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起,郁青青到碧沅堂来陪齐夫人用早膳。齐夫人心系沈建勋,又拉着她问了许多沈建勋的饮食起居情况。郁青青与众人早有默契,对沈建勋中毒之事绝口不提,只道他在北疆一切都好,只待两国休战之日,便能回府来了。
齐夫人听罢,只轻轻叹了口气,道:“也不知何时才能休战。”
郁青青亦道:“是啊,那耶律清如今尚在宫里,也不知她究竟意欲何为。”
齐夫人倒也曾听说过耶律清之事,只知道她心系皇太子,便已番邦来客的身份住在宫里,如今仍在毓宫之中。想到太子,齐夫人忽又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问道:“公主会派管家去接你回府,听说是受太子所托的,你同太子……”
郁青青面色一变,急急道:“义母不要乱猜了,我与太子清清白白,不过是寻常的朋友罢了。”
齐夫人微微摇头,却又想到她的这个义女一向自由散漫,宫规严谨的东宫并非是她的好去处,当下便也不再问了,只由得她自己的想法便是了。虽然郁青青已无法如她所愿做她的儿媳妇了,她却依旧希望郁青青能得一个好的归宿。
宛湘宁醒来时,已日上三竿,迷迷糊糊地拥着被子坐起身来,又被一阵酸痛扰得清醒了许多,又想起昨夜的甜蜜,不由得微微扬起了嘴角。
只听门“吱呀”一声开了,宛湘宁睁开眼睛看了过去,见沈君琰端着盛着盥洗用具的红漆木托盘走了进来,见她已坐了起来,便将托盘放于桌上,走过来看着她笑道:“你若再不醒,便要误了午膳了。”
宛湘宁面色染上一丝红晕,赧然一笑,又侧眸看着那托盘,问道:“你怎么亲自做这些?”
沈君琰笑道:“我方才出门,见瑾兰她们端着托盘站在外面,不敢擅入,就将它端了进来,免得她们一直等在那里。”
宛湘宁轻轻点了点头,披衣下床。
沈君琰早已将帕子浸好拧干,拿着过来,轻轻将她寝衣的衣袖向上挽了挽,再将帕子递进了她的手里。
宛湘宁盥洗过后,走到妆台前坐了下来,从镜子里看着沈君琰道:“你去帮我将瑾兰、瑾蕙唤进来吧。”
沈君琰一笑,缓缓走到她的身后,伸手一抚她的秀发,轻道:“我帮你挽发,可好?”
宛湘宁侧眸看着他,似笑非笑,问道:“你会为女子挽发?”
沈君琰又笑,道:“幼时读诗学词,见古人皆风雅,为妻绾青丝,便想着若以后我有了妻子,定也学学这风雅之事,为你绾一绾青丝。在我们婚期定后,我也闲来无事,便央着采薇姐姐教我绾发,如今已学成出师,不知夫人愿不愿一试呀……”
宛湘宁笑道:“如此甚好。”
沈君琰走上前来,轻轻抚上她的秀发,按着从前采薇所教的技巧,笨拙地侍弄着这一头青丝。他虽是聪慧,但终究是初学,且绾发的技巧极为繁杂,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宛湘宁见了,心里暗暗发笑,却也不催他,只由着他来来回回地折腾自己的头发。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略有些松散的牡丹髻绾好了,沈君琰方似松了一口气一般,叹道:“我到如今方知瑾兰、瑾蕙的不易,这绾发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边说着,他又细细打量着宛湘宁的发髻,总觉得与平日见的不太一样,闷闷道:“是不是有些松了?不然我让瑾兰她们进来再为你绾一遍?”
说罢,他便起身,欲往外去。
宛湘宁转身一把拉住他的手,扬眸看着他,笑道:“不必了,你绾的牡丹髻我很喜欢。”
沈君琰回眸看着她,握住她的手笑了。
如此一折腾,两人可直接用午膳了。
瑾兰、瑾蕙带着宫女们将小厨房备好的午膳一一摆上小桌,一转眸见到宛湘宁那有些怪异的牡丹髻,凝眸看了许久,犹豫了片刻,并未开言。
倒是沈君琰见了,有些不好意思,轻道:“我这髻绾的确实不像样,瑾兰你再为公主绾一下罢。”
瑾蕙方知那是出自驸马之手,掩嘴一笑,大着胆子俏皮道:“驸马爷多虑了,依奴婢看,公主可是喜欢的紧呢。”
宛湘宁面色一红,转头睨了她一眼,嗔道:“就你多话。”
瑾兰、瑾蕙见她面上仍带着笑意,便知她并未愠怒,便笑着服侍他们用了午膳。
刚用过午膳,两人正欲再歇一歇,却见秦管家匆匆而来,便将他请了进来。秦管家进门行礼后,躬身道:“公主,方才大门外来了一辆马车,却不说明身份,只说是从宫里来的,是来探望公主的。”
宛湘宁一怔,便将瑾蕙唤了进来,让她随秦管家去大门口看一看。
瑾蕙去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连蹦带跳地进来喊了一声:“公主,你猜是谁来了?”
