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也不在宫中?陛下乍听之下,心中一紧,这一次莫不是冲着许平君母子的阴谋?
“此事非同小可,自当是要查查清楚的,只是有些事,妾身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皇太后双眸半阖:“想说便说吧,此处亦无旁人。”
霍成君轻击双掌,一个哆哆嗦嗦的小宫人便走了进来,那形容瞧着倒像是受了几日折磨一般,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一个好端端的人,竟成了这般模样,说说吧。”
小宫人瑟缩了一下,颤巍巍地说道:“在益阳长公主的大宴上,姜夫人悄悄儿地把她一支玉簪子交给了婢子,让婢子将皇长子带离昭阳殿,由入宫赴宴的齐国公与公子将皇子带出宫去,待宴席散去之后,再透些口风给许夫人。”
陛下怒目圆睁,喝道:“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劫掳皇子、污蔑后宫夫人,是何等大罪!”
被陛下这般怒喝,小宫人竟也开始抽噎,整个人瑟瑟发抖:“婢子不敢,婢子不敢,方才所说的话句句属实。”
“陛下失态了。”
陛下脸色一白,叹了一口气,旋即道:“既然有人指证姜少使有此不轨举动,当传唤姜少使至此查问,只是也当派人出宫,将许长使与皇子寻回才是当务之急。”
太皇太后略点了点头:“陛下此时仍在惦念许长使与黄子,当真是情深意重,老身已然着人出宫寻人,不多时总会有消息。”
一盏茶的工夫,姜子墨便到了长乐宫。
“姜夫人来得倒是快,瞧着样子,一点儿都不像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太皇太后看向姜子墨时,那意味不明的目光逡巡了一会儿,才对霍成君道:“此事尚未查证清楚,又怎能如此说话,若查实并非她所为,岂不是令人心寒?”
姜子墨静默着,虽不知此番所为何事,可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陛下黑着脸,道:“这个宫人指控你命她挟持了皇长子,让你的父兄带出宫去,用以达到使许长使离宫的目的,即便你憎恶她,又何须用此手段,她于你又有何危害?”
姜子墨从初始时的震惊,而后的镇定,忽而笑道:“在陛下眼中,妾便是这般毒妇?且不论妾没有做过这样骇人之事,即便妾真的容不下许夫人,又何须直至今日才做这些,况更不会以此卑劣手段行事,这宫人口口声声说妾行此不义之事,可有证据?”
那小宫人哭着膝行至姜子墨脚边,扯着衣摆道:“夫人,婢子的命虽然不值得什么,可婢子冒着被处死的风险为夫人做下这样大的事,夫人怎可一句话都不为婢子说!况夫人曾许诺婢子,只要婢子为夫人做到此事,夫人便会让婢子一家荣华富贵!”
陛下拽紧了手,正想申斥,太皇太后便先发话了:“陛下暂且不要动怒,这婢子说的倒真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儿,只是姜少使命你做这样的事,可有信物?”
太皇太后的话一出,小宫人忙点了点头,取出一枚簪子来,道:“回禀太皇太后,这便是当时姜夫人予婢子的信物,夫人说婢子将皇子带出后,只消将这枚簪子予国公一观,国公自会将皇子带离宫中。”
此时,姜子墨一怔,却又浅笑了起来,太皇太后一双眸子微微一抬,似笑非笑地在陛下与姜子墨之间逡巡着,半晌之后,悄声吩咐了越影几句。
越影行至宫人身旁,将那枚簪子拿在手中:“不过是一枚寻常的玉簪子,又如何说明便是姜夫人之物,或许是你随意取来栽害他人的呢,况,这簪子你又怎能知晓齐国公父子一定认得这枚簪子?”
小宫人一怔,茫然地看着越影,但很快就醒过神来:“这枚簪子是姜夫人及笈时得的贺礼!”
“罢了,不必再问下去了,姜少使及笈之时已在宫中,并无人为姜少使办及笈之礼,又何来的贺礼,竟如此攀诬后宫夫人,是谁指使你做如此狂悖之事!”
小宫人一下子就慌了神,恐惧之余,看向了霍成君,只是此时的霍成君又怎会真的顾念她,小宫人哭丧着脸,道:“婢子只是寻常宫人,家乡传来消息,如今已断粮多时,婢子,婢子这才……”
姜子墨冷眼旁观,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姜少使无辜受累,倒也委屈了,陛下,可要好好宽慰一番才好。”
太皇太后话音刚落,姜子墨不由得看向霍成君,好一会儿后,才施施然行了礼离开。
“平君她……”
“陛下莫不是到这会子还觉得,皇子与许夫人离宫,是妾身谋划的?”
