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柳府,来到一处河畔的柳树下,斜阳下柳絮纷飞,河面上波光粼粼,如此春好日,如若真来谈论诗词歌赋,想来也是一桩美事。
只是此时柳轻衣却再也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对于这位陌生的公子,她感谢,但也唯有感谢而已,她这副样子,昨夜的真相,想必已是人人弃而厌之,她怎敢高攀?
这个慌圆得再好,也只是一个慌,改变不了昨夜惨恶的现实。
“云公子……”柳轻衣的声音很好听,细腻温婉,柔软似风中柳絮,轻和似起舞的轻衣,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云怀顿足,缓缓转过了身,看着柳轻衣,只是神色早已平静,没有了方才对柳大人的歉意,脸上没有了那份懊恼,也没有对柳轻衣的万般怜惜,唯有平静。
但是这样的平静,反而让柳轻衣心安,因为他看见了那一幕,看见了自己身子上不洁的痕迹,却没有真的对她表示厌弃。
“今日多谢云公子舍身替我圆谎,保了我的名声,也揪出了恶人。”柳轻衣说着,语气不卑不亢:“但是如若真让公子娶我,那着实是难为公子了,公子知道轻衣已是残花败柳,早已配不上公子。所以不能耽误了公子……”
听到“残花败柳”这四个字,云怀眼中一丝异样闪过,敢问这世间哪有女子会这样称自己?
云怀看着柳轻衣,只见她低垂着眸子,容颜美好,温柔的风起了她几缕发丝。
“如若在下不娶姑娘,在下岂不是落了个风流又不负责任的名声?”云怀站与轻衣三步远,清朗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
闻言,柳轻衣已经不知如何言语,不娶她,似乎也对云公子有所不利。
“云公子,那便娶我作妾吧,轻衣……只想要一处小小的居所,吃喝用度不会太多,轻衣会一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会……若公子需要轻衣帮什么忙,轻衣也自当倾尽全力。”
云怀想了想,想要再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此时此刻能说什么,最终只是语调平静地道了声:“好。”
便无了话。
……
客栈——
“阿秋——”楚灵萱正拿着筷子准备夹菜,却不知怎么的又打了个大喷嚏,连忙捂住口鼻,不好意思地看着对面的萧晚儿:“对……对不起。”
这已经是今天第五十七个喷嚏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萧晚儿手撑着下巴望着楚灵萱:“阿嫂,你莫不是染了风寒了?”
“兴许是……”楚灵萱眉毛挑了两挑,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天色:“萧亦离他遭遇什么不测了?”
萧晚儿:“……”
萧晚儿忽然盯着桌对面的楚灵萱,看到她的脖子上好几块红的,连忙又问道:“阿嫂,你……你脖子怎么了?”
“脖子?”楚灵萱摸了摸自己脖子,没有什么异常呀,一脸不解地看着萧晚儿。
“你的脖子上有很多红疹子,莫不是被虫子咬了吧?”萧晚儿含着筷子,神色凝重:“我小时候钻到花丛里玩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后来擦了好几天的药才好。”
“你痒不痒?”
红疹子……
脖子上的红疹子……
楚灵萱眉毛一抽,仿佛明白了什么:“……”
“看起来好严重的样子……”萧晚儿又凑近了一看:“而且我从没见过这么大块的疹子,还是没有起包的疹子。”
“没……没事。”楚灵萱脸颊微红,一手捂着脖子,几分无奈:“就是被狗啃了而已。”
“狗啃?”萧晚儿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嗯……”楚灵萱含糊地点了点头。
“……”萧亦离刚刚安排好此行的所有事宜,刚步入走廊,就由远及近地听到了这段对话,不由得唇角抽了抽。
狗啃……
“唉,你说这夜黑风高的,萧亦离他不会去逛青楼吧?”楚灵萱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凝神看着萧晚儿。
“不会的不会的,外面的人都说皇兄不近女色。”萧晚儿不在意地摆摆手,夹了筷子菜:“而且他从来都不去青楼的。”
“不近女色?”楚灵萱筷子轻戳着下巴,眉毛上挑,眼神狐疑。
那昨天晚上啃她的是鬼么?
“从来不去青楼?”如果她没记错,多少天前还在青楼里撞见过他来着。
“嗯,当然这只是传闻……”
楚灵萱:“……”
楚灵萱又看了看窗外,外面漆黑一片,这个时间,居然还不见他回来……他仇人这么多,莫不是真有什么不测?而且他又不会武功……侍卫都留下来将这个客栈团团包围了。
楚灵萱刚准备起身去外面看个究竟,却觉得腰以下一阵酸痛袭来,不由得龇牙咧嘴:“诶……”
“阿嫂你怎么啦?”