宛湘宁笑道:“我哪里猜得到?”
话音刚落,她便见两个娇小的身影自外面走了进来,略高一些的,正是一身雪青色衣裙的宛瑶宁,而被她紧紧牵着手的,是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女童,只见她身着淡绿色交领云纹轻纱上衣,外面套了一件精致的云罗轻纱月白半臂,下着嫩绿色百褶罗裙,部分长发梳起双环髻,系着淡绿色的丝带长长的垂在身前,其余的秀发则松松的直垂腰间,浅笑间梨涡轻漩,极是娇美可爱,见到宛湘宁便奶声奶气地唤了声:“大姐姐……”
宛湘宁心内一喜,那正是她的幼妹宛佳宁,便走上前去将她搂在怀里,侧眸问宛瑶宁道:“你怎么将佳儿也带来了?父皇竟然恩准你们出宫来?”
宛瑶宁笑道:“佳儿去跟父皇哭诉,说长姐回宫来还未见得一面便走了。父皇一听她提起长姐便心软了,便允了我带着佳儿一同来看看长姐。”
宛佳宁听了,一双明眸忽闪忽闪地看着宛湘宁,奶声奶气道:“大姐姐回宫也不见见佳儿,大姐姐一点儿都不疼佳儿……”
宛湘宁一听,心里一软,回宫后忙于应付耶律清与沈贵妃,倒真是将这个小妹妹忘了。
沈君琰见了,蹲下身子看着宛佳宁,柔声道:“那四公主可在寒舍多留些日子,让你大姐姐好生补偿你一番,可好?”
宛佳宁这才笑了,拍着手掌笑道:“三姐姐没有骗我,姐夫果然是极好的。”
秦管家他们这才知道,眼前这两位竟是宫里来的贵客,忙行礼参拜:“老奴参见三公主,参见四公主。”
宛瑶宁如今已比从前大方了许多,抬手虚扶一把,笑道:“管家不需多礼,不知者不罪。”
秦管家行礼后起身,急急告了退,便匆匆忙忙地往碧沅堂去告知齐夫人了。
宛佳宁虽贵为公主,却终究是个孩子,将军府与宫内不同,她便见到任何事物都很新奇,一路蹦蹦跳跳地在锦绣苑转了一圈,就连宛湘宁与沈君琰的卧房也进去看了一眼,还不作罢,仍要去花园赏赏花。
宛瑶宁担心宛湘宁疲累,便温声对宛佳宁道:“如今是深秋,花园里也没有甚么好看的,妹妹不如就在锦绣苑里看看罢。”
宛佳宁却不作罢,偏要去花园看看才肯罢休。
宛湘宁见了,与沈君琰对视一眼,无奈笑了笑,对她道:“既如此,那便去吧。花园里新移来了几株紫龙卧雪,并几株瑶台玉凤,如今已开得好了,咱们便去看一看罢。”
宛佳宁这才笑了,拉着宛瑶宁的手便出了门,倚云、听雨忙随在她们身后跟了出去。
沈君琰侧眸,见宛湘宁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前面的两个妹妹,便问道:“你对妹妹,一向是如此亲厚的吗?”
宛湘宁面色一怔,笑容似有些凝固,闷闷道:“并不是,从前我待她们并不好。”
从前的她,对于这些庶出的妹妹,从来是轻视加无视的态度,见了面也不愿同她们说话,有时心情不好时更会将火气尽数洒在她们身上。直到再世为人之后,她才对宛瑶宁格外亲厚了些,连带着对宛佳宁的态度也和蔼了许多。宛佳宁不过是个小孩子,见宛湘宁待她好了,自然也对宛湘宁亲近了许多,时不时地便要去毓宫找她顽。
待她们到了花园之后,齐夫人才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原来秦管家到了碧沅堂时,秦夫人已用过午膳歇下了,忽听说府里来了两位公主,便急急忙忙地起了身,更衣梳妆之后,急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见到她们后,急急行礼下去:“妾身见过三公主,见过四公主,不知两位公主驾到,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之极,还望两位公主海涵。”
宛瑶宁知晓她是宛湘宁的婆婆,便是长辈,自然不受她的礼,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柔声笑道:“夫人不必多礼,是我们突然来访,倒是给府里添麻烦了。”
齐夫人连声道:“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