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冯子都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霍显,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
如今霍氏一族对后位虎视眈眈,许平君又孤立无援,若是无法令许氏一门有所壮大,怕是会有更多烦恼。
趁着霍府中家丁的不留神,冯子都悄然入宫。
“谁!”
此时石显并不当值,只有几个小寺人伺候着,陛下的警觉虽不似寻常,却也足够敏锐。
几个小寺人听到陛下的一声呵斥,都被吓得跪了下来,陛下略一皱眉,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不多时,冯子都现身出来,笑道:“兄长敏锐依旧,本以为能够瞒过兄长的,如今看来倒真是我自恃过高了。”
只见陛下含笑起身,道:“你还是如同孩童时那般顽皮,如今可不同以往,稍有不慎,便是朕也保不了你,所幸此时石显并不在宣室殿中,只是你素来无事不入宫,今日怎这般有兴致阴潜入宫?”
“如今霍夫人在大将军府中侍疾,这般孝心真是令人动容,只是大将军的病也不过是维持现状罢了,怕是不出月余便会病逝,想来兄长立后一事便可心想事成了。”
提及此事,陛下冷冷道:“霍氏一族不倒,平君便不能稳坐椒房殿,如今姜氏离宫别居甘泉宫,平君更是少了助力,你也知平君素来怯懦,从不知该如何应对宫中险恶。”
冯子都亦是一叹:“许夫人生性淳朴,便是她最可贵之处,兄长如此疼惜她,自会为她筹谋,如今姜夫人只身在外,便也能为陛下筹备一二,况此番出征大胜而归,亦能卓拔一二,或许也能有所助益,大将军府近来倒也平静,只是显夫人与霍氏子弟倒是有些蠢蠢欲动了。”
甘泉宫中唯有姜子墨一人,冷冷清清。
却不曾想,不过数日之后,几辆车驾的到来,打破了这样令人心慌意乱的寂静。
“二小姐,甘泉宫到了,大内禁苑小的们不便入内,二小姐请随姑姑入内。”
许凝素怯生生地在左右张望,随行而来的姑姑是曾教习许平君宫中规矩的乐舒姑姑。
“许二小姐请随老奴入内,二小姐既是来陪伴姜夫人,现下便是要前去拜见姜夫人,所谓礼不可废……”
许凝素极害怕这样的说教,忙点头道:“是我走神了,还请姑姑见谅,若有偏差之处,还请姑姑莫辞辛劳指点一二,这会子还是先前往拜见姜夫人要紧些,只是不知姜夫人性子如何。”
乐舒姑姑笑道:“二小姐能这般想便是最好,至于姜夫人,性子最温和不过,宫中几位夫人,除却许夫人外,便是姜夫人最是令人亲切,二小姐必然能与姜夫人好好相处。”
姜子墨拨弄着琴弦,却愈发觉得心中烦闷。
“夫人,长乐宫的乐舒姑姑来了,还有一位随行的小姐,此时已在外候着了,是否让她二人入内?”
“乐舒姑姑?”
姜子墨只觉得有些诧异,从来常在太皇太后身边当差的只是越影,这位乐舒姑姑除却指点过许平君,似从来少有出来办差的时候。
“快些请进来。”
乐舒引了许凝素入内,见姜子墨正端坐着,见礼后,道:“老奴奉旨领许二小姐暂居甘泉宫,之前许二小姐独自别居他处,近来有意替二小姐许婚,居于宫中或是他处都不妥,便引来甘泉宫,一来请姜夫人指点一二,二来也解姜夫人之烦闷。”
姜子墨讪讪一笑,迁居甘泉宫一月有余,自是枯燥而烦闷。
“乐舒姑姑言重了,许二小姐必然秀外慧中。”
一连数日,许凝素都亦步亦趋地尾随着姜子墨,似乎对一切都显得极有兴趣,许是自小便被拘在闺中,才这般胆小怯懦,只是这一点像极了许平君。
已近除夕,姜子墨与许凝素别居甘泉宫,陛下也予了些赏赐应景,也颁下恩旨,允齐国公府之人往甘泉宫。
除夕之夜,甘泉宫并不寂静,虽无歌舞助兴,却也其乐融融。
“兄长随军出征,虽是随了自己的心愿,却是伤重而归,怕是父亲与母亲都心焦不已,今日瞧着兄长已无大碍,小妹心中也就大安了,只是往后兄长可不能再这般由着性子去了。”
姜子砚随性道:“若不是此番随军出征,便当真不知我大汉山河是如此瑰丽,小妹从来最是心疼我,又怎会真的忍心令我错失这般好的机会。”
齐国公略皱了眉:“你兄妹二人从来亲近,如今虽不在宫中,但终究身份有别,夫人礼怀下士,你却不能错了规矩。”
原也觉得亲人相聚是一桩美事,只是齐国公这一番话,便是再高的兴致,这会子也是消失殆尽,略饮了几杯后,姜子墨便道了声身子乏了。
夜未深,姜子墨自斟自饮,倒也有些趣味。
“齐国公府齐聚一堂,本该是极为喜悦之事,怎得夫人却在此对月独酌?”
