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苓微微侧身,笑着应道:“是,舒妃娘娘来陪皇后娘娘说话,刚到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公主便来了。”
宛湘宁微微颔首,见宫女们已打了帘子,便带着郁青青走进了东暖阁。
如今已是寒冬时节,东暖阁中却是暖意融融,苏皇后与舒妃一同坐在明窗下的锦榻上,守着黄梨花木的小几,边说着话便用着茶点,倒是惬意的很。
宛湘宁见了,笑道:“母后倒会享受,也不顾女儿在外面受冻。”
苏皇后侧眸看着她,笑意盈盈地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让我的宝贝女儿在外面受冻?”
芳苓上前,为她们续了盏茶,轻笑着应道:“奴婢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早推算出公主今儿要来,奴婢专门在廊下站着等,见公主下了轿,便急急忙忙地引着进了暖阁呢。”
苏皇后听了,哈哈一笑,看着舒妃道:“你瞧我这丫头,竟还成了神算子,”说罢,又侧眸看着芳苓,掩嘴笑道:“真是辛苦你了。”
芳苓微一福身,俏皮道:“奴婢不敢当。”
舒妃见了,掩嘴一笑,道:“皇后娘娘宫里的姑娘,是出了名的聪慧能干,臣妾早有耳闻。”
瑾兰与瑾芯上前,将宛湘宁披在身上的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丝的鹤氅褪下,然后对苏皇后与舒妃行了大礼,便打了帘子退了出去,也去了方才的耳房中,同舒妃的两个宫女一同在那里候着。
宛湘宁感念林正合的相助之恩,上前对舒妃福身一礼,笑着道:“许久未曾见过娘娘的面了,心里很是挂念,原本想着上次离宫前去拜访娘娘,但听说林将军正在玉润宫内,便不曾进去打搅娘娘父女相聚。”
舒妃晓得她心内所想,坦然受了她的礼,轻轻笑道:“谢公主记挂。”
苏皇后见了,笑眯眯地伸手在身边拍了拍,示意宛湘宁坐在她的身边,又侧眸看着郁青青,并未认出她是谁,便问道:“这位是……”话音未落,却又已明白了,晓得是从前曾见过宛攸宁带在身边的女子,又轻轻“哦”了一声。
宛湘宁拉着郁青青的手,上前了一步,道:“这是沈将军的义女,青青姑娘。”
郁青青跪地参拜行了大礼:“民女郁青青,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舒妃娘娘。”
苏皇后浅浅笑了笑,抬手虚扶了一把,让她免礼起身,又道:“既是湘儿的小姑,算起来也算是一家人了,你只管放轻松些便是了。”
郁青青垂眸应是,自然不敢真的放轻松,被宛湘宁拉着在身边坐了。
芳若领着小宫女们进来,为她们两个上了茶点,便让小宫女们退下了。
偌大一个东暖阁,只留了芳苓、芳若两个大宫女侍奉,倒也清净的很。
苏皇后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下,看着宛湘宁笑道:“你可晓得,今儿舒妃过来,所为何事?”
宛湘宁奇道:“我如何会晓得?”
苏皇后掩嘴一笑,道:“是为了瑶儿的婚事。”
宛湘宁一怔,睁大双眸看着舒妃,不可置信地问道:“娘娘…是为了瑶儿的婚事?”
舒妃笑笑,道:“说到这个,倒真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边说着,她看了看宛湘宁,继续道:“前几日,将军府曾有宴席,请的是许多朝中重臣及其家眷,刚巧我有个叔伯兄弟也在被邀之列,便带着妻儿一同去赴宴了。后来,太子殿下带着弟妹们也去凑趣。我那叔伯兄弟的嫡长子见到了三公主,回家后便魂不守舍了,一天到晚的念叨着三公主,这几日都快魔怔了。”
宛湘宁掩嘴轻笑,但因尚不知那林公子的人品性情,便未做声,只静静听着。
舒妃继续道:“不是我自夸,我那侄儿的脾气秉性都是极好的,家世也不错。我兄弟在兵部任职,如今为兵部尚书,与沈将军私交甚好,他应当是晓得的。“说到这里,舒妃的面色微微有些泛红,显然方才所言,并非是她惯做之事。
苏皇后自然晓得舒妃的性情,知她并不希望家人涉足皇室联姻,但如今能为宛瑶宁来坤月宫见自己,一来是真心喜欢宛瑶宁的性子;二来,应当也是觉得那位林公子确实与宛瑶宁是极为相配的,便问道:“不知那林公子如今在做甚么营生?”