“坐着说话腰好疼。”
“……”
楚灵萱撑着桌子站起了身来,走到窗户边看了看,窗外一片夜色,风吹着树叶儿沙沙作响,路上行人稀稀落落,围着客栈的,两排整整齐齐的侍卫。
“他该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了吧?”楚灵萱神色难掩担忧,说话的语气也平平缓缓,难得的正经。
萧亦离驻足门口,唇角渐渐勾起,眸中笑意愈浓,心里流溢而出的温暖却是他自己都不曾想到的,于是他没有推门而入,而是转身走向了另一边的房 。
萧晚儿摇了摇头,神色也跟着凝重了起来:“可是那些侍卫不放我们出去……”
楚灵萱咬了咬唇,事到如今,只能去找他了,如果侍卫不放行……
那她就……古代女子必杀技,一哭二闹三上吊,虽然俗套了点,但也是她目前唯一的技能了.
“晚儿,你先回房休息。我去去就回。”
“诶……”萧晚儿话没说完,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来到楼下门口,果然又被侍卫拦住了:“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出行。”
“我肚子疼……”
“回姑娘,客栈里有大夫。”
“我要如厕!”
“……”侍卫几分无奈:“客栈里也有茅房。”
“侍卫大哥我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楚灵萱抓着侍卫的手臂,抬手抹着根本没有泪水的眼睛:“我好想我夫君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侍卫神色几分慌张地挪开了楚灵萱的手,站得老远,还生怕被人看见。
楚灵萱眯了眯眼睛,软的不吃非要吃硬的是吧……
“我跟你讲,萧亦离他要是去了青楼带了个女人跟孩子回来,我唯你们是问!”
“……”侍卫抹了抹汗:“姑娘不要为难在下。”
楚灵萱在门口纠缠了半天,软磨硬泡,死缠烂打,这些个呆头呆脑的侍卫就是不放行。
正在楚灵萱已被逼疯,踏着小碎步想要闷头冲出去时,一个随侍匆匆忙忙地跑来,神色略显慌张:“姑娘,公子回来了。”
“回来了,在哪?”楚灵萱看这人的神色不太对,而且始终低着头,不由得心里一紧:“萧亦离……他,他怎么了?”
她今天可是打了一整天的喷嚏,莫非……
“公……公子遇刺了,刚刚从后院进来的,此时正在楼上东侧最里面一间厢房。”
遇刺,萧亦离这人怎么又遇刺了……
自她来到这个世界认识他以来,他好像一直都在遇刺……
真搞不懂他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要杀他,难不成都是因为嫉妒他的美貌?唉真的是……
楚灵萱闻言一个踉跄,顾不得腿脚走路的不适,立马就朝着楼上跑去,还险些跌倒,心中满是惊慌失措。
那个随侍见楚灵萱就这么跑走了,才抬起头摸了把汗,脸上几分无奈却也哭笑不得,怔愣半晌才发现自己刚刚一时心虚紧张说错了话,王爷是在西侧最里面一间厢房。
“诶,是在西侧……”再开口时,楚灵萱已经消失在楼道口。
但是他没有想到,其实楚灵萱东西不分的。
楚灵萱跑上了楼,东侧……
东侧是那边?
慌忙下索性随便跑了个方向,推开了房门,进门的刹那,就看见门口的地上几滴鲜血……
颜色猩红,的的确确是血的颜色,触目惊心。
他受伤了……
楚灵萱捂住嘴,眼眶中有薄薄的雾气:“萧……萧亦离……”
跑进去一看,果然有个身影斜躺在床上,月白的袍子,青丝墨发,轻闭着眼睛,睫毛若蝉翼,眉目如画。
楚灵萱便不停蹄地跑过去,双手搭在萧亦离的身上:“萧亦离,你哪里受伤了?”
那人仍闭着眼,好似睡着了一般。
楚灵萱一双眸子里流转的惶恐与不安,一双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白衣胜雪,纤尘不染,更别说血迹了……
那他为何昏迷不醒?
楚灵萱一双爪子放在萧亦离的肩膀上,摇了摇:“萧亦离,你醒醒……”
“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楚灵萱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不烫也不凉,又探了探呼吸,呼吸平稳。
萧亦离微微睁开眼睛,见着楚灵萱苦恼又担心地趴在床边,秀美紧拧,眼中有薄薄的雾水。
那眸子里,流露是纯粹的担忧,纯碎的害怕和惊慌……
多少年,再没有见到这样的目光了。
见到萧亦离醒来了,楚灵萱连忙凑过去问,烛火下,眸光流转:“你醒了,你哪里受伤了?”
萧亦离拧了拧眉,好似真的很痛苦一般,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
楚灵萱果真趴在他的胸口上看,还伸出手揭开他的领口外衫往里看,衣襟白胜血,哪里看得到一点血迹:“哪儿?”
“就是这儿……”
“可我没有看见伤口呀。”
“是内伤。”萧亦离的手不自觉抬起,按住了那只摸摸索索又十分不安的爪子。
掌心下,是一处温暖的胸膛,隔着几层衣物,尚能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楚灵萱想要移开手,却被那双温温凉凉的手紧紧按住。