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锦衣少女唬了一跳,惊呼了一声,连忙跳起身来,躲在了旁边一位着深紫长衣的妇人身后。养在深闺人的娇贵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情景,不禁吓得浑身发抖,再加羞赧,眼眶也微微地泛了红色。
宛湘宁亦是一惊,忙抬眸看了过去,见那男子年纪不大,生的腰圆背厚,面阔口方,剑眉星眼,直鼻权腮,着一身绛紫色滚边丝缎锦袍,手持酒壶,已然醉的站立不稳,俨然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宛湘宁正欲开言相问,却见崔锦若已离席朝他走了过去,责问道:“这里是女宾席,兄长怎可擅自过来?若是唐突了几位公主,那可如何是好?”
宛湘宁暗忖,原来他便是刑部侍郎崔浩的嫡子崔锦荣,崔锦若的同胞兄长。
崔锦荣却似乎对这位妹妹并不和善,伸手将她猛地向旁边一推,口中含糊不清道:“我要做甚么,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多话?!”
崔锦若本就瘦弱,如今被他用力一推,竟直直向旁边的桌上倒去,一时间杯盘碗筷被扫落满地,再加上桌边夫人、姑娘们的惊呼声,竟是乱作了一团。
崔浩的夫人刘氏见了,心内一急,忙起身对崔锦荣唤道:“我的儿,你要作甚么?”
崔锦荣并不应声,看都不曾向母亲看一眼,摇摇晃晃地朝宛湘宁的方向走了过去。
崔锦若勉力站直身子,见崔锦荣已摇摇晃晃地走了,忙对刘夫人喊道:“娘,你快些拦住他!”
刘夫人一怔,似乎有些胆怯,向前挪了一步,道:“我的儿,这里不比家里,你可不能放肆。”
崔锦荣亦不理会,只笑眯眯地往宛湘宁一桌的方向去了。
宛瑶宁胆子小一些,见他慢慢过来了,便起身躲在了宛湘宁的身后。
倒是宛佳宁与耶律清并不害怕,还像看好戏一般,兴致盎然地看着。
由于府中设宴,沈建勋手下的兵士皆被撤出了府中,撤到城郊的兵营中去了。但家丁仍在,他们听见声响后便一起冲了进来,押住他不许他再动弹。只是,那崔锦荣力气竟是大得很,一甩手、一转身,便将几个家丁掀翻在地。不过幸好,家丁人数众多,最终还是将他制服,紧紧压着跪在了地上。
宛攸宁、宛钟宁与沈建勋、沈君琰父子听见声音,一早便进来了,护在了宛湘宁与宛瑶宁面前。
刑部侍郎崔浩见此情景,气急败坏,快步上前,直接甩了崔锦荣两个耳光,怒斥道:“你这逆子,是想气死为父吗?!”
崔锦荣已醉的神志不清,如今又被这两个耳光打得迷糊了,摇摇晃晃地道:“我不过是见三公主生的好看,想过来同她说几句话罢了。你打我作甚么?!”
宛瑶宁一听,猛地打了个寒颤,又往宛湘宁身后缩了一缩。
宛钟宁听了,回身看了看她,眸中有一丝心疼,又转过身来看着崔锦荣,怒道:“公主也是你随便就能说话的?!如今将这里弄成了这样,公主受惊,你知道这是甚么罪过吗?!”
崔锦荣嘟着嘴,摇头晃脑的,也不知听到他的话了没有,只一味看着宛瑶宁傻笑。
崔浩一见,心内一急,走到宛攸宁面前,扑通跪倒,叩首道:“小儿鲁莽,害公主受惊,臣罪该万死,请太子殿下降罪!”
宛攸宁眉间一蹙,心内固然生气,但终归是在沈建勋府上,不好做的太让人难堪,便斥责了几句,命崔浩将崔锦荣带回府上,好生教育看管,不得再招惹祸端。
崔浩带着家人,千恩万谢地谢了恩走了。
如此一来,宴席被搅了,众宾客觉得不好就留,便一一告辞离去了。
宛攸宁与宛钟宁亦准备起驾回宫,不想宛瑶宁被吓坏了,抱着宛湘宁不肯撒手,眼泪汪汪地非要在将军府留宿一晚不可。还未见到沈君宜的宛佳宁自然也是哭闹着不肯走,定要宛湘宁同她去见见沈君宜方可。
宛攸宁知晓宛瑶宁对冯昭仪并不算太亲厚,她如今吓成这样,自然需要有人安慰,若是硬带她回宫,反而不好,便应允了让她同宛佳宁在将军府留宿一夜,明日一早再派人来接她们回宫。
宛钟宁倒是真的心疼宛瑶宁,柔声宽慰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同宛攸宁一起走了。
待宛攸宁、宛钟宁带着耶律清走了,宛湘宁便带着宛瑶宁、宛佳宁,同沈君琰一起回了锦绣苑中。齐夫人知晓宛佳宁一向同沈君宜顽的好,便让丫鬟、婆子们带着沈君宜也到了锦绣苑。
自从宫里出来后,沈建勋不放心让沈君宜独自住在偏僻的常青阁,便让齐夫人寻个近些的住所给他。齐夫人本就不厌恶沈君宜,出事之后,反而还有些怜惜他失去了生母,因而对他也是多加照拂,不愿让他小小年纪便独居一个院落,直接将碧坤堂的侧院收拾出来,又拨了几个婆子、丫鬟去伺候他,饮食起居也是日日亲自过问,较之裴满出云,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沈建勋见了,心内自然欢喜,赞赏她的大度,在心里也对她更添了几分愧疚与敬重。
婆子、丫鬟们带着沈君宜走进锦绣苑时,宛湘宁留心看了看,见他面色有些苍白,小脸也比先前消瘦了一些,便搂着他柔声道:“身子可好些了?怎么看上去瘦了一些?”