舒妃应道:“我那侄儿林意罗,去年状元及第,被陛下授了翰林院修撰一职,虽品级不高,但他终究年轻,日后或许另有作为也说不准的。不过,我看他的性子,倒是极为平和淡定,在这一点上,倒是同三公主甚是相配。”
这个林意罗,宛湘宁倒是听齐夫人提起过。他是兵部尚书林正哲的嫡长子,听说是文武双全,欲去岁状元及第,如今在翰林院任职,脾气秉性自是极好的。自他高中状元以来,上门提亲的媒人也是络绎不绝,只是那状元郎似乎对此颇为冷淡,到如今已一年了,亲事仍未定下来。
苏皇后听罢,沉吟道:“如此说来,那位林公子,倒也是个良配。”
舒妃道:“这孩子不知怎的,竟钻进了牛角尖,茶不思饭不想地念叨着三公主,我弟媳实在没有办法了,便央了我母亲递了封书信进宫,我方知晓此事的。”
苏皇后暗忖,舒妃从不介入后宫争斗,也从不因任何事情求人,一副将名利置身事外的淡然模样,如今却因此时前来相求,想来也是极为疼爱她的那位侄儿的。若这门亲事成了,她便可顺理成章地将舒妃及整个林家纳入麾下,也算是为日后宛攸宁又寻了个有力的靠山。想到这里,苏皇后看着舒妃,轻轻笑道:“舒妃妹妹来的倒也是巧,这几日,我也正在寻思着要为瑶儿议亲呢,正发愁不知有哪位世家公子可以相配,妹妹便从了个状元郎来,倒也是极好的。”
舒妃轻轻一笑,对她的心思自然也猜到了几分,但她一向看中宛攸宁的人品,心知若日后他得以为君,定是个仁爱宽厚的好皇帝,就算是为了宛维宁,苏皇后与宛攸宁若想让她与林家相助,那相助一番自然也是无妨的。因此,她也笑道:“臣妾冒昧了,谢皇后娘娘。”
宛湘宁心内暗忖,若那林公子当真如此之好,倒也算是宛瑶宁的良配。
不过,宫内如今尚有个宛俪宁,却不知该如何安顿。
想到这里,她侧眸看着苏皇后,问道:“母后,二妹妹如今可好?”
听见她提及宛俪宁,苏皇后眸中一暗,应道:“沈贵妃刚被打入冷宫之时,皇上命她禁足映霞宫。那孩子心里不舒坦,脾气难免暴躁,那几日几乎将整个映霞宫里的器皿全都砸了,宫人们几乎都被吓走了,另寻了旁的出路,只留了当日近身服侍沈贵妃的两个宫女还在映霞宫里陪着她。又过了几天,不知是怎么了,她突然就安静了,我担心她会出事,便亲自去映霞宫里看了看。她完全不是先前的模样,端的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言行举止甚是谦卑,口口声声要出家为尼,为沈贵妃赎罪。折腾了几天,她也受了凉,病了几日,你父皇虽然生气,但终极放不下骨肉之情,便也去看了看她。不知她又对你父皇说了些甚么,只是,当你父皇从映霞宫里出来时,眼眶是红红的,当即便下令解了她的禁足,一应衣食用度皆如从前一般。”
宛湘宁听着,秀眉紧蹙,这确不是宛俪宁的性子,不知是不是有人给了她甚么指点。不过,沈贵妃是不可能翻身了,有这个北辽细作的生母,就算宛俪宁再为自己筹谋也是枉然。想到这里,她又道:“这宫里,多的是踩低拜高之人,沈贵妃已入冷宫,自然无法翻身,宫人们如此精明,定不会不知这个道理,哪里能待她如从前一样呢?”
舒妃听了,也默然颔首,话虽不好听,但确是这个道理。
苏皇后侧眸看着舒妃,道:“这瑶儿的婚事,说易也易,说难也难。二公主尚待字闺中,哪里有先让三公主出嫁的道理?这只怕是于理不合呀。”
舒妃听了,轻轻颔首,确是如此。
宛湘宁又道:“若我记得没错,二妹妹再过几个月便及笄了,到时先为她选个驸马便是了。”
舒妃轻轻叹了句:“在宫里,没有母亲的公主,也无人为她筹谋婚事。况且以她如今的境地,只怕朝中重臣之家会避之而唯恐不及。此事,怕是不好打算。”
宛湘宁侧眸看着苏皇后,笑道:“她的生母无法为她筹谋,可母后身为嫡母,也该为她筹谋一番,总是父皇的女儿,我启国的公主,也不好让天下人看笑话不是。”
苏皇后道:“湘儿说的有理,可这驸马的人选,确实不好定呀。”
宛湘宁笑着道:“这有甚么不好定的,就算沈贵妃是异族人,那二妹妹总是父皇的女儿,启国的公主罢,难道还能被旁人轻视了去?再说,自古以来,外族来和亲的公主所生的女儿,也没见有谁嫁不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