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公孙静的身影没入云林馆之后,那人才帏帽取了下来,一张小巧额脸庞才露了出来。
“若是公孙氏是个聪慧的人,想来必然不会就此甘于寂寞,云林馆虽是个好地方,却是个太冷的居所,住着久了,只怕心性都磨去了棱角,真真是一点儿意思都没了。”
夜深露重,那人拢了拢罩衣,转了身离去。
“夫人,陛下驾临。”
姜子墨微微一愣,抬眸道:“来了,你先去迎驾吧。”
漪兰殿外,陛下折下一枝花枝,再抬头时,便已见到姜子墨站在身侧,陛下将一朵花簪在姜子墨的鬓边。
“人比花娇,自当如此,近来瞧着你倒是气色好些了,只是天寒地冻,你要善自珍重,你身子康健,朕才会觉得欣喜,苏钰虽然没了,朕自会安排合适的人在你身边。”
乍闻苏钰之名,姜子墨的眸中闪过一丝落寞与酸涩:“陛下,苏钰虽身犯死罪,妾身却不愿她被草草葬入乱葬岗,不若好好收殓,由她的父母领回吧,也当是妾身全了与她主仆一场的情分。”
陛下一声轻叹:“你若觉得如此会心里舒服些,便如此办吧。”
“夫人,夜深了,就莫要在外头吹风了吧,仔细头疼。”
姜子墨浅笑着,便由着令华扶着回到殿中,只是不知怎的,总是觉得心神不宁,恍恍惚惚之间,似乎觉得身后有人尾随似的。
一连几日下来,姜子墨愈发觉得心里不安,好似觉得会有事发生一般。
哪知不过半旬时光,宫中竟传出了苏钰鬼魂作祟的传言,且似乎不少人都见过,每每说起都觉得十分渗人。
“宫中现下总有这般多令人惶恐的谣言,怕是有心人有意为之,夫人本就不宜劳神,便不必理会了。”
“自当如此。”姜子墨微微点了点头,又道,“你身子重,更该好好休养才是,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云林馆中,公孙静显得很是百无聊赖,似乎岁月静好毫无波澜。
茵子手指提壶,立于一侧,道:“夫人近来怎就瞧着气色这般差,难道果真是因为陛下不再垂怜,才这般憔悴?”
公孙静心中有事,又怎会轻易道出,只瞥看了茵子一眼:“茵子姑娘这般说,真是让我羞愧,陛下不喜又怎能不知进退,但殿下遣姑娘前来,怕不止是为了陪我消遣时光吧。”
“夫人果然聪慧,只是皇后殿下并无吩咐,殿下关怀夫人,担心夫人在云林馆觉得凄苦,这才让婢子多来走动,若是夫人不喜,婢子自会回禀了殿下。”
公孙静沉默半晌,未吐一字。
茵子浅笑着,道:“说来婢子都替夫人觉得不值,家人子云氏犯下如此大错,陛下依旧优待着她,而夫人不过说了几句心底话,竟就被遣到云林馆,只怕再过些时日,陛下就会把夫人淡忘了。”
忽然,公孙静站立起来,道:“身为婢子,竟敢非议陛下,你可知该当何罪!”
茵子本来只念着激一激公孙静,哪知方才一句话便被公孙静抓住了把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许多。
“罢了,我也觉得乏累了,你不必在此,想来皇后殿下身边,也少不了你。”
霍成君把玩着一把玉骨扇,见茵子讪讪的,自是晓得是在云林馆碰了一鼻灰。
“怎的公孙氏很是倨傲?”