沈君宜笑了笑,声音略有些喑哑,道:“嫂嫂放心,有母亲日夜照拂,我好了许多。只是,”他缓缓垂下了眸子,声音不自觉地有些颤抖,“有时候还会想起我娘……”
宛湘宁低眸看去,见他眸中泪光盈盈,面颊也泛起了一丝红晕,心内一痛,道:“你娘如今安好,若她知晓你因为思念他而染疾,你让她如何能放心呢?”
沈君宜重重点了点头,抬眸笑了,道:“嫂嫂说的是,我要好好养好身子,这样才能等到娘亲回来看我,对吗?”
宛湘宁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鼻翼不觉有些泛酸,却仍勉力压住,指着一旁,又笑着道:“你瞧,佳儿专门央着兄长,说要来找你顽,可在这里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沈君宜转头一看,果然见宛佳宁坐在一旁的等着上,两条小腿悬空着荡荡悠悠,面上笑意盈盈,脆生生道:“沈哥哥,你进来竟看不见我呀?”沈君宜一见她,当即便笑了,轻呼了一声跑过去,与她一同顽了起来。
宛湘宁与沈君琰对看了一眼,相视一笑,心道终究是个孩子,有人陪着一起顽,便将一切烦心事都抛在脑后了。不过,沈君宜终究还在病中,不过嬉笑了一会儿,便觉得浑身乏力了。宛湘宁见了,便哄劝了宛佳宁几句,同丫鬟、婆子们一起哄着两个孩子睡下了。
因有宛瑶宁留宿,沈君琰自当回避,因而,待宛佳宁与沈君宜睡下之后,又交代了几句,他便带着墨染去竹舍歇息去了。
待其他人都散去了,宛湘宁方有闲暇同宛瑶宁说几句话。
烛影摇曳,映在宛瑶宁如玉般的面颊上,更显柔美,如今的宛瑶宁,较之先前那个怯懦的她,更加娇美灵动了几分,不知不觉间,也像个大姑娘了。
宛湘宁微微垂眸,又想起方才崔锦荣那傲慢无耻的模样,心内不由一痛,前世的宛瑶宁竟被嫁给了他,由此可想,当时的宛瑶宁过得是如何的生不如死。想到这里,宛湘宁微眯双眸,不过幸好,还有机会重来一次,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让宛瑶宁陷入那个火坑之中了。
宛湘宁凝眸看着宛瑶宁,柔声道:“心里可还发慌?”
宛瑶宁似乎有些魂不守舍,不过随意“嗯”了一声,并未过多言语。
宛湘宁只当她惊魂未定,又柔声宽慰了几句,而后又看着她笑道:“瑶儿也长大了,再过一年多便可及笄了。下次回宫时,我与母后说一声,让她好好考量考量,给你选一个品学兼优的驸马,可好?”
谁料宛瑶宁一听,面色竟是大变,慌忙摆手道:“不不,姐姐,我还小,实在是不想嫁人。”
宛湘宁一怔,微微蹙眉,但又见她面色惶急,几乎快要急的落下泪来,心里不由得更是疑惑。
她又转念一想,忽然想起方才在席间,宛瑶宁一直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甚么,看了一会儿,忽又失落地低垂臻首,似乎完全丧失了兴致一般。
宛湘宁暗暗地叹了口气,心内暗忖,看她的模样,似乎还未将朗清从心内放下,这次随宛攸宁来将军府赴宴,未准不是报了一丝希望,希望能在席间再见朗清一面。只是,朗清身为出家人,自然不会来赴此俗人之宴,倒是让她失望了。
宛瑶宁微微抬眸,见宛湘宁满面沉思之状,不知为何,心内竟有一丝慌乱,惶急道:“我…我不是有意违逆长姐之意的。我……我只是……只是不想如此早的嫁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