暖,手脚都冻得生疮,直到受了贺爷的接济,这日子才算好过了。
两人脚下生风一路到了约定好的地点,常二呼了口气:“幸好贺爷还没到。”身上的棉衣棉裤都是簇新的,舍不得往地上坐,抱着膀子就往墙根一蹲。
贺全从胡同里拐出来吓了一跳,一人给了一脚,“你们两个,有点出息,别给我丢人!”
常大常二嘿嘿一笑,点头哈腰道:“诶!是是!”
贺全无奈摇摇头,笑道:“等半天了?”
“没……没有,刚到!”
贺全笑眯眯道:“走吧!”
常大常二跟着贺全进了附近一处茶点铺子。要了包子茶汤,贺全道:“还没吃饭吧,填饱肚子好办事!我正好跟你们细说说!”
两人立刻目不转睛的盯着贺全,贺全拿出两个小荷包,推给二人:“也没什么大事,你们不用紧张,主要是就一件事,就是跟人闲说话儿!多聊!记着,主要就是聊一聊昨日李大人拉回来的那块石头!三句话一定要说到:那石头是天降祥瑞!李大人是祥瑞使者!能保崇南大运!”
两兄弟一起点头,贺全又交待道:“各个行市作坊你们都熟,这是两贯钱,你们拿好。走到哪,买东西,就要说话儿!累了,到茶铺歇脚,也要说话儿!多说!但不能让人觉察出来你们是故意说的,明白吗!”
“明白!就是专门找人多的地儿花钱说话儿!随口说话儿,不是故意说的!”
贺全满意的点点头夸奖道:“不错,是个能办事的!事情办好了,另外有赏钱!”
“那是那是!咱们可是贺爷看中的人!”常大常二及其狗腿的奉承道,贺全话锋一转,笑眯眯的问道:“我让你们两个照顾的那对祖孙怎么样了?”
常二抢过话头道:“贺爷吩咐的事,哪敢含糊,那对祖孙俩自从住到我们旁边,他们把我们哥俩当做东家,现在多少也有些来往了,那个老大爷虽然不能说话,但手巧的很,会编篮子,便得篮子好看又结实,我给他介绍了几家店头,正巧逢年过节,置办年货的多,日子已经有些起色了。”
贺全再次满意的点点头,“行!就这么招!今日等集市散了之后,咱们还在这见面!记得说话要小心谨慎,那行市都是过了官路的,务必要谨慎,别让人抓了现行,说你造谣生事!多动脑子,知道吗?”
“唉唉,知道了!”常大常二两个穷惯了的农户小子,又点头哈腰的目送贺全离开。常二摸着怀里的一贯钱,喜笑颜开的道:“大哥!这一贯钱能买多少肉!真是上好的差使!”
常大在弟弟的脑袋上敲了一个爆栗,“你小子就知道吃肉,先把贺爷的差事办好了要紧!贺爷这么照顾咱,件件差事都是好差事,从来只有咱们占便宜,要懂得知恩图报!”
常二也不生气,“我知道我知道,我就一说,差事上哪里敢马虎半分。”二人自行分派了活计,将剩下的包子让店家包好往怀里一揣,各自找人说话儿去了!
李煜动作很快,已经写了折子呈了上去,同时,怡贵人已有身孕的消息也飞到了煦文帝的案头,按照大夏来使的说法,怡妃自然就是应祥瑞有孕,那腹中胎儿必是极贵之人!煦文帝龙心大悦,当朝就对李右丞和李唯承大大褒奖了一番。
消息一经传出,大夏来使立即前来恭贺,然而宝珠被盗,自然是没办法证明了。煦文帝也不计较,重重赏了大夏来使,遣他回朝了。反正祥瑞已经接到,是哪来的祥瑞谁还会在意呢!而大夏来使虽然不是按照原计划完成了任务,但,反正结果是一样的,拍拍屁股轻轻松松的回大夏去了!
煦文帝要在大年夜宴请百官,从而向文武百官乃至天下展示崇南大兴之兆!一时之间,李府名不见经传的庶子李唯承,一下子在上京被人捧上了天!百姓们也是口口相传,那石头是天降祥瑞!李大人是祥瑞使者!能保崇南大运!
沈豪下了朝直接回了府,叫了沈文瀚和沈渊到书房:“文翰,这是怎么回事?!”