姜子墨已然有些迷糊,却也晓得眼前之人便是许凝素。
“家人团聚自是欣悦,陛下如此厚恩,又该当如何报答。”姜子墨又自斟了一杯,道,“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总是心里酸酸的,处处拘着身份规矩,又何来的趣味,还不若自酌自饮来得痛快些。”
许凝素倚在姜子墨身边,神色黯然。
深夜,许凝素已然安睡,姜子墨却丝毫没有睡意。
”你怎会在此?若是让人知晓,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何时你也这般不慎重了!“
姜子墨话语中的急切,让来人心中十分甜蜜,道:”一别两年多,真真是思之如狂,素日里从不能见你一面,如今有这般机会,我又怎能轻易错过,寻思着便只是见你一面也是好的。“
泪从眼角滑落,那一份相思藏在心中,时日越久便越是折磨人,这般令人意想不到的相见,那相思便如同决堤一般,无论如何都无法抑制。
良久之后,姜子墨才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趁着夜色还深,你还是快些走吧,若是让人瞧见了,于你于我都是灭顶之灾。“
哪知他竟扣了门,直至天边微微泛白之时,才悄然离去。
天才蒙蒙亮,姜子墨已然起身梳妆,倒是委屈了不胜酒力的许平君此时仍在酣睡。
”这一夜小妹倒是好睡,只是委屈了为兄的被父亲训斥了一夜,此番陛下恩典令府中之人能来与你相聚,也昭示这陛下对你的恩宠。“本还有些浪荡模样的姜子砚忽然有些凝重,”另,韩国公在出征之时身负重伤,好容易班师回朝,却是伤重不治,倾容已是孤女,陛下念她父亲忠勇,已将她纳入宫中。“
姜子墨沉默许久,道:”如此倒也随了倾容的心愿,只是她如今孤苦,在宫中怕也是备受苦楚了,奈何此时我身在甘泉宫,终究做不了什么。“
姜子砚瞧着姜子墨时,眸子中是满满的担忧:”旁人倒也罢了,倒是你,万不可让人寻了把柄去,齐国公府虽不及旁家富贵滔天,却也足以自娱,旁的便也罢了,只望你保重自身。“
忽然姜子墨只觉得周身冰凉,想起昨夜种种,更是觉得心慌不已。
”兄长何时也这般老成了,当真是吓着我了,瞧着也是时候给兄长找一位贤内助了,也免得总是来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让人觉得心里慌得很。“
才入夏不久,宫中便传来了张澜漪诞下皇子的消息。
五月朔日,越影便来了甘泉宫。
”怎得才数月未见,夫人便消瘦如此?可是甘泉宫的寺人宫人不曾细心伺候?“
姜子墨浅笑道:“怎会,甘泉宫中一切都好,只是如今稍热了些,穿得单薄了些,这才让姑姑瞧着清减了些。”
越影未见许平君在此,道:“如今张夫人已然诞下皇子,夫人不日便可回宫,夫人孤身在此,太皇太后与陛下十分挂念,如今诸事已过,便也能安心了,且宫中将有喜事,陛下可盼着夫人早些回宫。”
当姜子墨步下车驾之时,只瞧见形容憔悴衣着单薄的韩倾容。
韩倾容瞧见姜子墨的那一刻,便是泣如雨下。
漪兰殿早已修葺一新,更是着意修饰了一番。
”这般富丽堂皇,当真令我瞧不出这是漪兰殿了。“
”霍夫人的意思便是要好好修善一番,若不是太皇太后与陛下都觉得太过奢靡,便是仙境亦不遑多让了。“
姜子墨浅浅一笑:”她这般做真真是好心思,只是如此奢靡怕也费了她许多时日,她这般豁达,我若不能安心住着,岂不是白费了她这番精心的安排?“
韩倾容似乎有些疲累,便独自离去。
上林苑中,满是繁花异草,虽不如春日里的繁花锦簇蜂舞蝶飞,却也有香气时而近时而远,只是除了花香之外,也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
不远处,正有两个家人子正在议论着什么,细听之下,才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她们之间的谈话,仿佛是在议论着立后之事,阳夫人素来严厉,教导家人子也极为严谨,此时却见到两名家人子这般罔顾宫规,也真真是太讽刺了.
而正在此时,霍夫人正向这边走来,而这两个家人子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姜子墨转身想往沁园去,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霍夫人的呵斥之声,隐隐中还有几分怒气,霍夫人想登上皇后之位坐镇椒房殿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而那两个家人子却议论着陛下将册立的皇后会是许夫人,这一句话便犯了霍夫人的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