茵子撇了撇嘴,道:“也不知她是如何想的,只是婢子也是嘴笨,才不过一两句话,就被她抓住了由头打发了婢子回来。”
霍成君似乎并不以为意:“无妨,只消她还有复宠的心思,自是不会沉寂太久,宫中无用之人太多,瞧着实在碍眼,不除去一二,岂不是可惜了。”
冬日的夜,总是寂静得让人觉得害怕,风声呼啸,令难以安眠之人愈发难以入睡。
忽然,一声惊恐的尖利的叫声,打破了永巷中的寂静。
姜子墨一惊,立时坐起身来,披着一件罩衣匆匆出了殿,不想却瞧见陈岫颜此时已在庭院之中。
“如此凄厉的叫喊声,只怕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吧。”
姜子墨瞧着陈岫颜,道:“此事你无需费神,再如何还有皇后殿下会处置,你可莫要劳神,回殿中歇着吧。”
陈岫颜转了身子往殿中走去,只是才不过数步:“夫人,多事之秋,静观即可。”
不多时,便有人递了消息过来,只道是云昙落已然疯了,如今形同疯魔,口中胡言乱语不知所云。
此事亦惊动了太皇太后,也不知云昙落说了些什么,太皇太后只将云昙落迁出了掖庭,往上林苑深处的院落中静养。
杨丽仪心中惶恐,深怕云昙落疯了之后会将她供出来。
“殿下,云氏她……”
“你慌什么,如今她都已经疯了,还有什么值得顾忌的,再者,就算她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又有谁会信呢,且你有这样的闲暇顾念她,怎就不为自己好好谋划一下。”
杨丽仪这才僵硬地点了点头,只是瞧着依旧慌乱。
霍成君到了杨丽仪身边,道:“你放宽心,有孤在,岂会让你有所损伤,只是孤不喜欢太过吵闹,你为孤了结了心事,孤自会妥善安置。”
“多谢皇后殿下顾怜。”
自云昙落疯了之后,永巷似乎平静了许多,只是冬夜依旧寒冷。
杨丽仪似乎依旧觉得云昙落活着便是祸害,便悄悄地在云昙落的膳食中投了毒。
云昙落暴毙,引得宫中一片哗然。
“好端端的一个人被吓疯了就足够可惜,如今竟无端暴毙,如花年华这般断送,真真是令人扼腕。”
陛下似乎对此很是不以为意:“一个家人子罢了,本就心术不正行事不端,原本留她一命已是恩典,如今,也罢,留在世间对她也是折磨。”
太皇太后看着陛下,很是波澜不惊,道:“如今宫中皇嗣不多,陛下可有何打算?”
陛下似乎不曾想到太皇太后会提起此事,显得有些别扭:“朕,太皇太后之意,朕心中明了,只是近来宫中多怪,朕想先往茂陵祭祖,且博陵侯逝世有年,朕也欲前往祭拜。”
”也罢,陛下决定便可,只是元宵将至,宫中也该热闹些才是。“
元宵节将至,宫中也开始为元宵节的庆典做着准备,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陛下甚少留心这些宴饮,只是宫中近来多事,此番元宵节倒真是操办得很得体,只是这虚有其表的热闹,也不过是做表面文章罢了。
元宵家宴本就是重中之重,太皇太后的旨意是需要好好操办,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想来也是希望借此冲一冲晦气,纾解众人心头的阴霾而已。
元宵这一日,处处欢声笑语,倒真是很喜庆,不过与这样的喜庆不同的是,只怕真正开心的人却并不多。
是夜,歌舞升平,看到的是醇酒美人,听到的是舞乐妙音,在座的人杯觥交错,好不自在,倒是有几分粉饰太平的意味。
元宵家宴的与宴之人除了宫中嫔妃,还有各府王公与朝廷官员,连府中女眷也一并进宫,真可谓是声势浩大,只不过实在太过于喧闹。
宴会上,每一个人都笑逐颜开,而坐在上首的几位夫人,似乎都意兴阑珊,只不过对更无心于此的陛下,倒是个个儿都卯足了劲儿。
陛下似乎多饮了几杯,已然呈现出一丝醉态。
苏合乖觉地递了浆水,只是陛下却并未接过,倒是看向了杨丽仪的方向,陛下手一抬,指着杨丽仪道:”朕觉得有些不适,你来侍奉朕。“
如此一来,竟让众人一愣,陛下从来不甚喜爱杨丽仪,今日怎就让杨丽仪贴身伺候了。
而杨丽仪亦是十分讶异,可心中更是欣喜若狂,神色中带着一丝傲然,施施然到了陛下身边。
陛下颇有几分醉意,扶着杨丽仪的手起身离去。
如此一来,晚宴倒显得几位无趣,虽则歌舞依然曼妙,却早已无人观赏,不过酉时便已散去。
过了立春之后,天气渐渐回暖,开春之后的沁园,嫩柳抽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姜子墨不知是怎么了,将那一支鸳鸯于飞的竹简拿了出来,正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苏合见着姜子墨一福身,道:“夫人,陛下有旨,下个月初二将前往茂陵祭祀先帝,皇后殿下与夫人一同随行,并且霍大将军的陵墓已经修建完成,祭祀完毕之后,亦会前往霍大将军的陵墓视察,请夫人好生准备。”
姜子墨怔愣了一会儿,道:“多谢苏姑娘走这一趟,传达陛下的旨意,若苏姑娘没有旁的事,就请喝杯茶再回未央宫吧。”
苏合只低着头,浅笑道:"夫人,婢子不敢当,且婢子还要去安排陛下出巡所需做准备,不能在夫人这里多有逗留,还请夫人见谅。“
霍大将军辞世已有将近一年之久,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修好了陵墓,真真是有些意想不到,可姜子墨不明白的是,霍大将军不过是臣属,即便有恩于陛下,又为何要让自己一同出行呢。
直到初二这一日,姜子墨走下车驾之时,才发现霍氏一族与杨丽仪亦有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