此时的姜子墨如同一只刺猬一般,经不得一点儿惊吓与刺激。
陛下苦笑一声:“你无须这般,朕只是……”陛下叹了一口气,“若齐国公有闲暇,还请他代为在城中查访。”
许平君与皇长子回宫已是三日后了,但皇长子很快便被带入长乐宫,虽只道是令皇长子与长公主多亲近些,旁人却都心知肚明,此番不过是对许平君私自离宫的小小惩戒罢了。
皇长子住在长乐宫,只觉得什么都好玩儿,似乎一点儿都没有被挟持后的慌乱和害怕,越影只依着太皇太后的吩咐,好生照顾着这位皇子。
“许夫人回了宫,倒还如从前一般,除却皇长子不在昭阳殿,她又被命思过,还真瞧不出她有受责罚的模样,且姜夫人与卞夫人还同以往一般,这一次真能令她三人都再无可能?”
霍成君似乎并不在意,只道:“姜氏,本就未曾想过陛下会怀疑她,只消道出许氏私自出宫便可,且不论她为何出宫,她未经通禀便擅自离宫,便是一桩大罪过,陛下再疼惜她,也终归会思虑再三,朝臣们又怎会应允她这般出身又不顾宫规之人成为皇后。”
杨丽仪咬了咬唇,也知霍成君说的在理。
许平君尚在思过之中,太皇太后选派了乐舒姑姑前去教导许平君宫中的礼数规矩,陛下虽也有心想去陪伴许平君,却也碍于太皇太后,便只能忍下来。
陈岫颜殷勤地侍奉着陛下,即便知晓陛下还在惦念着许平君,她也只能权作不知。
上林苑中的树木染上了秋意。
太皇太后并未召唤乐舒会长乐宫侍奉,却已然不再令许平君思过。
姜子墨带了些精致的点心与安神香,往昭阳殿而来。
昭阳殿内,许平君见着姜子墨十分高兴,只是一双眸子总是时不时地瞥向外头,姜子墨又怎会不知许平君心里头最为惦念的,还是想见一见陛下。
“陛下近来甚好,且总在昭阳殿中,虽不曾召夫人陪伴,可心也总在夫人身上。”
许平君的神色黯淡了一些,道:“我晓得他总在惦念我,此番我私自离宫,他心中定然很乱,也很气我,但儿是我唯一的孩子,更是唯一的指望,他突然不见了,我心里乱如麻,除了出宫去寻,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这是些细点,与我制的安神香。”
许平君一愣,随后点了点头,可这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让姜子墨笑出了声,只是很快又正色道:“如今陛下尚未立后,想来想要这个位置的人总会借此制造声势,陛下心系许夫人,若是夫人行差踏错,便会令陛下极为为难。”
“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消他们不再为难儿,旁的我便也什么都不求了。”仿佛许平君在追忆往昔一般,“他待我从来都很是体贴,可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可我却觉得那时候的日子才是最快乐的,如今他……”
出了昭阳殿,秋风渐起,姜子墨竟有些心有戚戚然,便独自一人,在天璇湖边流连。
忽然,见前头有一人匆匆而来,细看之下,知是陛下身边的司服女官苏合。
“姜夫人万安。”苏合有些匆忙,“婢子无状,敢问夫人可知晓陛下的行踪?”
“此时陛下许是在别处流连,若苏司服不辞劳苦,便四处寻一寻吧。”
苏合似有为难之处,只是亦步亦趋跟在姜子墨身后,如此令姜子墨颇为为难。
秋泓塔边,陛下独自一人立于塔下,陈岫颜并不在陛下身边,此时远远看去,陛下长身玉立,显得极为落寞与孤单,让人的心里一阵阵的抽痛。
苏合手中有一领披风,怔怔了半晌,将披风交在姜子墨手中:“陛下独自一人之时,总不喜有侍者靠近,请夫人心疼心疼婢子。”
姜子墨默然许久,才接过那领披风。
当那领披风披在陛下肩头的时候,陛下回首,那清冷的面容,让姜子墨不由得心中一凛。
“又是一年入秋了。”
姜子墨微微低了头:“秋来风凉,陛下当珍重龙体,莫要在此吹风,若是受了凉,许夫人又当担忧了。”
陛下忽然笑了:“去岁便是为了平君,你与朕难得生分了一回,如今也是为了平君。”也不知怎的,陛下的眸中闪过一丝苍凉,“平君终究是单纯了些,她又怎能真的护得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