沈文瀚紧皱眉头,很是无奈:“本来已经安排好的人手,没想到凌人将那块石头从河中凿出的时候。恰巧被李唯承撞见,结果就被他半途截去了。”
沈豪嗤笑一声:“什么祥瑞使者!真是笑话!咱们苦苦安排了半年的事情,结果就这么虎头蛇尾的让李唯承那个蠢货占了便宜!”
沈渊仍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祖父,我看这件事情也未必是坏事?”
“哦?”沈豪惊讶道:“你且说说?”
“这事是咱们着手安排的,为的是让君上视怡贵人腹中胎儿为祥瑞。即便事情成了,君上也必定是将信将疑。如今虽然事有曲折,却让沈家脱出嫌疑,而君上仍会对怡贵人的孩子另眼相待,对沈家有利无害。若事有差池,自然也没有咱们什么事,咱们有何必计较是谁出这个风头呢!”
沈豪和沈文瀚相视一笑,沈文瀚道:“好在事情的结果还在预料之中!”
“咱们这次跟大夏的势力合作也是迫不得已,华悍手里有咱们的把柄,所以不得已共演了这一出宝珠祥瑞的戏码,双方得利。而那个大夏来使是华悍的人,在崇南赖着不肯走,恐怕是有心调查这件事情的原委!若是让他调查出当年的事,必然是一大祸患!沈家也会受到威胁!为人所控!华悍这个人……奸诈狡猾,你们定要小心行事,不要让他查到蛛丝马迹!”
“父亲,华悍毕竟是大夏的镇山将军,让天下人都相信大夏气运将尽,对他有什么好处?”沈文瀚疑惑道。
沈豪沉声道:“哼,他自然是有所图谋!若是他能掌权,什么祥瑞什么气运还不都是上位者想怎么说都行?!”
拂风苑,李殊慈的注意力转到手里的小报上,昨日李唯承回京已经引起了百姓的注意,那大石头被奉为上宾般走在李唯承前面!李殊慈让贺全专门找人精细的描绘了千余份祥瑞进城的画儿,送到在各繁华地段支棚搭席卖年画的小摊上,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都道是,天降祥瑞,买回家好沾沾喜气儿!一来二去,竟然比年画卖的还好!
李殊慈将小报放在旁边,笑眯眯道:“今日这消息还只是上了市井小报,明日就会登上朝廷的邸抄……”
青鸽惊讶道:“姑娘,您这……岂不是帮了大爷的忙?有了这个噱头,大爷想要升官留京岂不更容易了?大房那边如今可是个个笑的合不拢嘴,除了大夫人的房里没什么动静,可都欢天喜地的等着封赏了!”
“兰氏怎么样了?”
青鸽见李殊慈浑不在意大房的得意,不禁着急,但还是回答道:“大夫人以养伤的名义打发了兰氏,兰氏至今还没见着大夫人。大爷去看了大夫人之后,不一会就出来了,似乎很不高兴。兰氏母子三人住进了和慧院。和慧院可是顶好的院子,离大爷的书房近的很。”
大夫人不给兰氏敬茶的机会,兰氏自然就还是名不正言不顺!李殊慈望着窗外的大雪,慢慢露出一个笑容,笑容中又隐藏这一丝不明的意味的心痛,说道:“祖父昨晚留着大伯父说了许久的话,怕是筹划如何利用祥瑞这件事加官进爵呢!”
青鸽眉头紧皱,“老爷真的要帮大爷吗?三爷可是老爷的嫡子啊!若是大爷在上京挣得一席之地,以后三房的危机就要变得更糟糕了!”
李殊慈这几日一直再想这个问题,从不敢相信,到失望心痛,再到平静接受,她已经想明白了:“祖父的感情是矛盾的,一面是相敬如宾的发妻和嫡子,一面是深情相付的表妹和长子。从前他可以装作不知,可现在沈家的计策屡屡失败,沈姨奶奶根本就不会再放任李煜没有立场!如果你是沈姨姨奶奶,你会怎么做?”
青鸽想了想:“如果我是她,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要想方设法挣得老爷出手相助!”
李殊慈冷冷一笑,“不错,我想……祖父已经做出了选择!”
青鸽心里咯噔一下:“姑娘,那我们怎么办?”
“祖父既然不想放弃大房,就说明他准备放弃三房!而我,决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亲人!”沈姨奶奶的图谋,注定两方不可共存!祖父还有选择,而她毫无选择!李殊慈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却笑了:“咱们先让他们高兴高兴,等他们站的足够高了,摔下来才能足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